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狼烟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是世代簪缨的靖安侯,自小听着圣人训诫长大,一直把“忠君”二字奉为珪璋。 谁知多年后,他被打成“叛逆”的未婚妻从地狱深处爬回,挟着六万亡魂死不瞑目的沉冤,胼手胝足地掀翻了压在骸骨上的龙座。 忠与义,恩与情,家国社稷,民生疾苦……究竟孰轻,孰重?

(六十五)对峙
这话一撂出来,当即戳破了各位大人自欺其人的窗户纸,一帮老狐狸惊得一跳,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接这个话茬。
短暂的沉默后,方才开口的吏部侍郎张籍道:“陈相所言极是,眼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倘若这时候后退,无异于将多年根基拱手相让。”
严修明冷哼一声:“我只是就事论事——即便皇上垂危又如何?她手上的朱雀和白虎可不是摆着看的,随便调一支回来,就能将帝都夷为平地。真到了那一步,在座各位谁能拍着胸口保证,可以和朱雀的强弩相抗衡?”
这倒是实打实的真话,在座众人被他一噎,不约而同地闭嘴了。
陈玄凌环顾四遭,不疾不徐道:“正因如此,要成事,就得趁朱雀和白虎未及回援之际拿下京城,切断帝都和西域的联系。然后扶立真龙天子即位,以正统之名号令天下勤王,如此,方能搏得一线生机。”
严修明悚然一震,被陈相爷的大手笔惊住了,舌头好悬打了结,磕磕巴巴地问道:“陈、陈相爷,这……前朝东海王战死,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哪来的前朝正统?”
陈玄凌扫了他一眼,又环顾过四遭,压低声音道:“几位都是信得过的,我也就不隐瞒了,东海王……还活着!”
严修明:“……”
他方才是“悚然一震”,现在却是连震都震不起来,浑身僵在原地,已经呆怔住了。
良久,只听张籍颤巍巍地问道:“陈、陈相爷……您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陈玄凌一字一顿地说,“我有确切消息,东海王现下就在西域!王爷乃是正统血脉,理应匡扶社稷、拨乱反正,诸位深受先帝倚重,难道要坐视这晋室江山为逆贼窃取?”
满座王公勋贵互相交换着眼色,时而面露犹疑。有人便道:“话虽如此,皇上现下如何,我等并不清楚——倘若她当真重伤,朱雀和白虎群龙无首,推立正统一事自然水到渠成。可若皇上的伤势没那么严重呢?到时,她重夺京畿不过一句话的事,我等都得步上程御史的后尘!”
这话说中了所有人的隐忧,他们虽然怀念前朝先帝,但也绝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去试昭明女帝的刀锋有多利。
陈玄凌暗叹一声“没用的东西,烂泥糊不上墙”,脸上却笑意不改:“诸公的担忧我也明白,实不相瞒,我已经传信西域,让玉门关内的暗桩尽快确认皇上境况,想来会在这两日传回消息……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东海王上位,咱们在京中尚有一席之地,但若是今上掌握权柄,别说保住如今的地位,咱们这副身家性命都悬在人家刀刃上,指不定哪天就是人头落地!”
这番话直中要害,众人不约而同一震。半晌,有人试探道:“不至于吧?我看今上登位以来,虽然扶持武将,对咱们也算敬重,这回春闱,不还特特指派了李尚书一并主持吗?”
这一回,不用陈玄凌开口,张籍先冷笑一声:“那李承训就是个活摆件,各位大人看不出来?是,今上眼下对咱们还算敬重,那是因为她即位不久,不想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必须给咱们几分颜面——可那点颜面能值当多少?诸位别忘了,当年镇远侯下狱,京中世家有几个没在背后推波助澜过?真到了鸟尽弓藏的一天,程都御史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众人齐齐抽了口凉气。
当初,击刹军大肆搜捕京中细作,在佥都御史程铎府内抓住两个西洋番人,坐实了程御史“勾结藩人、里通外国”的罪名。
不论哪朝哪代,“通敌叛国”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乱世之中尤其如此。刑部这头刚定了罪,三日后,程家满门老小就被拉上刑场,除了女眷和十五岁以下的男丁,其余人等一个没留。
如果能维持现状,没有人想和手握重兵、杀伐决断的昭明女帝掰腕子。但是同样,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上人们,也绝不想落到程铎那般境地。
静水深流中,昭明元年的四月无声而过。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天风从终年不化的祁连山巅掠过,卷起黄沙漫漫,无声无息地散入玉门城关。
细小的沙粒打在廊下亲卫脸上,犹带着冰雪寒意。那亲卫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搓了把脸,愣是将自己搓精神了。
远处的走廊上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亲卫赶紧站直了,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假装自己是一根无知无觉的人肉桩子,就听那远远走来的两人时而低声交谈几句——
“这都多少天了,陛下怎么还是昏沉不醒?你跟我交个底,她的伤势到底如何?”
