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他们是这世上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一个是纨绔子弟,偏执狂妄目中无人。一个是年少律师,高岭之花,律师届最后的良心。但其中一个,突然对另一个看对了眼:“你问你错在哪儿?”陆含谦以拇指狠狠抹过林言破开的唇角,道:“你最大的错,就是长成这幅叫老子喜欢的样子。又...

第42章
    陆含谦想,老子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他就冷得跟柄小刀子似的,谁靠近就扎谁。


    那么个锋利傲然的劲儿,这世上都再找不出第二个。


    “但气久不也伤身么?”


    顾兆仍接着劝:“你看林律身体也不好,老那么瘦......”


    “不,你不了解他,顾兆。”


    然而陆含谦出声,打断道,道:“你真的不了解他,林言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虽然脸色总是苍白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但林言身上,就是有一股坚不可摧,什么都无法让他屈服的劲儿。


    陆含谦想,他见过很多比林言强壮有力的人,但他们都没有这具消瘦单薄的身体勇敢无畏。


    林言的脊背是永远挺得笔直的。仿佛无坚不摧,无惧一切风暴骤雨。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刚看上林言那会儿,陆含谦经常去看林言的出庭辩护。


    二十三岁,身单力薄羽翼不丰的一个小律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独自站上法庭。


    他的委托人什么样的都有:被老师体罚致残的学生,深陷医闹纠纷的大夫,被家暴的妻子,遭到性I骚扰的职业新人......


    但无一例外,站在那对面被告席的,总是对于原告而言,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上层阶级。


    对方的亲友出席阵势浩大,座位几乎全部坐满。


    而林言这边只有零零星星一两个,连凑数都说不上。


    每一场辩护,都是一场毫无胜算的绝境。


    但林言总是不退不缩地站在那里,一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有股纵你千军万马,能奈我何的气势。


    任来者气势汹汹,他半步不退。思维缜密迅速,步步为营,神情坚韧而沉静,直到将对方质问得哑口无言。


    曾有检察官私下里说,林言是他见过真正担得起才辩无双的人。


    少年成名,不世之材。


    那个时候,陆含谦就坐在观看席的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


    看他时而微微蹙起的眉;看他安抚委托人时,柔软温和的眸子;看他时而冷冽地蔑视对方的漂亮的眼睛.....


    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人,肆意热血,意气风发。


    简直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


    陆含谦见过无数次娱乐圈的颁奖典礼,每一个出席者都是浓妆艳抹,光束加身。


    可他从未见过一个像林言这样的。


    明明穿着最常见的雪白衬衫,却一走进法庭,就如同变得会发光了一般。


    当他为自己的信仰辩驳时,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陆含谦只能看得见他,他就是死守这世间道德与正义底线的,最后一个骑士。


    “我只言尽于此了。”


    顾兆道:“含谦,总之你得知道,人命是很脆弱的。”


    陆含谦刚准备答话,结果就听顾兆接着真诚道:“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耐造。被后妈似的娘从小扎到大,这还能扛得住。”


    “......”


    “林律这个职业,本来见到的社会阴暗面,就比普通人多一些。”


    顾兆说:“你要是再逼他,让他觉得这个世上一点儿美好都没有了,真的有可能出问题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


    陆含谦有些烦躁,指间的香烟几近燃尽,又被他一下子随手按在车身上。


    他抬手挂了电话,脑子里不知怎么,反复回想的就是顾兆的那句话。


    ——生命,是很脆弱的。


    这句话让陆含谦微怔。


    人死如灯灭,生命就像初冬的一场薄雪。


    待春来雪化,是真的空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半分痕迹也没有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含谦似乎一直没想过林言可能也会生病,会死这个问题。


    所以才总是没完没了地折腾他。


    此刻突然意识到,他感到了一种混杂着茫然,心虚,隐约地担忧,和不知所措的复杂心情。


    良久后,陆含谦骂了声“操”,一踩油门,驶车扬长而去。


    ***


    林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里只开了盏壁灯,昏暗晦涩。


    乍然看过去,林言的轮廓都有些模糊,有一半身体笼在阴影下。


    陆含谦看不清他的神色,沉默地在玄关处换鞋。


    林言眼帘低垂,同样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茶几上的一柄水果刀上。


    他的手指死死抓着沙发边缘,为了强行维持镇定,骨节几乎用力到了青白的地步。


    ......是他么?


    那个他找了这么久,害得他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的祸首。


    他所有痛苦的开端......


    那个活该立刻死去的罪人。


    林言眼睫剧烈颤抖,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指甲都快要扣的断裂。


    “吃饭了么,我给你带了四季饺子。”


    然而,沉默的气氛里,陆含谦突然主动开了口。


    他朝林言走过来,手里提了袋打包盒。


    林言不会做饭,只会煎鸡蛋和煮鸡蛋。偶尔鸡蛋不配合,还会在水壶里炸成彩带。


    被陆含谦的脚步惊动,林言猛然收回目光,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不......不可以。


    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弄清楚的地方......


    老律师说现场没有发现他人推搡的痕迹,可是母亲怎么可能会自己跳楼?


    那个时候林言才四岁,若非有人逼迫,她绝不可能抛弃年幼的孩子选择死亡。


    是谁逼迫了她,是陆含谦的父亲,还是他那个善妒的陆太太?


    “哎,怎么了?”


    陆含谦看着林言奇怪的脸色,笑了声。


    “还生气呢?”


    陆含谦拆开打包盒,一阵白腾腾的热气霎时扑了出来。


    他一面低头撕着包装袋,一面顿了顿,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凑到林言耳朵边,小声说:


    “要是你实在不高兴,我今晚也给你咬一回,怎么样?”


    “......”


    在陆总的语言世界里,这已经基本上是他表达道歉含义的极限了。


    他这辈子说过最低头的话,就是“xxxx,怎么样?”


    还全都是对林言说的。


    只是林言从来没买过账。


    他瞧着林言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是被昨天吓狠了,还没缓过来。便不由自主凑上去,竭力摆出副和善,不经意的样子,问:


    “今早几点醒的啊,我上班没吵着你吧?”


    ——没发现我想偷亲你吧?


    然而林言静静的,脸色很白,几乎有点发青。


    他垂着眼帘,一句话不答,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


    陆含谦端详着他,觉得林言这样子有点奇异。


    他还从来没见过林言这样。


    既没有伶牙俐齿地呛他,都凑这么近了,也没有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冷冰冰说:“离我远点儿。”


    简直沉默得有些诡异。


    “......”


    林言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陆含谦蹲在他面前,略带探究地静静看着林言。


    半晌,见林言始终没有什么反应,陆含谦站了起来。


    “饺子我放这儿了,你自己饿了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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