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传奇篇

一个具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勋贵世家收藏的明中期狮犼观音像,在晚清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历史中给这个家族传人带来的一系列曲折离奇、错综复杂的传奇经历。

二十一
黄汉恒正跟孙玉宸公子请教医案,外头仆人匆匆来报:“善王府又送来饭食,请公子爷品尝!”孙玉宸把医案一扔,揪然不乐,黄汉恒笑道:“大哥,怕怎地?我正好饿了,三虎兄弟又不在,我陪大哥饮酒听曲儿吧,咱们叫银红班的轻吟小唱来唱几曲?”
孙公子苦笑道:“胡闹!让你大哥知道了还不揍你?算了吧,请进来,送菜的每人赏一两银子!”王府的仆人提溜了一个花梨木万盛福禄长春的高梁提盒,把菜一道道摆到桌子上,领了赏,陪笑嘱咐:“我们王爷说了,请公子爷稍待一阵,有好信儿送上!!谢公子爷的赏!“打了个千儿转身去了。
“好信儿??什么好信儿?难道还是给谁看病?或是赏银子?!”孙玉宸一怔。黄公子打开盒子惊喜道“吆嗬!哥,你瞧瞧,这盘子里是什么?熊掌啊!山八珍里的第一位,瞧,那是鹿尾!嘿嘿,善王爷还真下功夫呢!您呀就别想了,瞎琢磨什么啊,我估计,是王爷想给您个功名,不然就是给个官衔儿。”
雍正素三彩大碗里,白腻腻甜乎乎的一团用蜂蜜搅拌的肉冻似得玩意儿,就是熊掌了,其余几个黄底绿龙的盘子里,都是精致的菜品,黄汉恒看着满桌的佳肴,只是举着牙筷等孙公子开动。孙公子哪有胃口,略夹了块熊掌放进嘴里,只觉得满口甜腻清癯香气爽口极了。
“您得喝口水!公子爷,听说吃熊掌不能闭嘴,这胶汁能把嘴巴粘死了,剪子才能剪开呢。”孙安在一旁咽了口唾沫提醒。“哈哈哈哈你小子哪儿听来的!快坐下一块尝尝吧,看你口水都流出来了!”黄汉恒拉着孙安坐下,三人说笑着,好容易孙玉宸心里才好些。
“公子爷!公子爷!”外头仆人又匆匆来报:“善王府的马车又来啦,说是善王爷请您去王府品茶聊天呢。”说着地上一个梅红的折子,里头写着几句客气话。黄汉恒疑惑道:“不会啊?方才他们送菜来不到半个时辰,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喝茶啦?”起来就要出去问,外头一个王府打扮的中年人进来打千儿,笑道:“爷吉祥!方才我们王爷在王府里跟几位贝勒、贝子爷吃酒来着,这才让奴才们给公子爷送了菜来,吃完酒,王爷兴致挺高,巧了,宫里赏下来今年的新茶和各种干果子,是浙江的碧螺春,王爷不想自己尝鲜儿,派奴才们来接公子爷一起去品尝!”
“碧螺春?”孙玉宸听了立时觉得满口生津,好久没喝到江南的新茶了,有些跃跃欲试,让孙安赶紧给伺候着换了华服。黄汉恒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脑中总有根儿隐约的线抓不住,看看那人一脸正色,又不像歹人,问:“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善王爷的跟班我们都熟,你是那一位?”。中年汉子陪笑:“不瞒公子爷,他们都是跟着我们王爷在外伺候的,我是专管内书房的,因此没有拜会过公子。”
“哦,孙安,三虎不在,你跟着一块去。”、孙玉宸主仆二人跟着善王爷仆人去了,黄汉恒自己在房中吃饭饮酒,喝了半天,可老是觉得心里突突直跳,像要出事似得,忐忑不安极了。过了一个多时辰,黄公子突然灵光一闪:“啊呀!不好!!快来人!去善王府看看!”惊慌失措的黄公子冲出门喊人,仆人们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外头几个看门的架着一位血渍呼啦的“血人”进了院门,黄公子扑上去一看,是孙安!
