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娃又开始哭,折弥一气跑回屋子,"碰"地甩上门,在凳子上坐下,却又坐不住,背手沿着桌子转圈。 想从她嘴里问出家住何方再把她送回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对人而言她应该才只是两岁左右的孩童,连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都成问题……只是这样留在归迟林里也不是办法不是么? 折弥正思量到这个"安全",凤眸一扬,手臂曲起隔空画出只蝴蝶。那蝴蝶寻着溪边而去,正碰到那女娃揪住小láng的尾巴逞凶,它立即变为一个透明结罩,将她牢牢罩了进去。 她又走不出去了,脑袋歪在罩壁上滚来滚去。小láng蹲在旁边吐着舌头喘气,天色暗下来,女娃折腾了一天,这会觉得累了,正迷迷糊糊,冷不丁看到旁边两团冷幽幽的青光,吓地"哇"一声,又哭起来。声音沙哑着,哭也哭不出气势了。 小láng无辜地蒙住自己的眼睛,耳朵自动往脑袋下搭拉。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láng嚎,小láng回吼了一声,摇着尾巴慢悠悠站起。走几步,又折回来对女娃"嗷嗷嗷"吼了一通,倒像是做出约定的样子,吼完心满意足跑走了。 "娘……爹爹……"她细声细气啜泣,在屋里的折弥茶杯一倾,湿了数卷册子。 夏夜清凉,乘了夜色折弥重新走到溪边。女娃靠着罩壁已经睡熟,泪渍将脏兮兮的脸蛋冲开两条曲径,月色下竟还反着光。 折弥摸了摸她的头顶,茸茸的头发又软又暖。她掏出帕子擦净她的脸,而后在她身旁坐下。 女娃的呼吸很轻,胸脯起伏间缓缓散发出热气。折弥仿佛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样一个小小的jing灵一般的孩子,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农家应该不会讨厌的吧?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抱起依然熟睡的她,挥袖遮住她的脸容,御风往jiāo接处的人界而去。 天还没有亮,零星的几间农舍几乎家家都亮了灯,暗huáng的灯光从窗间透出,处处显出宁谧安详。折弥将女娃放在其中一间的门外,自己悬在不远处的高枝上默默看着。 等不多久门就开了,农汉一步跨出门槛,大刺刺往院子里迈出两步,又猛地转回头。他惊异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娃,抬头四下张望,确定了没有人在,小心走过去抱起她,探着鼻息冲屋内的人喊道:"老婆子,快出来。" 那婆子边系头巾边走出来,看到自家汉子手里的娃娃就先"咦"了声。两人的目光往返了在女娃的脸上扫过,而后面面相觑。 "我说……这个,看这孩子的穿着非富即贵的,怎么在这……" 汉子也纳闷,踌躇不定地摇着臂弯道:"要不……去村长那儿看看去?" 折弥飘过去,立在村长家的屋脊之上。村里的几位长辈扛着镰刀锄头很快都出现了,商量了一盏茶功夫,暂时决定将女娃给村里那对已过不惑仍没子息的老刘夫妇,若女娃的亲人寻来,再jiāo还回去,就是不知老刘夫妇愿不愿接受? 议毕正事他们拿着农具各自去田地里gān活,村长抱着女娃朝老刘家去,折弥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拐进了另一间院子她才转身,往归迟林内走去。 折弥回到屋里,又觉得不放心,打定了主意隔天还要去看看。 日头西斜,她踱到院里,停在水缸边看着那尾游鱼发呆。