亲卫听出这是锦衣卫指挥使钟盈的声音,心下不禁一凛,往廊下阴影里小心地挪动了下,竖起耳朵听着。
紧接着,康挽眉的声音传来:“陛下被爆炸所伤,当场断了两根肋骨……这倒没什么,麻烦就麻烦在,其中一根肋骨断口刺伤肺腑,陛下近日来呕血不断,都是因此而起。”
钟盈惊道:“那可怎么好?康姑娘,你是当世神医,就不能想想办法?”
康挽眉唉声叹气:“伤及肺脏,我亦无计可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两人一路交谈,浑然没发现廊下的阴影里躲着一个大活人,等她俩走远后,那亲兵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若无其事地回到原位,继续站岗执勤。
次日天光乍晓时,一只信鸽从玉门关内飞入空中,扑扇着翅膀东向而去。
两日后,当它再次降落云头时,整座帝都城都在它收拢翅膀的一刻地动山摇。
北戎围城一役,禁军和御林军将领伤亡殆尽,如今的禁军统领正是当日协助聂珣守城的参将李筠。
李筠家世平平,毫无背景,年纪轻轻就能统帅三万禁军,与右相陈玄凌的大力提拔密不可分——那本是陈相爷随手布下的一枚暗棋,聊胜于无罢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当晚,帝都九门全部封锁,等到第二日天亮,走上街头的小贩行人们惊愕地发现,京畿要道已经被甲胄鲜明的禁军把守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接到宫中“登殿升朝”的旨意,全都错愕不已。
玉门关一役,女皇重伤、靖安侯蒙难,这是板上钉钉瞒不住的,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犹如被大水冲了的蚂蚁窝,什么小道消息都冒了出来。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节骨眼上,宫中居然传出旨意,要百官入朝觐见——
见的是谁?
这旨意又是谁发下的?
入朝觐见容易,可是一旦踏进宫门,还能囫囵个的出来吗?
这些事简直不能细想,越想越胆战心惊。
然而百官没的选,因为轿子就停在府邸门口,簇拥在官轿两侧的不是府内家丁,而是凶神恶煞的禁军将士,手中长刀拔出一半,刀锋映着阳光,明晃晃的逼人眼目。
当然,不是没有敢和禁军叫板的好汉,比如兵部尚书王骥就指着来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李筠,你想干什么?圣上和侯爷不在京中,你想造反不成!”
那李筠被他一根手指戳着鼻尖,居然不惊不恼,甚至一摆手屏退了正待发作的部下,恭恭敬敬道:“王尚书恕罪,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王骥勃然作色:“奉谁的命?你倒是说来听听!”
李筠:“奉皇后娘娘……和右相大人的命。”
王骥微微一惊。
昭明女皇尚未大婚,三姑六婆又在当年那场旧案中死得没剩几个,当然不可能有立后之说,这“皇后娘娘”只能是前朝嘉和帝的皇后。
嘉和帝在世时,太子和东海王不对付,皇后也和陈妃斗得乌眼鸡一般,右相又是陈妃亲爹,当然不会给皇后好脸子看。谁知时移世易,老皇帝一死,昭明女帝猝不及防地夺了晋室江山,如今,这当年掐死掐活的两位前朝旧人居然放下成见,携手布下这么大一盘局。
他们想干什么……趁女皇生死未卜之际,复辟晋室?
李筠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王尚书挺起胸膛,用力抻直脖子,打算用眼神将这个“乱臣贼子”踩在脚底下。
熟料“叛军统领”非但不动怒,反而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眼。
“王尚书的教诲,末将记住了,”他挥了挥手,“时辰不早,皇后娘娘和右相大人还等着呢,您也该上路了。”
王骥被“上路”两个字噎得不行,没等开口,已经被两侧的禁军将士不由分说地塞进轿子里,抬着一溜烟走了。
王尚书毕竟经历过北戎围城之战,胆识过人,如他一般的好汉却是少数,大部分人看见禁军凶神恶煞的阵仗,气焰先矮了一半,待到进了宫,发现这九重宫阙已经落入右相掌握,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围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剩下的一半胆气也跟针扎似的,泄了个干净。
户部尚书李承训走下轿子时,不慎在石阶上绊了下,好悬五体投地,多亏同僚伸手扶了把,才没让人看笑话。他一抬头,就对上王骥忧心忡忡的脸:“李大人,你看今日这阵仗……陈相怕是打定主意要行那大逆之事了。”
李尚书谨慎些,往四下里瞧了瞧,确认身边没外人,这才露出一筹莫展的表情:“今上是如何登位的,你我心知肚明,在陈相心里,怕是从没将那位当成正经主子过,又何来‘大逆’之说?”