满身是血的孙安倒在黄公子怀里奄奄一息,眼泪汪汪:“快!快……救……”。黄汉恒大喊道:“快说!到底怎么了!孙安!孙安!”。“我们……公子爷……被绑票了!呃……”头一歪,孙安昏死过去。
黄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三哥让善王劫走了?!”从通州赶回来的三虎紫涨着脸色大吼,哐啷一声一拳砸下去,红木螺钿桌上盘子碗四散飞溅,摔了个粉碎。大夫正在给孙安医治,吓得一哆嗦,眼镜子掉了,侧身问:“好家伙!这小伙子火气太盛了!怒气伤肝啊!”仆人小声说:“我说老爷子,您老赶紧着吧,我们家出了大事,别抻着了,看好了重金酬谢您,看不好,嘿!瞅见没有?您就等着挨那小伙儿的拳头呗!”“啊?!”老大夫一着急,眼镜子又掉了。
黄汉昌、黄汉恒兄弟俩大眼瞪小眼,浑身不停哆嗦,就怕在屋里气势汹汹铮铮铁骨、面目如大力金刚的三虎气急了,再把老黄家一家子宰了,黄汉恒心里可有数,三虎这小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有孙玉宸在,还能降服着他,孙安也跟三虎相处的好,可现而今孙玉宸失踪、孙安昏迷不醒,咋办呢?
黄汉昌劝道:“三虎兄弟,稍安勿躁!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定然不是善王府劫的,善王忠义仁厚,又请过孙公子治病,怎么会忽然变了脸?肯定是有人瞒天过海。我已经派人去王府询问,很快就有消息了。” 黄汉恒也说:“哎!当时就怪我太大意了!没仔细问问,第二次来接孙哥的奴才,肯定是假扮的!才让咱们上了当!”
“呸!还忠义仁厚?!”三虎急的满眼冒火:“朝廷里这帮子王公亲贵蝇营狗苟的,就他娘没一个好东西!看起来都是一家子,背后谁不跟乌眼鸡似得,要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次要是能把我三哥救出来还罢了,不然,我就带着山寨的弟兄们,把他王府全屠了!给我哥报仇雪恨!”顺势就要带刀枪出门,被黄汉恒死死拉住。暴跳如雷的三虎和黄公子扭打在一处,黄汉昌是说了这个说那个,正闹得没开交出,外头仆人匆匆来报:“善王爷亲自来了!”
“啊?快出去迎接!三虎!你先别急,见了王爷再说!”黄汉昌忍耐不住,大喊了一声,众人才算消停。
外头善王爷领着俩彪形大汉脸色不善气呼呼大步流星往里走,身上的宝蓝色的满洲王公行服,掖在金黄色的腰带里,油黑粗亮的大辫子缠在在脖子上,脚下的牛皮铁头靴子砸着地下青砖噗通噗通作响,嘴撇的跟八大胡同似得破口大骂往里走:“他妈了个臭鸡蛋!光天化日之下,哪个不开眼的杂种操的敢借着王爷我的名号绑人!没了王法啦!丫头养的狗杂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俩王府的护卫也横眉立目,黄家众人在院子里打千儿问好:“请王爷安!”
“安个屁!都滚起来!屋里说去!”善王气嘟嘟大马金刀迈步进了屋子,先看了看昏迷的孙安,又坐了正坐,听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念叨当天发生的事故。
“妈的,这屎盆子扣得好!三虎、黄大爷和黄公子,不瞒你们说,今儿爷确实派人送来了一桌席面,熊掌山鸡鹿尾那都是爷派人掂对好的,我的管家在外头伺候着,把他叫进来,一问可知!”善王的管家显然是被王爷抽了耳光,脸蛋子肿的像深州大蜜桃,跪在地下期期艾艾说了实情。
“说完了滚出去!”善王啪的一拍桌子吼道:“后来我带着王府护卫去了南苑练兵场,查看消防队训练去了,好几个护卫跟着,练兵场上千的兵丁都看着呢!咱们爷们办事向来是光明正大,正大光明!今儿咱们三头对证!你们说,我跟孙公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还是我的恩人哪!我绑他做什么?!再者说,我真绑了他,干什么用处?!三虎,你小子瞪什么眼?你再瞪一个试试!真要是爷干的这缺德带冒烟的事,我、我他妈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三虎从善王进来就一直满眼仇恨的瞪着他,善王为了青白不依不饶,手指头差点就戳到三虎鼻子上,连气带骂的,真是声震屋瓦,三虎正怒火万丈,见善王爷发飙,一抓王爷的指头,腰间使劲儿,右脚一推,想给王爷来个大马趴。“好小子,有功夫!”善王自然也不是善茬,右手被抓,左手伸出抓了三虎的腰带,双臂一较劲儿,脚下撤步:“你给爷出去吧!” 呼的一声,善王借着劲儿把三虎週过肩膀,摔了出去!
