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食神》系列3册

《太极食神》是一部武侠传奇故事,该系列小说共分为三部,分别是《初展锋芒》《妙手天机》《秋水猎杀》。 该故事将“国术太极”和“美食元素”做了完美结合,以全景式白描了太极武侠的传奇,同时也细节式展现了中国美食的精髓。

2 庖丁解牛
“知道厨界为何俗称勤行吗?那便是要你手勤脚勤,口勤心也勤。多尝,多捉摸。”
自从收了兆龙为关门弟子后,卫璜便把这句话挂在了嘴边。那天,他们从单皮子胡同回来后,兆龙着实恶心了一阵,从那以后打定主意,甭管他厨艺如何精妙,菜羹如何美味,只要地点腌臜,他是不愿意再动口的。
所幸,此后卫璜带他去的地方都过得去眼,尽管多是些不大不小的菜馆,但起码干净。每次,他们也只挑一两样招牌菜点,全为品味,不是饱肚子。几个月下来,两人几乎将京城可吃的店铺转遍了。每回品尝时,卫璜都要他说出里面的配料、火候,然后老御厨再一一补充,并点出其中的窍门。
春光渐渐浓厚,并一步步迈入初夏,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食材,京城大大小小的饭庄也不断推出新花样。卫璜便在这品尝美食的过程中,把他大半生行厨的心得一点点传给了兆龙。
这样的传艺方法,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很大原因是卫璜老了,人一上年纪,手脚便不像从前那样利索,要他继续呆在厨房里手把手地教徒弟确实有些难为。
再者,老御厨虽然四世同堂,但孙子们每天都去学堂,依旧觉得膝下寂寞,隔几天便由兆龙陪着四处走走,享享口福,也是人生一乐。至于兆龙,他本就不喜刻板,卫璜这般教授他,那是最好不过了。
老御厨交给他的《本味》一书,如今早背得滚瓜烂熟,自然,有些地方虽然理通了,心里面还是觉得懵懂,这跟他阅历年岁都有关系,再好的苗子,也不可能一天两天就长成参天大树。少年青涩,尚需岁月的雕琢。
《本味》篇悟的差不多后,兆龙又把注意力放在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本《庄子》上。三本书摆在一起,《本味》篇最薄,不到八百字;《老子》其次,五千言;《庄子》厚厚的一大册,对读书不多的兆龙来说,着实有些难为。
即便那本《老子》的字也没识全,幸得有弱用这个老师帮着才啃下来。每回看着《庄子》,兆龙都觉得头大,翻来翻去地,只熟悉了《逍遥游》的前几句。
偶然一次,他无意地中翻到“养生主”那一章,看到了“庖丁解牛”的故事,虽然有些字义模糊,还是读进去了。因为那故事跟刀工有关联,兆龙看的两眼放光,心花怒放,好家伙,原来“游刃有余”出自这里。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一句话一句话地磨,实在弄不明白的地方,便抽空去白云观找弱用道长请教。终于让他给搞清楚了。
天呢,这庖丁简直便是一位绝世刀客,武林高手。你看他,手一拍,肩一靠,脚一抬,膝一顶,刀一出,牛身上的经络全分离了,头上再拉一刀,整张皮脱开了,肉骨如烂泥落地……偏偏他那拔刀出刀抽刀进刀转刀状如舞蹈,姿态很是优雅。
更不得了的,这庖丁还是个喜欢修道的人,之所以刀法精妙如此,因为已入了道。兆龙越往下看,越觉得跟自己练的太极拳很相像。
他的刀碰到骨头就在骨缝里自如地穿插,顺着经络的流行,游刃有余,一刀下去,皮肉把它解脱开了。这不跟太极拳的“听劲”一个道理?