这两位都是前朝老臣,与洛宾并不熟悉,也未必有多真心拥护这位以武夺位的昭明女帝。但他们看得清楚,如今天下初定,四境隐患却没完全根除,那些暗中窥伺的虎狼之所以隐忍不发,不是因为洗心革面幡然悔悟,而是被女皇的铁腕震慑住。
摸着良心说,李承诲和王骥都更乐见晋室复立,但绝不是眼下——哪怕女皇重伤,她手下的锦衣卫和三大统领却不是吃素的,到时挥师东进、兵指帝都,中原立时就会陷入战乱。
万一……不,回纥也好,东瀛也罢,一定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浑水摸鱼,届时引狼入室,他们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心念电转间,王尚书的冷汗涔涔而下,声音隐隐发颤:“李大人,今上登位的手段虽然为人诟病,可你我也都清楚,驰援帝都、重整河山,这都是圣上的功劳。如今陛下生死未明,咱们却琢磨着在她身后捅刀……这、这和祸国殃民有什么分别!”
话音未落,百官已经匆匆入殿,王骥只能将没说完的话潦草咽回。就见礼乐声中,两列内侍缓缓上殿,那多日未曾露面的前朝皇后祎衣敝膝,端坐于太极殿上,仪态甚是威严,脸上的表情却活像那被赶上架的鸭子。
陈玄凌立在丹陛之下,朗声道:“伪帝窃国、先帝蒙难,幸得天佑晋室,那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在西域身亡,如今皇后临朝,主持大局,不日将迎东海王……”
他话音未落,左班文臣中走出一人,冲陈玄凌躬身一揖,而后开口道:“相爷,下官有一事不明。”
陈玄凌定睛一看,见那人是今科春闱的探花郎,姓林,名世瑛,现任翰林院编撰。翰林院虽然清贵,编撰却不入流,按说没有上殿的份,只是今日事出突然,这位又恰好值守文华殿,谁也没留意他是怎么跟着百官混进殿的。
陈相爷皱了皱眉:“林探花,你有何话说?”
林世瑛年纪不大,不过刚及弱冠,生得眉清目秀,貌如好女,抿嘴往那一站,像个娇娇怯怯的大姑娘。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着实锋利,刀子一样直往人要害处捅:“何为谋朝篡位?如果下官没记错,当初圣上登位,既有前朝先帝禅位诏书,又有太极殿中百官拜见。如今圣上重伤,生死未卜,陈相爷就改口说她是谋朝篡位……那是不是意味着,满朝文武都是乱臣贼子的附逆?”
陈相爷人精一般的老狐狸,居然被这愣头青的三言两语堵得无言以对。
然而他毕竟历经三朝,道行不浅,只是一瞬已经若无其事地笑道:“林探花此言差矣,当初那逆贼兵围帝都,满朝文武迫于其淫威,不得不暂且低头。所幸天命眷顾,那逆贼遭了天谴,眼下正是拨乱反正之时。”
林世瑛点点头,又道:“晋室太子下落不明,我听陈相爷方才提到东海王,莫非是想拥立东海王登位?”
陈玄凌点点头,“正是”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往外蹦,就听林世瑛道:“可下官听说,当年胪朐河一役,三十万精锐葬送,正是东海王一手造成——如此祸国殃民之辈,如何能登临九五、治国理政?”
陈玄凌:“……”
也许很多人心里都转着同样的想法,却绝不敢如林探花一样大喇喇地宣之于口。他话音未落,陈相爷脸色已然铁青,笼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发抖。
林探花官位不高,能量却着实不小,一句话甩出去,朝堂上各怀的鬼胎都被炸了出来。
有应声附和的——
“陈相所言极是,那昭明……那洛宾本就是叛臣贼子,当年侥幸逃脱,犹不知悔改,竟妄图谋国篡位,实在可恶至极!东海王是先帝血脉,相爷此举,乃是拨乱反正,光复我大晋江山!”
