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们进鞭炮起,小孩子渐渐多了起来。 纱厂家属院里响起了零零星星的放炮声。 那是小孩子们把电光鞭拆开,当成小炮放。 偶尔也能听到怒吼声:“哪个熊孩子把我家鸡食盆偷走了?想和鸡抢食吃咋地?” 年味立刻就来了。 忙完了上午的一波,刘母送来中午的饭,俩人趁热吃了。 刘母接过空了的饭盒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一直盯着虞风和刘虎卖东西。 刘虎知道她什么意思,冷着脸:“我告诉你,这摊子我大哥摆不成。大风能摆成是为了给大姨挣钱治病,你要是想让我大哥摆个摊,你和我爸得进医院躺一个,火葬场躺一个。” “……”虞风的眉宇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刘虎。 刘虎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刘母眼一瞪:“有你这么咒父母的吗?我是看你们忙不忙,能不能帮你们一下。” “不用你帮。”刘虎拒绝的很干脆。 刘虎现在能挣钱了,一天又收他们两块钱的饭钱。 所谓钱壮人胆,刘母想骂又舍不得钱,只能嘟嘟囔囔的走了。 虞风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人要是偏起心来,能把孩子气死。 熊孩子怼起父母来,也能把父母气得原地升天。 刘母一直偏心老大,拉着刘虎养老大。 还美其名曰,有钱的就该多贴补一下没钱的。 刘虎打小就吃够了亏,一直很警惕。除了给老大两口子办了退休,然后给父母赡养费和医药费之外,其他一分钱都不肯出。 刘强夫妇从刘虎这里搞不到钱,又知道刘虎只肯给父母花钱。 就把老两口照顾的特别好,生怕摔着碰着磕着,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刘母刚走,从厂里跑出来一个人,走到摊子前:“小风,你爷打电话过来了。” “我爷?”虞风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说啥了?要我回电话吗?” “他让问你,你妈啥时往家里打钱,这个月的养老还没给呢。”传话的人,是机修车间的一个机修工,和虞风的父亲虞新十几年同事。 看向虞风的眼中带着怜惜。 “叔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妈一天一针胰岛素,我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在厂门口卖春联。” 虞风叹了口气,“家里已经被我爷搬空了,哪有钱再往老家汇?以后我家,一个月能拿四十块就了不得了。” 传话的人知道虞新以前一个月往老家汇二十块。 等虞风接班后,如果还往老家汇二十块,家里就要断顿了。 也是摇头:“到底是你亲爷,和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少汇点。” “他要是拿我当亲孙子,就不会这个时候要钱了。他在我爸去世后做了啥事,全厂都知道。”虞风阴沉了脸,“我没钱,也汇不起。” “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吧。”来传话的人不想沾别人的家务事,“我就先回车间了。” “谢谢叔跑了这一趟。”虞风抓起一副春联对子,“这个叔拿回去。” “这咋能行?这咋能行?”来传话的人虽然嘴上这么说,手里却紧紧抓着对子。 “拿着吧。”虞风笑着,“外面挺冷的,你还是回车间吧。” “行,我走了,回头你爷再打电话,我得批评他一声。”传话的人立改刚才事不沾己的态度,说话也热络起来。 看到这人走了,刘虎缩着脖子过来:“你爷还是要二十?” 虞风哼了一声,“嗯,要二十。” “你家要是往老家汇二十,以后可咋活啊?”刘虎原地蹦了几下,“这天真特么冷。” “你就不会把大袄穿上?”虞风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棉袄。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摊子旁经过,刘虎立时不缩脖子了,手搭在腰间,将毛衣露出来。 左手轻轻抚了抚鬂边的头发。 骚气冲天。 小姑娘眼睛直直地盯着刘虎身上的毛衣,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上针,这是下针,这是元宝针……上,下,元宝……” 念念有词的又走远了。 小姑娘走远后,刘虎立时缩了脖子,将毛呢中山装裹得极紧:“这是二水厂设备科科长的闺女。” 二水厂就是纱厂自建的水厂,为了和地区水厂做区别,故称之为二水厂。 纱厂家属院位于康宁地区西郊,是个封闭的大厂区。 厂区只有一个大门,四面高墙。 大门中间走大车,两旁走行人。 保卫科日夜把守,车辆和行人都要接受盘查。 中间一条大路直通后面的工厂大门。 这条大路的两旁全部是住家户。 路的尽头,就是棉纺织厂和印染厂的总厂大门。 厂区里什么都有,电影院、理发店、商店、托儿所小学和中学…… 也有自己的发电厂和水厂,还有个小汽水厂,一个只有夏天开的冰棍厂。 进纱厂工作,就进入一个微型的社会。 在这个厂区里,所有的东西都能满足。 “别瞎想了,人家设备科科长的闺女能会看上你?”虞风嗤之以鼻。 “她刚才一直盯着我看呢。”刘虎继续瞅着小姑娘的背影,直到不见了。 “那是她眼瞎了。”虞风继续打击好友。 “是你视力不行。”刘虎哼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拌着嘴,又迎来了下一批客户。 和他们的忙碌相比,隔壁的秋振兴就有些闲了。 秋振兴的对子很少,只有固定的三种。 大家转了一圈后,大多会去虞风的摊子处购买。 一天忙碌下来,虞风和刘虎又早早的收了摊,拉着三轮车去保卫科交钱。 昨天收钱的小队长等在这里,笑眯眯地接了他们的钱。 目送虞风和刘虎走远,小队长转头朝秋振兴那里看了眼。 很快,几个保卫科干事走到秋振兴面前:“怎么还在摆摊?快收起来,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