只不过,一个是用手来“听”,一个是用刀来“听”。
听劲的功夫也分好几层,先听皮肉,后听筋骨,再听神意。
手一搭上去,全身放松,轻轻黏住对方的皮肤,摸清其筋骨的伸张、经络的运行,再探知他的念头,这便等于牵住了牛的鼻子,只用少许的力轻轻一拉,对手便得乖乖地跟着走。
这还是一个解决阴阳的问题。问劲时,对方主动来袭,属阳,不能硬挡,那是双重;应该以阴对阳,柔化其势。化是点化,而不是大面的拦挡。
对方的实点,用虚点而应的同时,紧跟着打擦边球,从对方实点旁边的滑入,打进对方的虚处。这便是兵法中的“避实就虚”。
庖丁的刀法之所以入了道,便在于他使的是解牛的内家功夫,而不是砍牛、剁牛、劈牛的外家蛮力。
一头牛四五百斤重,骨肉筋皮紧密相连,错综复杂,可庖丁解牛时,却能一刀下去,刀刀到位,轻松简单。便是因他掌握了它的肌理。
那柄薄薄的刀用了十多年,还光亮如新,便是因它从不与牛筋、肌腱、骨头等硬部位相抗,而是沿着筋骨间的空隙、经络间的空穴入刀。
天底下没有相同的牛,不管是公牛母牛,肌理也没两样;惟有熟悉了牛的每一寸肌理,做到目中有牛又无牛,化繁为简,才真正获得了轻松。
太极推手何尝不是这样,真的入了门径,一搭手,便听进对方的骨头里,目中已经没有他整个人,而只是体内的骨骼了。
再入臻境,只用神去应化就行了,也不必用眼睛去看。那一刻,感觉器官停止了,全凭精神意愿在活动,是用神来打人。真正做到了用意不用力……
兆龙捉摸的入了味,悟到兴奋处,不免也起身比划一阵,什么揽雀尾、手挥琵琶、单鞭,一口气打了半套拳架子,端的是行云流水,无半点隔碍。
收了式后,自觉从未盘的这么出味儿,不禁喊出了一声好。好字才出口,马上又呆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丢下拳架子已经一年多了,满以为会生疏拙笨,谁知竟是比从前还出彩。
更让兆龙懊悔的却是,自己明明发过誓愿,再也不要碰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怎么今天一糊涂,又耍起拳来?
那股子狂热慢慢消减,他抬起两只手瞧了瞧,不禁苦笑。看来,那拳已经钻进了骨头里,毕竟是从小就开始习练的,它伴随着自己一起慢慢长大,甚至是童年影子里最厚重的一部分。
忘不了,便也不刻意去忘了。就好像眼前这本《庄子》是杨云天的遗物一样,那拳术不也是父亲遗留给自己的礼物?
慢慢地,心情释然了,兆龙又将“庖丁解牛”的道理移到厨艺上面去。世事繁杂,但只要抓住规律,便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后厨里的那些事何尝不是如此,不管是刀工、调味、火候,都是建立在熟能生巧的基础上,再一层层地精进,直到出神入化,那便是“天厨”了。
领会了“庖丁解牛”的精妙刀技之后,兆龙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刀工,发现还是粗笨了些,有待提高。
经过去年腊八斗菜那一役,他胜了吕清的徒弟小强,再加上之前早得罪了白案那边的陈师傅,一时间,后厨的大小师傅和伙计都对他羡慕嫉妒恨。兆龙自然也不愿意去那里面受气,觉得还是跟着肥四舒服,更何况,现在这边供出的面点、汤面和卤肉越来越受客人欢迎,生意正日渐红火呢!