有直觉不妥,又不敢明摆着和陈玄凌对着干,于是暗搓搓当墙头草的——
“陈相说得有理,只是当初帝都被围,是今上率军解围,于社稷也算有功,她手上又有朱雀白虎玄武三支强军,这拥立新帝……依下官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还有如王尚书一般,既然跪了女皇,就梗着脖子一条道走到黑的——
“下官认为不妥!且不说今上当年因何登位,单是这东海王,行事为人颇多存疑——下官听说,他当初胪朐河一役,已经投靠了北戎人,我等若拥立此数典忘祖之辈登上九五之位,来日九泉之下,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都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眼下却是说者义愤填膺,听者悚然大震,不说王骥,连一向谨小慎微的李承训都难以置信地看来:“陈相,此话当真?”
自古朝堂倾轧天经地义,但自己人内斗是一回事,勾结外族又是另一回事。且不论昭明女帝是如何上位的,好歹这位是汉家血脉,文武百官再看不惯她宠信武将、重用商贾,也不至于里通外国,引狼入室。
兵部尚书王骥性情直率,闻言,当即脸红脖子粗地质问道:“陈相,东海王当真和北戎人勾结在一起?”
陈玄凌纵然权倾朝野,也不可能一口气压下满朝异议,他将一只手笼在宽大的袍袖里,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无其事地笑道:“王尚书此言差矣,东海王确实曾为北戎所俘,但他是先帝血脉、晋室正统,怎可能对外族卑躬屈膝?至于林探花提到的胪朐河一役,当初究竟是什么情形,朝堂诸公都未亲见,将数十万人的溃败归咎到一人身上,林探花未免有失偏颇。”
陈相宦海沉浮数十年,道行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可比,林世瑛皱了皱眉,眼神针一样锐利:“胪朐河一役因何大败,下官不谙兵事,不敢妄自断言。不过,当年构陷镇远侯、屠戮无辜将士,总不是空穴来风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陈玄凌眼角飞快地抽动了下,差点没绷住“春风化雨”的名士风范,目光隐隐露出一线凌厉。
八年前那桩旧案,不仅是横亘在昭明女帝心头的尖刺,也是陈玄凌的软肋。平心而论,他虽然对洛温手里的那块青虎符垂涎三尺,也很想让自幼好武的独子在军权中分一杯羹,可那镇远侯执掌击刹军多年,在四境驻军中积威甚重,连同掌虎符的聂珣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世伯”。
平白无故的,谁愿贸然去踹这么一块铁板?
可惜没人了解陈相爷这番百转千回的心绪,在世人眼里,洛温是他陷害的,那六万击刹将士也是他命人屠戮的,天大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陈玄凌脑袋上,任他权倾朝野还是功勋卓著,这辈子都摘不下来。
如果这些身外之名还能用一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聊以自慰,那自打昭明女皇登位后,当年的血债已经化成一条有形的刀锋,如影随形地悬在陈相头顶。
陈玄凌可以不计较自己的名声,但他不能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得想方设法地挪开这条刀锋。
电光火石间,他已下定决断,眼神显而易见地冷下来:“林编撰这是在指责老夫?”
林世瑛不卑不亢:“下官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下官虽然出身微末,对当初聂侯金殿奏对一事也有所耳闻,心下感佩不已。下官自忖没有聂侯那般胆识和魄力,但是大义当前,明知有些话犯了忌讳,也不能不说个明白。”
陈玄凌微微一眯眼:“你想说什么?”
隔着大半个朝堂,那初出茅庐的翰林编修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当朝右相冰冷的目光:“当年镇远侯被何人陷害,右相心知肚明,今上登位以来,非但不问前罪,反而对右相颇为礼遇——难道陛下的不计前嫌,就是为了养出一条在背后捅刀的白眼狼?”
陈玄凌:“……”
可怜陈相爷呼风唤雨了数十年,到了却晚节不保,被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照脸甩了一耳光,表情虽没露出破绽,枯瘦的手背上却隐隐暴起青筋。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看似威严天成,实则充斥着说不出的疲惫——一介不入流的小小编撰站在当朝一品面前,就像泰岳高岗之下的一株小树,压根不够看。可那泰岳看似巍峨,实则是沙筑的大厦,一个浪头打来便是天崩地坼,万般雄心皆随东流水而势。
反倒是那枝条柔弱的小树,骨子里蕴藏着无限生机,能立地生根、顶破顽石,也能百世千代的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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