三虎借力打力趁机一拍善王的肩头,脚尖一收,来了个燕子三抄水,双腿十分优美的在半空中化了个圆弧,稳稳当当落在地下,大喊一声:“善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接招吧你!”作势又要往上冲。王爷的俩护卫都傻了,他们平日里只练过摔跤捂得,谁见过这种功夫,等反应过来冲上去,早就晚了。善王爷不在乎,在屋里跟三虎交了几手,他虽然也是满洲亲贵里的高手,“德合勒”摔跤功夫都是跟蒙古高手练的,可毕竟是世袭的黄带子亲贵,尽自使出了全身解数,却都是花架子,哪能跟绿林出身的三虎相比,很快就落了下风。“好小子!好功夫!等找到孙公子,你小子就跟着爷吧!”善王见落了下风不能取胜,纵身跳出一大步,指着三虎称赞。
黄汉恒和黄汉昌扎煞着手苦笑不得看着这二位交手,又怕王爷受伤,又担心三虎吃亏,黄汉昌是生意人,看出善王称赞有意下台阶,赶忙大喊:“三虎兄弟!住手!先找孙公子要紧!”这一声,把三虎喊明白了!自己人先打个屁?三虎立即住了手,一抱拳示意停战大喊:“不是小人故意敢跟王爷动手,实在是孙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就算是闯天牢、劫法场,小的水里火里万死不辞!” “仗义!!豪杰!!我说孙公子身边的兄弟不能是怂人!”善王坐下灌了半碗茶,长叹一声:“小兄弟,别说你急,爷我比你们谁都急!黄公子,快说说,当时到底怎么个情由?”
黄汉恒赶紧说了当时的情况,又皱眉道:“孙哥刚走,我才想起,这碧螺春是康熙老佛爷南巡赐名,出产在江苏苏州府太湖之滨,王府的书房管家伺候王爷必然见多识广,怎么会把碧螺春的产地还能记错了?因此才急忙派人去找,可还是晚了一步。”
“不晚!!”善王目光如炬脸色阴沉的厉害,“这就不晚,这帮子嘎杂子贼毛儿,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不过,既然是绑票,孙公子千里迢迢来京都,又没有什么财产银子,又没有仇家,为什么绑他呢?!”
“是啊?!这才是我们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王爷是宗室亲贵,又兼着民政部尚书、管着警察总署,此事只有拜托王爷搭救了!花多少银子小的们听着!只要能把孙公子全须全尾的救回来!”黄汉昌诚挚的跪倒作揖,被善王拉起来:“不是这么一说!我担心。。。。。。是别的事害了孙公子。”善王沉吟摇头,几个毛贼他不怕,怕就怕那日请孙公子给贵人看病的事漏出去,这要是传到老佛爷耳朵里,别说善王,就是万岁爷亲自去求,孙公子也性命难保哪!
三虎看出善王心里有事,大声问:“王爷,您老人家说实话,是不是那天领着我三哥给那位贵人看病出的毛病?”
“胡扯!!”善王被人说中了心事,顿时慌乱了,站起身大吼:“别胡说八道!那事儿除了咱们几个任谁也不清楚,不是,绝不是因为这,要我说,或许是……”善王话音未落,“大爷!!大爷!!有、有人往咱们家门房里扔了块砖头,上头绑着一封信!”黄家管家嘴里大喊着一溜小跑进来禀报。一屋子人跟着善王火烧屁股似得奔出来,拉过管家手里的信就看,一张纸快撕烂了,上头歪歪斜斜上头歪歪斜斜写着几行字:本家儿听好了,人在我们手里,五天后,预备五千两黄金、五十万两银票、那尊狮犼观音像,送到八王坟儿,夜里子时再去!记住,要是敢报了官府,立即撕票!切切!