在卤煮房还有一个好处,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练刀工,创新菜。这里有肥四的宽大包容、来宝帮着出点子、老秤砣给提供足够的食材,兆龙自然哪儿也不想去。
就拿如今他想习练“庖丁解牛”刀法来说,唯有卤煮房这边才有这许多的肉类供他试手。兆龙先是好好研究了一番猪羊牛驴鸡鸭鹅的肉质,然后把刀磨得薄薄的,一种种地试来。
这一年多,他每晚必遵照弱用道长的意思打坐,修炼静功,内力早就充盈丰足,如今受“庖丁解牛”的启发,缓缓出刀,用上了太极拳听劲的功夫,果然刀锋过处,如切豆腐,他又惊又喜,今天才尝到了刀法精细的妙处。
以往,他的刀工虽也轻灵,但没有像今天这样人刀合一。那刀锋简直不像是硬的,而是柔软的,跟他的手融在一块儿。它轻轻地“摸”进肉皮里,顺着纹理滑行,贴着骨缝游进,就势将韧带、肌腱一点点地揭起。
那刀像蛇一样在骨肉里“游”了片刻,再钻出来时,每根骨头上的肉都被剔得干干净净,不沾一丝。而这个过程中,兆龙头没低,只不过用眼睛的余光瞄了几下,神态很是悠闲,却完成的干净漂亮。
肥四、来宝、老秤砣每回在旁边观看,都会禁不住大声叫好。尤其是那一回,兆龙拿一只鸡试刀,竟然闭上眼睛来运作。
那把小刀被三根指头捏住,徐徐滑进鸡屁股里面,开始“游动”。
只见他肩不抬,肘不动,只是腕部在微微而动。那鸡皮倒是一会儿这边鼓起,一会儿那边凹陷,忽而像涟漪一样簌簌散开;忽而像弹丸一般在那里弹跳。待拔出刀,用手在鸡身上拿捏几下,居然便把一副完整的鸡架子从肛门里掏出来。
它成了一只无骨鸡。肥四三个都看得呆了。
此后几天,兆龙又不断地习练,目标却早从鸡身上转移到鱼身上。用一把更小更薄的刀,从鱼腹切入,将一丝丝的鱼肉从一根根鱼刺上剥离,这份耐心和刀工最能考验人。
但他竟然也完成了。在这过程中,兆龙还是没看,只是凭着手指的感觉去探摸。肥四几个在旁却不免替他捏把汗,直到全部完成,他们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一条完整的无骨鱼齐整地放入盘中后,他们大声叫好。
那几天,卤煮房这边开始推出无骨鸡无骨鱼等别致的菜品,因为里面藏了不少别样的菜料,味道更为鲜美,大大吸引了一班客人的眼球和肠胃。
后厨的那些人很快便获悉兆龙在练一种可怕的刀工,有些人不甘示弱,也开始照此法开始做无骨鸡和无骨鱼。但弄来弄去,总是不及他拿捏的好。
他们在用小刀剔骨时,兆龙这边却换了“武器”。他开始用一把普通菜刀来对付这些肉禽。当他再次将无骨鸡完成后,这种可怕的刀技已经使得后厨那帮子人绝望。
他们可不知道,兆龙的刀法如此精妙,跟他那超常的腕力和内功是分不开的。还有太极拳那饱含阴阳哲理的以柔克刚之术,推手的变化无方。缺了哪一样,也是很难将刀工发挥得如此高明。
放眼会贤堂,老到卫璜,近到吕清,他们此时的刀工都无法跟兆龙相比。他如今是整个后厨里面的第一“刀客”。
但是,兆龙却并不满足于此。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刀锋在骨肉里游走太久,虽然将它们分离得干净了,但也留下不良后果,那就是铁锈味儿更浓了。这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肉类本身的鲜美。
如果是做卤煮,长时间在老汤里面熬制,那气息会被遮盖,但是用于一些时新菜肴就有异味了。也就是说,一个好的厨师,最关键的还不是刀工,而是如何调味的问题。
想通了这一点,兆龙对于如何用刀的兴趣大减,可不是吗,味儿虽然从美食中来,算是它的儿子,但在大厨和食客心中的位置却凌驾于其母之上。
味,如轻清者上升为天;
食,如重浊者下降为地。
这也算是一阴一阳。味道味道,知味入道。
如何能让刀切好菜,还不能破坏掉菜本身的味道呢?兆龙慢慢将这事联想到五行上去。刀切菜,便是金克木!这个克字就不好,造成了冲突。而厨艺中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味道的调和。
像国人吃饭不离一双筷子。它们是木,两只分成阴阳,是手指的延伸,菜饭也属于木,木木相生。而西洋人用刀叉,还是破坏了味道。这还是一个生与克的问题。
如果不让它们克,只让它们生呢?兆龙眼睛一亮,如果用木刀,岂非既切好了菜,还能使得菜味不受损害?
