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熟睡的萧嫣,问柳絮絮道:“依你看,她的病可有的治?” “不好说。”柳絮絮屏息将最后一根银针捻下,沉声道:“她的疯症当是受大刺激所致。俗话说跌打好治,心病难医,我能做的只是略施药石,让她心绪稍安而已。” 我失望道:“岂非痊愈无望?” 柳絮絮白了我一眼,道:“我是医者,不是神仙。心病终需心药医,表姑娘若真心要救她,不如想想怎么从源头上下手。” 我面上一僵,摇头道:“我与此人萍水相逢,怎知她的心病?” 柳絮絮听罢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转过身继续收拾散落在床边的银针。 我拿湿巾给萧嫣擦了遍身子。虽然力道已是很轻,但她身上多有淤青,偶尔还是把她碰得迷糊喊疼。我细细检查了她的伤口,大多已结痂,但就疤痕来看,显然是受过大刑的。我不忍看下去,给萧嫣罩好被子,将脏兮兮的毛巾扔进铜盆里,满盆的清水竟被染成了带着黑泥的血浆。 柳絮絮边看边摇头道:“作孽啊!瞧这女子模样清俊细皮**的,怎会遭了这么多罪?” 我道:“许真如你所言,她上辈子欠了那些人的债。不然,便是那些人欠了她的,下辈子总归要还。” 房门轻叩,住持派了小僧来探情况。柳絮絮道:“此女脉象已趋平稳,调养几日,身子应无大碍。只是这疯病,要想医好还需费些时日。” 那小僧捧过一个红绸扎着的包裹,对我俩道:“住持说,方才有位施主听说了这 个疯妇的病况,特特捐出一株上好的西地灵芝,供其调养。” 柳絮絮接过包裹,刚打开,手上一抖诧道:“谁人这么大方,连如此罕见的稀种紫芝都舍得捐?” 我凑上前,只见那盒中的灵芝足有满月大小,通体漆亮,皮质坚挺,紫中带黑,一看便非凡品,亦颇感意外。紫光灵芝一直是补药之最,有续命延年之奇效,只滇南瘴林里略有分布。从前南诏诸部进贡时,我曾在姨母的寝宫里见过几颗,不过拳头大小,已是有价无市,跟不用说眼前这株足有铜盆大的紫芝了! 那小僧显然也惊诧不小,摇头道:“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贫僧从前亦未见过此人,想来是师傅新交的香客。” 我心上一颤,年轻公子,又能送出这般大手笔的,不会是李麟吧?连忙道:“此人还在寺中吗?” 小僧道:“正与师傅叙茶哩!” 我点头,想着住持的禅房正对着后院的一座假山,一会是不是爬上去看看,或许能见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不想柳絮絮突然对那小僧道:“有劳小师傅给净空大师传句话,就说本夫人被这位公子的善心所感,想代这妇人谢谢那位公子,请大师帮我引见引见。” 那僧人没想到柳絮絮敢这般不顾礼俗,她毕竟是孙家三夫人,却直言要见外客,立时脸上红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我忙拦下她,小声道:“你已是人妇,岂能轻易见外人?传出去像话吗?”柳絮絮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你以为我想见他啊?这不全是为了你嘛!我们龙门镇上几时出过这么阔 绰的富户?心慈又大方,还是个年轻公子,这等俊才,你要是错过了,就是暴殄天物!” 我哭笑不得,又怕一边的小僧听了出去混说,只好给他塞了几两香油钱,嘱咐他切莫与人提今天的事。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我将柳絮絮拽到窗边道:“好嫂嫂,你就莫要与我添乱了!像我这样的,早就过了许人的年纪,即便要嫁,顶多配个续弦的。像方才那种佳公子,哪里看得上我?我们何必自讨没趣呢!” “哪个人敢看不上我的妹子,那才是自讨没趣不要命的!”声音中气十足,有如洪钟,一听便是练家子的高手。 房门未关,来人背光站在门边,柳絮絮瞬时换上一脸笑意,袅袅婷婷迎上去,娇声道:“相公几时来的?不是说好明日来接吗?” 来人正是龙门镇的江湖大佬,我和纶哥的义兄,孙兆秋。他一把揽过柳絮絮,朗笑道:“谁让我家娘子生得这么漂亮,为夫实在放心不下!”