手指先是扣在了缸沿,后来她把手指浸入水里,柔软的指腹蹭到冰凉鱼鳞,她轻拨几记,看到浮在水面自己尾指上系的红色丝带,在水的润泽下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她心不在焉地将目光一转,就凝在院门处的那团东西身上。 小láng雄赳赳气昂昂翘着尾巴,还不时摇头晃脑。折弥快步走过去,就见两条白生生的小胳膊从后紧紧环住小láng的脖子。折弥心里一凉,果不其然,女娃从小láng脑后冒出头,头发早乱成了窝,嘴边一圈灰乎乎的面糊,两粒小牙上还黏着小láng的灰毛,笑地一脸灿烂。 "嗷嗷嗷嗷嗷嗷……"小láng挨着折弥邀功,折弥又好气又好笑,女娃直起背,坐在láng背上拍着小手前后摇晃道:"咯噔----咯噔噔----" "我昨晚和她约好今天也要一起玩的呀,可是去溪边的时候她不见啦!我嗅着气味一直找过去的,竟然是被林外的人给偷去了!太过分啦太过分啦,不过我没有做坏事喏……我就只把她救回来而已……真的没有偷咬他们看家的狗狗>_<" 折弥琢磨着这次的失败是因为送地太近了,正寻思了明天往外面大一些的城镇送,可是小láng从那之后寸步不离地守着娃娃,并且还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她。 折弥看它那认真的样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下去。它兴高采烈地把女娃驮回了自家的láng窝,之后折弥就见女娃和小láng在草地上滚在一起疯玩,旁边或趴或立地守了数只成年大láng。 折弥过去找到它们的家长,表示要将女娃送走的意思,那大láng"嗷呜"地叫着,折弥分辨它的意思,大抵是希望自己能让那女娃再多待几天,小láng难得有一个玩伴。 折弥只得缄默。 它们是良善的,但这毕竟是在归迟林里,过境的是各式妖shou,若遇到为恶之徒,这些普通shou类连自保都是问题,更别说保护这样一个小娃娃。 一天,折弥去溪边打水,见到小láng悠然地在前面领路,女娃四肢着地跟在身后学它的样子爬行。折弥没表露什么,打完水转身就走。 又一天,折弥去溪边洗衣,看到小láng昂着嘴巴对女娃嗷嗷叫,那女娃也凶悍地嗷嗷回去,直到折弥洗完两个小家伙也没对吼结束。折弥依然没有表露什么,只是用力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再一天,折弥拢着袖子踱到溪边,小láng正伏在地上啃新鲜的生尸,女娃在一旁看地跃跃欲试,小láng绕着爪子转身不肯给她,她见暗示无效直接拿脑袋去顶小láng的身体。小láng被她顶地"呜呜"叫,避开几步,移到她身后舔她的脚丫。就见女娃欢快地扑在生尸上,一口咬下。她把肉块硬挤进小小的嘴巴,才尝到味道就吐地昏天暗地。大láng含了几枚果子过来,吐在地上让娃娃去抓。娃娃惨兮兮地gān呕着,大láng疼爱地用舌头给她洗脸。 折弥终于看不下去,几步跨到他们跟前,大láng走开了,小láng和娃娃都仰起脑袋看她。那女娃咧着血糊脏污的嘴角冲她"嗷呜"一声,只可惜屁股后面没有尾巴,否则肯定比小láng摇地还勤快。 折弥一把拎着她的腰带将她提起来,一甩一甩往竹屋走去。那衣裳已经破破烂烂,腰带上咬dong无数,哪还经得起娃娃的重量,没甩几下就断了,"呲啦"一声,一缕布料还在折弥手上,那娃娃已经掉到地上,散开的衣裳下皮肤也是脏脏的。折弥gān脆伸手穿过她的下腋,不顾她踢腾的小胳膊小腿将她一路扛回竹屋。 小láng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折弥临进屋前回首朝它瞅了眼,它委屈地刨了好一会地,才不甘不愿走了。 折弥将光溜溜的娃娃扔进大木桶里,冷水从上浇下来。那娃娃扒着桶沿张嘴发出"嗷嗷"声,一个劲要往外面爬。湿答答的头发遮在脸上,原先清澈的眼眸竟变地凶了,嗓眼里发出生气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