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眯眼,朝范箴道:“方才被炸伤的那队领前,尔等帅副将断后,其余人等开拔!” 范箴敬诺。我心下恻然,以伤者性命换取突围,何其残忍!外祖却不以为意,朝杜图南道:“皇上想将我等隔而除之,为今之计,只有速速冲破火药阵,一旦与钟培会和,我等便可合力全歼皇师。”杜图南点头。 前方又想起爆破的轰鸣和被炸伤者的哭喊,赵佑膺突然推了推我,我这才发现外祖他们已然走出好远,只得快步跟上。 不知过了多久,爆破声渐渐平息,我知道这个阵是破了,而那队领头的军兵,只怕也死得差不多了吧?事实果然如此,行得二里,便见身旁多的是被炸死的兵士,面目全非者肝脑涂地者身焦如炭者,甚至被炸得肢离破散者。我不敢看下去,肩上一暖,原是赵佑膺将我揽在了怀里,“闭上眼。”他对我道。我只好将头闷在他的衣前,任他揽着我向前行去。 越往前走地势越为陡峻,外祖翻开地图,道:“照这个时辰,钟将军应该先到了。”杜图南看了看图纸,嗔道:“方才破阵费了些时候,这还得有多久才能到得山顶?”赵佑膺道:“此山不高,却实在陡峻,依着现下的脚程,怕还要些时候。”杜图南抬首看看四周,问道:“那土人呢?刚还杵在我身边呢!”赵佑膺早派人找了一圈,道:“不好,那土人不见了!” 外祖听罢,眉头紧皱。 我看了看山顶,道:“外祖可觉得古怪?按说钟将军攻得山顶,当激战难分才是,此山不高,我等亦能听见声响,何以丑时已过,山上仍这般平静?” 外祖向山顶望去,只见其上黑不溜秋地一片,静谧地很,确是不见激战的迹象。外祖双眼紧闭,突然问赵佑膺道:“皇上驻扎千丠山乃何人传得音信?” 赵佑膺道:“裴将军派人来的信。” 裴扉?我记得那个土人亦是裴扉找得。莫非......我看向外祖,只见他双拳紧握,一拍身旁的枯树道:“竖子!” 一阵朗笑传来,前方大亮,一阵窸窣,从树后窜上许多黑衣大汉,为首那个,正是裴扉。 外祖冷哼一声,道:“你与伯言拜在我门下多年 ,可笑我却连你何时换的主子都不晓得。”裴扉道:“师尊息怒,小徒非背信弃义之人,至于徒儿的主人,从一开始便只有一人。你的野心,老雍王当年便有所察觉,是以将还是童子的我送入你的门下。” 外祖道:“老雍王?我与他称兄道弟多年,满以为他懦弱不济事,不想还是个城府深的。”我点头道:“确然,外祖还记得雁北刺史许靖?他亦是十年前老雍王布下的暗棋,意在节制陇西。” 杜图南看了看四周,发觉裴扉所领甲胄不多,蔑视道:“区区几百号人,还想拦我十万大军。竖子未免猖狂!” 裴扉笑道:“国丈可听过请君入瓮?” 身后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大量人马杀上山来,混合着刀剑碰撞的脆响,分不清敌我。不远处范箴正与一队甲士激战,他突然掉头对外祖喊道:“主公,敌军之后仍有援兵!” 裴扉道:“师尊可是奇怪陛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王师?” 外祖道:“莫非钟培......” 裴扉道:“钟将军倒是对您忠心耿耿,可惜陇军到底不是他的。既然您能诈死一次,何以赵督军不可?” 赵佑膺脸色大变,抢先一步问道:“父亲没死?” 身后有人大斥道:“臭小子,你是希望老子死呢还是不死!” 果然是赵天翼的声音!我转头,只见他精神熠熠地骑在马上,山路颠簸,他却驾得很稳。外祖脸上终是露出一抹灰败,叹道:“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子虎,你与皇上谋划得好哇!” 赵天翼下得马来,上前朝外祖一礼,恭敬道:“师尊恕罪,只是自古忠义难两全,天翼只有尽忠弃义了。” 杜图南早吓得站立不住,拉住外祖道:“季宪,你......你不是说布局完备么?何以一个两个全是你的人出了问题?” 外祖苦笑道:“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人。” 赵天翼道:“师尊,皇上请您山脚一叙。” 杜图南似抓着了救命稻草,软声对赵天翼道:“罪臣斗胆,亦想见皇上一面。”赵天翼冷哼一声,朝他道:“陛下有旨,擒杀杜氏者可免死罪。”话音方落,便听杜图南一声惨叫,身中数刀,死在了身边人的刀下。 外祖看了看杜图南的尸身,不无凄怆道 :“老兄弟,你先走,我尔后便来陪你。”我上前道:“外祖不必如此,皇上若有心置您于死地,不会借一步说话。” 外祖笑道:“成王败寇,老夫当初既选择了这一步,就从没怕过死字。”说罢让赵天翼领路,随他向山下走去。裴扉对我一礼道:“陛下有言,请娘娘同往。末将尚需善后,便不送娘娘了。”我点头,提起裙角紧随着他们下得山去。 越往下,兵士越多,待走到山脚,便见不远处有一方大帐,想来那便是王帐了。袁如意见我们到来,朝帐里通报道:“陛下,娘娘与国公到了。” “快请!”帐里传来李麟的声音。我看了看外祖,帐旁的守卫举着耀眼的松明,将他的眸子照得分外澄澈,竟是大无畏的坦然之色。 进了帐,我才知里面不止李麟一人,母亲、季纶、赵佑庭都在。我上前揽住母亲道:“裴大人将你们送来的?”母亲点头。 外祖朝李麟跪叩大礼,三拜道:“皇上可想好如何处置老夫?” 李麟站起道:“外祖哪里的话,孙儿只盼能早日接回外祖,一家人共享天伦。” 季纶道:“祖父,皇上已将雍州的憩园重新修葺,就等您回来了。” 外祖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季纶脸上一红,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母亲连忙道:“父亲,事已至此,您何必执拗呢!” 外祖不理睬,但跪着不说话。李麟亦不语,坐回到太师椅上,闭起眼睛做假寐状,只是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红木把手,滴滴答答地,叩得诸人均是心底一凉,帐里死寂一般静谧。我看了看二人,不禁轻叹,这对师徒都不是甘拜下风的主。李麟虽没有杀外祖之心,却希望外祖能服软讨饶。外祖戎马一生,向来硬着脖颈,几时向人求饶过?如今谁也不肯让一步,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袖角轻动,母亲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朝李麟道:“陛下,外祖许是累了。有话,不若明天说?” 李麟不动,亦不睁眼看我,我心道不好,他是半步不肯让了。突听外祖哑着嗓子叩道:“老奴一时糊涂,几酿成大错,实乃罪该万死!”帐里人听罢,均舒了口气。我松开捏着裙角的手,上面竟沾满了汗渍!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