柳絮絮“呸”了一声,将他的手打了开去。 孙兆秋粗野惯了,柳絮絮也不是守礼的,他们两夫妻打情骂俏,浑然不顾旁人,我杵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维谷间,孙兆秋总算是注意到了我,“咦”了一声,道:“我正要问呢!咏蝉(大夫人闺名田咏蝉)说你与何姑下乡收账了,怎么和絮絮一块跑到普照寺里来了?” 我只觉一阵尴尬,总不能说你大老婆和小老婆斗,我为了不得罪你大老婆就编了谎和你小老婆出来游山玩水了? 我对一旁的始作俑者使了个眼色,柳絮絮会意,接茬道 :“表姑娘也是昨天收完帐才来的,正巧被我遇上了,就央她留下来与我做个伴。” 孙兆秋了然地点点头。柳絮絮一点他的胸口,嗔道:“倒是相公,我才离府几天?你就眼巴巴地追了来,就这么信不过奴家啊!” 孙兆秋立刻软了声线,握住她的手,好赖地哄道:“方才与你玩笑呢,你的为人我会不清楚?我今日过来,是因有个旧识路过这里,约了我普照寺里见的。” 柳絮絮不信道:“会这般巧?”孙兆秋信誓旦旦道:“当然,他就在寺里,一会引见与你就是!” 正说着,禅院里走来两个人,一个正是寺里的住持,净空大师。另一个,墨锻锦绸,头戴儒帽,手握折扇,一副翩翩公子之态,想来那便是方才那位赠药的公子了。 我心里大大地舒了口气,还好,不是李麟。 只是那人越是近前,我越觉得他分外眼熟,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正踌躇间,孙兆秋大步上前,一拍那人的肩道:“段兄弟,别来无恙!” 那人亦熟稔地与孙兆秋打招呼,对他一口一个“孙大哥”地称呼。我问柳絮絮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柳絮絮摇头,道:“不认得。 我打趣道:“不会把!这么有钱又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还与大哥是熟友,你不该不晓得啊!” 柳絮絮白我一眼,道:“相公交游遍天下,我过门才几天?岂能各个认得!” 那人与孙大哥久未见面,俩人似有许多话要叙。净空早与他们备下了禅房,又命人去准备斋菜。 孙兆秋对柳絮絮招了招手,道:“ 絮絮,来见过段兄弟。”又对那人道:“区区贱内,让兄弟见笑了。” 柳絮絮向那人福身见礼,那人看了她一眼,笑道:“难怪孙大哥风度不减当年,原是有美相伴。” 柳絮絮面上飞红,一副娇羞之态。我正纠结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不想孙兆秋对我也招了招手,笑道:“妹子,来见过你段哥哥。”他的一声“段哥哥”叫得我差点把早间的茶点吐出来。我抬眼望去,那人亦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这眼神......我生生怔住,他不就是那个云湖茶馆里扬言我没死而是重投了仙胎去的茶客乙嘛!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可认得我?孙兆秋又唤了我一声,对他道:“这是我新认的义妹,小名卿卿。”我咬咬牙,硬着头皮上前,朝那人一福,乖乖道:“段公子。”这声音自己听着都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想那人颇受用,看了看我,满意地对孙兆秋道:“大哥,你这个妹子生得真俊!” 我不住皱眉,心道哪里来的孟浪公子哥,哪有这般直言主家妹妹的!孙兆秋却只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开心道:“可不是!整个龙门镇上,能把她比下去的,也就我家絮絮。”我一瞥他,心里踏实下来,人找人,鬼找鬼,孙兆秋与这人真可谓是半斤八两,难怪能说到一块去! 孙兆秋对我和柳絮絮道:“你们两个想好了,要什么象牙翠玉珍珠玳瑁的,尽管说与这个段兄弟。他是大理国的嫡王孙,家里好东西多着呢!” 我了然,难怪他能一出手就是一株千年紫芝,原是大理王族段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