善王爷看了顿时送了口气:看来,不是大内老佛爷的人,她老人家在颐和园一天就得花一万多两银子,看不上这点钱,也不必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咦?怎么这里还要尊狮犼观音呢?黄公子和三虎一见要狮犼观音,顿时头皮发麻,黄公子立马儿想起来仆人黄平安失踪的诡异事儿,看来,这事儿绝没有那么简单!
善王急匆匆看完了书信,被三虎和黄公子抢过去,黄汉昌刚才就顺便看了一眼,心里就突突跳起来了:妈呀,五千两金子!五十万两银子!这、这不是绑票,整个儿是明抢抄家啊!可是,后头写的那尊狮犼音是件什么宝物?他可从来没见过。
善王是另一番心思,只要不是老佛爷下的手,这满朝文武王公亲贵或京城里的黑白两道儿,谁也不能不给自己几分面子,这事自然还有转机呢。等等!善王脑子里繁杂的政务和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里,突然像是抓到点儿什么影儿,狮犼观音……哦!原来如此!王爷狠狠一拍油亮油亮的大脑门,高喊:“爷知道了!诸位,都跟我进来!!你们俩出去守着二门,没我的话,一个闲人不能放进来!”俩护卫答应着出去守门了。
黄家哥俩儿和三虎见善王一惊一乍的,想必有什么消息,赶紧一窝蜂进了屋关上门,静听。善王撩袍子坐下,虎目圆睁,急速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问:“黄公子、三虎,这孙玉宸孙公子,是不是有那么一尊观音菩萨像?我说你俩可别想着蒙我,这可关系到孙公子的身家性命!”
黄汉昌皱眉:“这也太蹊跷了!要说这黄金银子不难找,孙公子是我们家小弟的救命恩人,就算破了家,我们也能凑出来,可这狮犼观音是什么?这些年收货卖货我都没听说过啊。小弟,你和孙公子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此刻就说个清楚,不然这事可不好处,王爷就是官面儿上的正管,再瞒着,可没个好!”
黄汉恒和三虎对视几眼,看得出来,他俩自打进了京,确实没把当日在刘家镇发生的事儿说出来,可更多的事儿,只有孙玉宸和孙安知道,孙玉宸生死不知,孙安又昏迷不醒,里头又夹杂着三虎出身江湖草莽……这话,怎么开口呢?“你说吧!”黄汉恒和三虎异口同声冲着对方,俩人一愣。黄汉恒也算个文人,只得自己说,由三虎帮着补充。黄汉恒也有心计,当着王爷和大哥,没敢把三虎的出身说出来,只把后来众人在刘家镇那番奇遇一五一十诉说了,这番话一说,听得众人又惊又喜又怕又乱,真是毛骨悚然冷汗直流,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善王俩眼珠子炯炯有神,大感奇异,连连叹息又十分兴奋打听到:“菩萨显灵!真是闻所未闻,千年难得一见的灵宝!这尊狮犼观音像在哪儿,能否请出来看看?”。三虎警觉着撇撇嘴:“王爷,神像只有我三哥和孙安知道,现在可不知哪儿去了。王爷,您刚才说知道了,到底有什么门道呢?”
此时善王已经明了,这事不是别人,就是那位首席军机大臣福亲王和他那个纨绔的儿子振大爷搞的鬼!咧嘴笑笑:“诸位,这事儿说奇也奇,说不奇,那是咱们碰上狼羔子喽!”。三虎猛地窜起身:“王爷!你说什么狼羔子?!”。善王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把前些日子慈禧老佛爷夜里做的怪梦,被观音菩萨显灵搭救,又传旨内务府烧香、请狮犼观音菩萨像、内廷的传闻和福王父子俩绕世界鞍前马后给老佛爷踅摸观音像的事儿讲述一遍。
这下,别说三虎,就连黄家哥俩都气疯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当朝首辅大臣,贵为亲王、贝子,一等一的贵人,竟然作出这么下三滥阴损的烂事!还要不要脸啊!三虎急的青筋迸起:“他娘的!合着老太太做梦说个梦话,就是狗屁圣旨啊!一个王爷,一个贝子干出这种下三滥、没廉耻没王法的事!我看,这大清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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