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和顾珩止并没有走远,接到宋明昊的电话时,只不过刚刚驱动了汽车。“宋警官!”苏棠接了电话,不免意外,“你什么时候到?”“我已经到了,就在警察局。听说你们刚走!”“我们这就回去,见了详细说。”顾珩止一把方向盘又把汽车倒进了车位。两个人原路返回,却在警察局门口撞见了从里面出来的陆文川。双方都像是愣了愣。陆文川对着顾珩止质疑的眼神,叹了口气。他似有难言之隐,挣扎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林玲,也就是谷雨的林佩佩,她是文麟的女友!其实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而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心理状况,她……一直没能走出来。”说着,他看向了苏棠,饱含了歉意。兜兜转转了一圈,苏棠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起因。陆文麟的案子,归在了青少年心理问题案件那一项里,他当时承受的压力无从考据,但关爱青少年身心健康,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重视抓严的。因为爸爸的学生跳楼自杀,所以学生的女朋友才伺机杀了自己的父母。贺青柏一力抗下所有的罪责自尽,想要了结这桩陈年旧案。他被改写的后半生,晦涩苦闷,入天主教,也是为了救赎——如果当年他没遇到林玲,又或者阻止了她,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最具讽刺的是,那个死去学生的哥哥给她做心理治疗,帮助自己正视内心的恐惧。苏棠心底感受颇为复杂,一时看着陆文川,反而没有话搭腔。“很多事,是不可控的,老师不必自责。”顾珩止替苏棠接上了话。只是眼神里仍然保持着谨慎探究。之前怀疑的,似乎从案件里剥离了出来,却偏偏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顾珩止对陆文川的定义。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不过暂时还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推理上来说的毫无破绽,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而偏偏有人却做到的,荒谬感大概是从这里来的。陆文川:“你们见过她了……”“嗯。”苏棠回答,随后看她表情疑惑又道,“我们回来找宋警官。”陆文川颔首致意,眼睛里却是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愤怒与厌恶。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宋明昊今天的行为算是冒犯,而更多的,则是像在你家门口突然出现的一条猎狗。随时都能追踪你的气息而至。陆文川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心浮气躁,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主动和他们告别,“那你们去吧!”说着,他转身下了台阶。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珩止觉得他的背影,似乎苍老了一些,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和从容镇定。苏棠已经走进了大门,回头一看,顾珩止还站在原地。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珩止……”顾珩止回神,三步两步走了过去,握紧了她的手。苏棠的手原本有些凉,一下子被他温暖,嘴角划过清浅的弧度。其实说起来,她也不知道父母的过世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小的时候,是悲伤和恐惧。长大了之后,悲伤变成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孤寂,而恐惧还是恐惧。直到她拥有了顾珩止,好像世界多了许多明媚色彩,体验了许许多多新的可能。这次能回忆起所有,对于苏棠来说,是对过去的缅怀,也是告别。她呼出了一口长气,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比之先前要轻松了许多。再见宋明昊。三个人对视了一眼,苦笑无语。苏棠将自己催眠时看见的所有画面,一一讲给了宋明昊听。他边听边记录。顾珩止已经听过了一遍,可他仍旧很仔细地在听。“什么原因造成苏棠在催眠过程中有那样的反应,失败了几次是吗?”宋明昊只是粗略地看了两本心理书,依然改变不了门外汉这个事实。如果陆文川想,微表情炫技就能让自己错乱,所以他不注重去解读。他更擅长破案。“人为的因素。”顾珩止道,“简单来说,通过催眠获得被催眠者的部分意识掌控权,获取他潜意识里的一些想法,或者是记忆。在这个过程里,被催眠者丧失部分防范能力,而不是思考能力,相当于条件反射,那是最直接的,面对记忆的最直接反应。”“实际上,心理分析、心理诱导、心理暗示还有催眠,这些都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否则很容易失败。这是苏棠面对陆文川失败的原因。”宋明昊皱了皱眉,“有例外吗?我看有电视节目现场催眠一大批观众,托?”“不,通常这样的催眠,我是说,在真实有效的情况下,催眠师需要快速了解到每个人的特点,快速地做一个切入,而后,情绪的感染和扩散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顾珩止停顿了下,突然也同样皱起了眉头,“有例外。”这是在回答宋明昊前面一个问题,苏棠听得一头雾水,此刻抬眸定定看向在专业领域像是会闪闪发光的顾珩止。而顾珩止也看向了她,“快速的,催眠一个人,而且极有可能是在被催眠者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意志薄弱的人,又或者,人在意志薄弱的时候。”听上去像绕口令,宋明昊陷入沉思。苏棠却陷入了一股被寒意包围的莫名氛围里,秀气的眉头颦起,嘴唇嚅动了下,但没问出口。后来这个问题,在回家的车上,苏棠问了顾珩止,“你怀疑,陆文川对我实施过催眠?”顾珩止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滑向红灯后侧头看向她,眼神专注且温柔,“我不确定,也许,可能,是心理暗示。”“你的用词……”苏棠忍住了,没笑场,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顾珩止像现在这副不确定的样子。嗯,印象里,小屁孩长大后就一直扮演着无懈可击的角色?顾珩止原本的紧张严肃,在触及她眼底的笑意时统统化作了无奈,“不知感恩……”“我知道你担心我。”苏棠收了收笑意,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很感恩你在我身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觉得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墨菲定律,如果坏事有可能要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所以不如保持乐观谨慎的心态,她斜侧了身子,在顾珩止的脸颊飞快亲了一下,“别皱着眉头了。”顾珩止没想到还反被苏棠安慰了,可嘴角仍是不由向上,轻轻‘嗯’了一声。是夜,顾珩止离开苏棠家,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去了宋明昊下榻的酒店。宋明昊一开门,满屋子的泡面味道。顾珩止一眼就看到了在酒店书桌上,凑合着堆了泡面桶还有笔记本跟资料。“哟,给送饭,这么好?”宋明昊立马就舍弃了泡面,接过了保温桶,两菜一汤,挺好。宋明昊这人不挑吃的,但回回出外差凑合泡面,是个人都受不住。“安抚过了?”宋明昊问的是苏棠。“她没事。”顾珩止答。“请了年休假,说要再回去一趟。”宋明昊的筷子顿了下,“回哪儿。”顾珩止则拿起了他桌上的资料,除了陆文麟陆文川相关的,还有袁莉的医疗报告,“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