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兔子一只猴子在溪边从中午坐到傍晚,再从傍晚坐到月上中天,依然连个鱼星子都没钓上来。 夜风chui地树叶哗啦啦地响,归迟扔下杆子,用力补上几脚:"什么破东西,滚开!" 小诤赔笑,归迟一扭头,朝家里跑去。 折弥点了盏灯,正坐在灯下看手里的书卷。归迟摸着墙壁走进屋,折弥也不抬头,直接道:"桌上有果子,饿了自己拿。" 归迟走过去,拖了条凳子在她对面坐下:"你在看什么?" "屋主人留下的,你也要?" 归迟摆摆手,灯光下折弥的脸色异样的柔和。归迟趴在桌上注视着摇曳的烛火,烟翠的罩子,那火光筛地细细的,柔柔的,烛火明灭间,那壳子便也明明灭灭,隐约着映出上面一树华美的桃花。烛火中是折弥低垂的面容,似真亦幻,她睫毛微颤,翻过一页。 归迟打了个呵欠,趴着趴着,也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微亮,归迟伸了个懒腰,有衣料擦着她的后背落了地。她扭头一看,那分明是折弥的连帽斗篷。她把它捡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左看右看,折弥不在了。一缕细烟从灯罩子里缓缓升上来,空气里还有一股浓浓的烛火味。归迟横趴了半张桌子去掀灯罩,那蜡烛已经燃到了头。 折弥恐怕是一夜没有合眼。 归迟打开屋门走出去,天上的碎星已经退了个gān净,一空如洗,只有一轮渐隐的白月横挂天际。她深吸了口气,扭扭脖子扭扭腰,就见折弥正站在竹林里,一袭白衣,长发随风舞动。 她走到她身旁,折弥甚至没有察觉。 "折弥早哇!" 她好像突然自迷梦中惊醒,黑雾一般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归迟:"啊?" 归迟歪着脑袋朝她笑,舞了舞手里的斗篷,折弥接过来,没什么神采地垂下眼睛。 归迟问她要不要回屋去睡一会,她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归迟觉得她是心情不好了,想陪在她身边,又怕她嫌自己碍眼,想逗她开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后来她挨不住困意,准备回屋再睡个回笼觉,折弥的睫毛盖在眼睛上,这样看着,便也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归迟突然灵光一闪,想折弥可能是因为丢了记忆而烦闷,她看着折弥在竹影婆娑间孤单的身姿,头一次觉得,也许,没有了记忆,会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 可是一转头她立即眉飞色舞,小诤说的果然没有错啊,要是折弥有记忆,指不定跑哪里去了。她咬着指甲窃喜,就算折弥什么也不做,光看着也让人心旷神怡,简直比风景还风景……失忆真是件好事哇! 小诤说柿子树上已经结了很多青果,等再长些时候,熟了就可以去摘来吃了,那滋味,啧啧的好。小诤的生活历练比归迟多了不止一点点,归迟听他说好吃,便也觉得肯定差不了,每天报到似的都要踱步到树下视察,抬头见累累果实,不禁心花怒放,还没有尝过味道,却仿佛已经躺在柿子堆里了。她慈爱地摸着树身说小乖乖啊,你快些长,长熟了好让我采。 这是她最近的新目标,因此格外上心,甚至连折弥也知道她天天要去树下守着,就等柿子熟。这天夜里归迟做了一个梦,满地红彤彤的柿子,她笑歪了嘴,捡也捡不完,折弥摸着她的脑袋,说归迟你真能gān,语气那叫一个温柔。天亮之后她还沉浸在美梦的意境里,笑眯眯地背手朝柿子树走去。还没到树下她就傻了眼,只见满树的柿子被摘去大半,唯一剩下的也都是基本不熟的。地上是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归迟气地浑身发抖,拽住小诤的领子牙齿咬地咯咯响。 "谁gān的缺德事啊……"小诤郁闷地摇尾巴,看归迟已经两眼通红,猛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昨晚听声音好像有一批过林的妖shou,恐怕……" 归迟两行清泪挂下来,委屈地很。她守这树已经守了好些天,下意识把它当成自己的了,现在被别人捷足先登,觉得给人欺负了,恨恨在树身上擂。 "小林子",小诤拍拍她:"树上好歹还留着些呐,别气了。" 归迟擦掉眼泪双眼喷火:"再来一批出林的恐怕连叶子都不剩了!" 小诤摊手:"那怎么办……" "采光它!就给他们留叶子!" "还是生的哪,采了也不能吃。" 归迟把手往腰上一插,高高抬起下巴:"不能吃也不给别人吃!" 她冲到树下抱着枝gān使力摇,摇不下来,回头朝小诤努嘴示意,小诤不情不愿化做原形爬上去,采一个,往下扔一个,归迟弯腰在地上捡。叶子被无数刺虫占领,小诤才摘了几个就被刺了无数下,他也不乐意了,被刺了还吃不着,心里愤恨,捏着硬柿子对着归迟砸。归迟吃了好几记,开始还以为只是巧合,可抬头看小诤分明是砸上了瘾,嘴巴咧地能塞进个柿子,她才明白他是在消遣自己,不动声色,捡了柿子朝树上反击。 你来我往柿子漫天飞,小诤被砸地头发上都是柿子肉,两人一路走一路对打,归迟倒还兜了几个不算硬的回去。 折弥见他们的惨样,再看归迟放在桌上的柿子,抿嘴淡笑,也没什么特别说的。等柿子在家里搁了几天,归迟眼巴巴望着,折弥让她吃,她摇头。 "不喜欢?" "这个是给你的。" 折弥清风明月般立在窗边,天光泻进来,影子也是淡淡的。 时间呲溜,过地飞快。等一日日变凉了,归迟喜欢上露出原形在溪边摊平了晒肚皮。折弥不咳嗽了,脸色却也始终红润不起来。 小诤蹲在归迟旁边研究古书,那书还是从归迟屋里翻出来的,小诤坚定地认为练会了上面所记载的术法就可以天下无敌,到时候横着走路,别管什么绛灵宫上灵宫的,整个天下都不成问题。归迟嗤之以鼻,小诤说小林子你放心,我忘不了你的,大不了,封你当正宫娘娘。 归迟一巴掌拍上他的脸:"做你的梦去吧,照你这样说,屋主人就是出去封娘娘了?" 小诤揉揉被拍疼的脸,缩到大树底下,继续闷头看书。 归迟蹦到折弥脚边,牙齿在她的袍角上啃啃啃,折弥提着下摆往上拉,归迟故意咬紧牙关不松口,后腿在空里蹬几下,就见折弥放大的脸凑到了她鼻子前面。 "过些天,我准备出林子。" 归迟一张嘴,屁股着地,疼地她直呲牙:"你要离开归迟林?" 折弥点头。 "可是你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嘛?你出去了要做什么找什么人,都有打算啦?" "待在归迟林里,总不是办法。" "可是这里好歹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折弥沉默不语。 归迟舔了舔摔疼的屁股,黯然地朝小诤爬去。 归迟和小诤相约着一起再去农家偷ji给折弥送行,折弥睁只眼闭只眼,假装对他们的计划毫不知情。可是一路上归迟的情绪显然很不高,小诤一如既往甩着他的小huáng毛,蹦跶地那叫一个欢畅。归迟不开心,见着小诤开心就添堵,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对着他的后背就狠揍了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