楚离月沉默半晌，又转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秦暮雪，眉眼轻挑，施舍一般地开口道：“你给她喂点吃的，别让她死了。”
说罢，便一甩袖袍，径直下了马车。
他没想到秦暮雪竟然这般倔强，宁死都不吃那些脏东西，可她知道么，当年他在冷宫求生时，连老鼠肉都吃过，区区馊掉的饭食算什么，有活着重要吗？
这女人就是不知人间疾苦，楚离月莫名地有些心情烦躁。
追风在马车上喂了秦暮雪一些米汤，他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此刻却不免劝上几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秦暮雪眼睫颤了颤，不发一言，瘦弱的身躯像一只弓起的的虾米，仿佛一碰就会碎。
就在追风以为秦暮雪不会说些什么，转身要下马车的时候，她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我……身上很脏……想洗洗。”
追风撩起车帘的手微微一顿，他知道女子爱洁，秦暮雪生为王女恐怕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先前见她都失了求生的意志，如今愿意进食，愿意说话，是不是代表她想要活下去？
这样一想，追风便轻咳一声道：“你等等，我要请示王。”
说罢便弯腰跳下了马车，也不知道他和楚离月是怎么说的，只听到他暴躁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女人就是麻烦……前面有凿开冰面的溪水，让她快些！”
秦暮雪的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这些日子，她一直示敌以弱，是因为她知道在楚离月严密的看守下，她是不会有逃走的机会。
而她便在静静蛰伏，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谁想要死？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她之所以没吃那些腌臜东西，也是因为她提前吃下了一颗藏在袖中的药丸，那药丸是戚成功不久前给她的，说是他求仙问道时道长给制的辟谷丹，延用了各种名贵药材以及补品，一颗黄豆大小，可谓十全大补。
这才能撑着她那么久日子没有断气。
如今他们都以为她奄奄一息，却不知道她只是在养精蓄锐。
那条结了冰的小溪在他们歇脚地的不远处，背靠群山，看着似乎不远，但以秦暮雪现在蹒跚的脚程，走过去却是要花掉一些功夫。
楚离月就抱臂依在马车边上，看着她一瘸一拐，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往前走着，瘦小的身形笼在宽大的斗篷里面，就像一只小猴子穿着本不属于它的衣袍，很是滑稽。
偏偏追风没有半点自觉，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就没想着上前搭把手，让她的动作更加利索些。
终于，楚离月看不下去了，眉间怒气晕染，他大步上前，伸手便将人给扛了起来。
秦暮雪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失重之间便被扛到了楚离月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太硬了，顶得她胃一阵生疼。
视线倒转也让她极度地不适，刚才喝下的米汤险些就吐了出来。
“你……放下我！”
秦暮雪假装柔弱地捶打着楚离月，可手下却一点没有力道，打在楚离月身上无疑是给他挠痒痒，还惹来周围驻足的楚国人频频投来视线，那眸中有着好奇有着讥讽，也有着看好戏的模样。
“别闹！”
楚离月原本就有些心情烦躁，见秦暮雪还这般不消停，顺手就给了她那么一下，而那一下好巧不巧就打在了她的臀上。
还别说，秦暮雪看着瘦弱，但该有肉的地方还是很有料的。
但打完这一下，楚离月就僵在了原地。
不仅仅是他，连秦暮雪都瞪大了眼，忘记了呼吸，这家伙是打哪里呢？
那些楚国人也惊觉不对，纷纷张大了嘴，他们是目睹了什么打情骂俏的环节？
直到楚离月转身，对他们投来死亡的一瞥，这些人才仿佛解冻了一般，瞬间活络了起来，该喂马的喂马，该扎营的扎营，还有的生火做饭，一番忙碌的景象，就像他们刚才压根没有留意到这里的异样。
连追风都忙不迭地转过了身，转咳一声后加快步伐混进了他们队伍里。
既然楚王要亲自看着秦暮雪，那还有他什么事。
秦暮雪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口咬在楚离月的肩膀上，可她还没这样做，楚离月已经急走几步，将她整个人往岸边一扔，满脸凶狠地说道：“快洗，孤可没什么耐心！”
秦暮雪的脸色青红交替，咬了咬唇瞪向楚离月，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冰面而去。
冰上是有被人凿出的窟窿，也就脸盆大小，还有几尾鱼儿探出水面来大口吸气，秦暮雪就蹲在冰洞边上，扯了一截衣袖沾了些水来擦拭脸颊和手。
别说，这水真是冻得刺骨，秦暮雪的手指都冷得有些麻木了，但她却在留心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只是一条结冰的小溪，溪面并不十分宽阔，大概也就两三丈的距离，但有些地方却有些薄，若是运用得好，或许她就能够脱身。
这样想着，秦暮雪不由看了楚离月一眼，佯装恼怒道：“你转过身去，我要擦洗身体。”
楚离月脸色有些阴沉地盯着秦暮雪看了半晌，就在秦暮雪心如擂鼓，以为他不会转身之时，他却倏得一甩衣袍，转到了一块大石后面。
石块够大，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形，只隐隐露出他的发顶。
秦暮雪心中一喜，也顾不得什么，提起裙摆便往对岸跑去，可冰面湿滑，她又十分心急，一不小心便滑倒了，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一道极为轻脆的“咔嚓”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秦暮雪白了脸色。
她原本是想跑过冰面，再借以重石击碎冰面，让楚离月无法过来，却没想到自己却先破了冰。
“别动！”
而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楚离月也已经闪身而出，他看着狼狈趴身在冰面上的秦暮雪，脸色也凝重起来。
因为就在秦暮雪身下，冰面如蜘蛛裂纹一般细密地分布，任何一点点外来的重量，都能够让这薄薄的冰面瞬间支离破碎。
秦暮雪也不想动，可胸口传来浸骨的冷意，她仿佛已经预感到下一刻冰面破碎，她坠入冰窟窿里的场景。
而这个时候，她只能博一搏。
秦暮雪咬了咬牙匍匐在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向前挪动，因为她知道，此刻既是她的危机，也可能是她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