他兴奋地摩拳擦掌,在店里来回兜圈子,终于拿定主意,去跟肥四商量,“师傅,我想出去买根竹竿子。”
“买那东西干啥?”
兆龙嘿嘿一笑,“这个嘛,您过会就明白了!”
肥四知道他一肚子鬼点子,自家这木头脑袋就算骑着马也赶不上,笑着挥手让他快去快回。兆龙倒是真的来去如风,不大工夫果然拿回一根拳头粗的竹竿来。
肥四和几个伙计一边忙活一边留心看他的动静。只见兆龙拿把劈骨刀咔嚓咔嚓几下,砍下几段来,并把它们劈成大小不一的竹片,最大的巴掌宽,最细的只有一根手指粗。
肥四心想,这到底做什么用?不像是编竹帘子,或是做笼屉。又见他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唰唰地削着,一边厚,一边薄,待成形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刻的是一把竹刀。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兆龙果然做好了大大小小六把竹刀,还用砂纸细细打磨过,当他用清水洗干净,一一摆放好后,肥四围上来问,“这个你准备用来做啥?”
兆龙嘻嘻笑道,“刀嘛,当然是用来切菜的!”
肥四也不是个笨人,眼睛为之一亮,可惜拿在手轻飘飘的,用指肚在刃上擦了擦,又道,“就怕没那个手劲,切不细,切不好!”
兆龙也不废话,只吐出两个字,“练呗!”
他们便各拿了一把竹刀去用,黄瓜往菜板上一放,肥四使劲切了一刀,黄瓜片不但厚,还有乱裂处。便知道这物件自己用不了。等把菜切好后,手腕早累得酸麻了,也没劲儿掂瓢了。
兆龙一开始也觉得不适应,但毕竟他从小习武,又有内功底子,再加上这段时间受“庖丁解牛”的启发,竹刀轻轻挥下去,像切豆腐一样,切口齐整,薄如纸片。
但竹刀毕竟比菜刀轻,对于拿惯菜刀的人来说,刀身猛地减轻几倍,确实不好把握,更何况那刀刃虽薄,却不锋利,要用好它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兆龙在这之前,也研究了不少蔬菜的纹理,如今顺着一刀刀切着,尽管当日配料的时间多用了半个时辰,但总算切的还算周正。
炒出的菜蔬,平常食客也许很难尝出它跟菜刀切的差别来,但对于那些美食家来说,却能细细地品出。真正的厨艺高手斗菜,哪怕一丝的味感差别,便分出了胜负。
来宝和老秤砣先后见识了兆龙用“竹刀”的本事,都叹为观止。但这事儿传到后厨,却惹来了那些师傅伙计的嗤笑,这阿木就是会哗众取宠,好好地炒你的菜得了,偏偏就喜欢玩花样儿。
那竹刀切菜蔬还凑合,切肉行吗?再说时间也耗不起啊!
他们可没想到,在用竹刀切熟练了蔬菜后,兆龙居然真的开始用它来对付肉类了。应该说,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位厨师这么干过,兆龙也不会想到,从使用起竹刀的那一天起,他算是重新书写了后厨刀客的历史。并且,他的内功修为也从此上了另一个层次。
那把巴掌宽的竹刀就是为了用来切肉的。这可要比切菜难得多。肉类容易滑刀,刃不够锋利的话,很难切进去。兆龙的竹刀尖还算锐利,他意想着庖丁出刀的手法,顺着肌理而入,不觉用上了内劲,果然省力不少。
一切都是顺势而为,是解,而不是切割。尽管现在看来用竹刀切肉费时又费力,但兆龙打定主意要习练下去,终有一天,他要做到竹刀在手,游刃有余。
卫璜很快便知道了这事,对于这个关门弟子的别出心裁为之刮目。“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就是!”
老御厨暗自感慨,自己当年可没这么活泛的心思,只知道老老实实地跟在师傅后头走,要是他那时也敢这么鼓捣的话,是不是会更有作为?
他随后便摇头否定。杨兆龙只能有这么一个,谁也做不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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