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到两人中间,一边架着一个,道:“两位慢聊,天色不早,卿卿先回去了。”说着抱了酒坛就往外走,季纶叫住我,从地上的簿子里抽出一本,递与我道:“这是陛下要的,你正好带与他。晚上我要收拾行囊,就不过去了。” 我道:“明天要拔营吗?”季纶道:“上午才定下的。” 我讷讷:“皇上真是的,怎么事先不给个信?” 季纶一脸沉重,看看天道:“怪不得陛下。晨间接到急报,京畿守卫有异动,皇城四门皆被国舅的人控制。看来,杜国丈是按捺不住了。” 回屋的时候,桌上已摆好了晚膳。我见多了一双碗筷,便拉过一旁伺候的袁如意道:“陛下有客?”袁如意笑道:“陶夫人哪算是客。” 我一听,喜上心来,再看桌上菜式果然都是素食,只是偌大的屋子独独不见李麟,娘也不在。袁如意看出我的心思,道:“方才陛下见娘娘迟迟未归,就请了陶夫人去湖边坐坐。老奴已派人去请,大概一会就能回来。” 我点点头,抓过一杯水狠狠地漱口,又嚼了几颗槟榔,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酒气冲淡了,突然想起个事,问他道:“公公可有明秀的消息?她走了月余,连个音信都无。”袁如意躬身道:“娘娘放心,陛下自到临洮后,已派暗卫查探。明秀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院里响起母亲的笑声,李麟扶了母亲,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我舒口气,上前接过母亲道:“娘平日里与我讲话都是惜字如金,唯独对陛下却喜笑颜开的,没的让人心寒。”母亲笑道:“女儿不如婿,谁让我家的女婿这般讨人喜呢!” 李麟对我道:“别光埋汰朕,你看母后对你不也是比对朕好?人说隔锅的饭香,兴许隔着肚皮的女婿儿媳也是一样的!” 我懒得和他贫,拾起桌上的簿子递给他,道:“纶哥让我给你的,他晚上不过来了。” 李麟看了一眼,淡淡道:“放着吧,饭后看。”说着捧起碗,挑了两粒米进嘴里。他喜嗜荤,尤其偏爱牛肉,今晚为迁就母亲,桌上多以素食为主,只菜汤里漂着的几个丸子,勉强算是带着肉的。他无下箸处,只好顺势夹了些韭黄,和着白饭往肚里咽。 母亲心疼地往他碗里夹了两块丸子,道 :“西北的肉食好,鲜菜不多。要不,我让人上些熏肉来?”李麟一口将丸子塞进嘴里,赔笑道:“姨母哪里的话,不论什么菜,只要是您夹来得,就一定对朕的胃口!” 我暗自嘟囔,好一个嘴里调蜜的马屁精!李麟放下手里的筷子,对我道:“卿卿,杜氏的人已然出手,不日就要变天。朕与众将商议过,明早拔营。这一路不太平,朕想让你和姨母先留在这,待中原平定,再来接你们。你以为如何?” 我看过母亲,她朝我点点头,我道:“陛下做主便是!” 李麟道:“朕会命范箴将军留下处理西北的庶务,你有事尽管吩咐他。”我点头,道:“臣妾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此行明秀不在,身边少了个可心的人。以前赵府里有个叫兰儿的,伺候的还算贴心,我就让她去了母亲那里。只是这样一来,我身边便没人了。”李麟喝了一口汤,想想道:“爱妃想让谁来?” 我道:“惠娘。”他面上一黯,道:“惠娘已死,你要朕给你挖坟掘尸?” 我笑道:“那天棺材里躺着的女尸,脸上虽有划痕,容貌却似极了母亲。再有,纶哥在府里多时,驼背下人也好百岁老叟也好,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放眼天下,能易容到如此化境的,除了陛下的暗卫惠娘,臣妾想不出第二人来。” 李麟精明的小眼微眯,拿筷子隔空点着我道:“就知道往朕身上寻宝。诚然,惠娘乃假死。只是她现下不在西域,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爱妃还是另觅人选吧!” 我想了想,李麟正值非常时期,惠娘这样的易容高手岂会轻易送与我,只好作罢,道:“那就让赵佑庭手下的红菱来吧。这丫头嘴上虽刁蛮,心地却是好的。” 夜深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李麟放开搂着我的左臂,低头看着我道:“有心事?在想什么?”我道:“若我说是放心不下你,陛下可信?” 他笑道:“信!朕一晚上都在等着这句话,真也好,假也好,只要是你讲的,朕便信。” 我叹口气,手抚上他的光裸的胸口,轻轻摩挲着:“杜氏在京中已然布防好一切,陛下兵众虽多,却是历经跋涉以劳敌逸。两军对垒,只怕占不到便宜。” 李麟握住我的手,贴着我的耳后道:“卿卿,你这是在担心朕 的安危呢,还是担心朕会输?”我摇头:“陛下的安危从来便与输赢相连。此番若胜,陛下可成旷世明君,从此不再受佞臣左右;若输,便会天下易主,杜氏岂会放过陛下呢?” 他抚上我的脸,我抬头,正对上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满月的清辉顺着微敞的窗棱透进来,洒在他的俊逸的侧脸上。他轻轻吻上我的唇,一点点,从下颚到鼻稍到额角,好似在欣赏一样绝世的宝物,一分一毫也不容跳跃。 我抓紧他的臂弯,小声道:“霖哥哥,若是......若是不小心败了,千万不要学那楚霸王,找个空子平安逃回来就好。” 李麟突然朗笑起来,胸口随着笑声起伏不止。我一拍他,嗔道:“我是说真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天下间有什么比活在世上更为重要的?你看,我针线不差,做个绣娘不成问题;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到乡里当蒙学先生。我们隐姓埋名,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兴许你还能教出一两个状元郎呢!如此兜转,待得杜国丈一辈老死,你被淡忘,凭着这几个得意弟子,也能纂得一世英明来!” 李麟不笑了,起身看着我道:“卿卿,不知为什么,朕听了你的话,恨不能明儿便卸了黄袍,随你归隐深山。绣娘与蒙学先生虽没有贵妃与皇帝来的尊贵荣华,却乐的实在。朕应你,若有一天当真败了,就是冒着懦夫的骂名,也要逃回来寻你。咱们找个地方,山沟僻壤也好,异域他乡也罢,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如何?” 我正要欣然答应,他却一摆手,不住地摇头道:“不好不好,成大事者最忌心有动摇。尤其在此胜负未分的时候,切不可短了自家的志气。卿卿,你说点别的,朕只觉得儿女情长不该在这个时候。” 我道:“陛下就没想过携我一起走?生不能同衾,死亦可同穴,如此,不正好?” 他长叹,重又揽过我道:“卿卿,朕何尝舍得你?只是,你是朕心里最大的牵绊,说白了,就是软肋,朕可以没了性命,却不能自私到让你陪葬。你......该懂得朕。” 我趴上他的肩膀,苦笑道:“那卿卿就恭祝陛下旗开得胜,早日班师回朝。且,莫忘了臣妾。”他在我的额上落下一吻,沉声道:“朕定不负卿卿!”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