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次看见你，你是在天上的。第一次看见你，你是在天上的。午间，同学们都涌到操场上做广播体操，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看时便看见了你那张巨大的滑行伞。伞是明黄色的，上面写着“XX啤酒，冰爽一夏”，你驾驶着滑行伞从白色的云朵里穿行而来，在操场的上空兜圈子。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你，你是否也在看着“人间”的我们。身边的小莫发出一阵唏嘘——酷。小莫是个有名的乌鸦嘴，比方她走在路上突然说从身边路过的某个男生长得帅，我敢保证几秒钟之后，那男生就会掉进下水沟。果然她的话还没说完，你的滑翔伞就出了故障，我看见你在空中左右摇晃了几下之后，作为动力的涡轮推进器就冒出了袅袅白烟。你在坠落，你大呼小叫，闪闪闪闪闪。身边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去，只留下一个反应慢半拍的我还傻傻地站在操场中间，我想我那单纯的脑袋还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没想到天使一下子就杀入了凡间。你的距离越来越近，我渐次看见了你细长的眉目，你的黑色防风手套，你惊恐的眼神，你的手忙脚乱。你拼命地拉起操纵杆，滑翔伞在我身边蹦跳在远去，嘁哩夸嚓一阵乱响之后，草坪上突然升起一阵浓烟。你把脸从草坪上抬起来，扯掉身上的安全带，顶着满脸的烟灰和一头草叶，来找我理论，你说：“刚才你他妈怎么不闪啊，你想把我害死是不是？”你的眼睛瞪得老大，头发根根倒数，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只有牙齿突兀的白，那一刻，看着你的样子，我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响。我的眉头微微一皱，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鼻子里冒出一股冷气，掏出手机打电话。你说：“刘哥，机器扎一中的操场里面了，一会你派人过来拖回去吧。”挂掉电话，你恶狠狠地看我一眼，悻悻地离开。我默默地跟在你的身后，仿佛是你的影子，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回过头来很不耐烦地对我说：“姐，你有毛病啊是不是，你跟着我干什么，刚才为了避开你我连命都不要了，当着你们学校那么多女生的面摔了个狗啃X，你扪心自问，我陆小川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你生气的样子我都很想笑，你的样子太可爱了，而且脸还长得那么帅。我缓缓地向前一步，我说：“陆小川，你能带我上天么，我想跟你一样地飞翔在云端。”你忧愁地看了我一眼，反问道：“难道你还觉得那很好玩。”我点头。你不再搭理我，直直地向着大门走去，却被保安拦了下来，他们让你出示“出门证”。忘了告诉你，以治学严禁著称的一中，每个学生想要在上课期间离开学校都要出示由老师签发的“出门证”的，那些保安显然把你当成了学生，谁叫你长着一张逆生长的脸呢，虽然已经二十岁，看起来却像是十七八。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解释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那你是从哪来的？”你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说：“从天上飞下来的。”你的话还没说完，那群保安就笑了，最后脸一沉，又把你轰回了学校。我趁虚而入，我见缝插针，我说：“陆小川，如果你答应带我上天的话，我可以帮忙去给你开一张出门证。”你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直直地走向一边的围墙，身手敏捷地爬了上去，然后落在了校外，你对着我微微一笑，嘲笑般的对我说：“拜拜了您奈！”二、我觉得你比我们学校里那些不中用的男生强多了，你甚至都会开飞机。是的陆小川，自从那一天你毫无绅士风度地将我撇在原地之后，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没尽。果不其然，周末我和小莫到啤酒城喝啤酒的时候就看见你了。其实一开始我们看见的是一头熊——啤酒熊。那只充气熊的肚子上印着一瓶大大的啤酒，站在我和小莫的不远处向过往的路人分发传单。小莫对我说：“他难道不热么？”是啊，虽然已是晚上，但小城里的气温依然有30度，何况他是装在密不透风的狗熊肚子里。“里面的人肯定是男的。”小莫继续说道：“我觉得还可能是一帅哥哦，女孩子谁能受得了那罪啊。”然而我却不同意她的观点，我觉得里面肯定是个女的，女的忍耐力要普遍比男的强。于是我们就一边争辩一边喝酒，最后可能两个人都喝多了，我们居然打起赌来，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我们两个人歪歪斜斜地走到啤酒熊面前，然后一下子蹦起来，争先恐后的想把它的脑袋给揪下来。我承认，一开始我们根本就没想到那里面的人会是你。我承认，我是在网上查资料，查到你所在的那家广告演艺公司那天在啤酒城有活动，所以才会拉着小莫到那地方去堵你的。我也承认，正是因为没有找到你，所以才逼着小莫跟我一起喝了那么多啤酒，他们说人喝醉了之后就会忘记许多事情，忘记忧愁，可是他们没告诉我的是，酒喝多了人也会疯狂。我和小莫就那样拼命的撕啊扯啊，你就没命地躲，然后吱啦一声，充气熊就破了。接着，我就看见了你那双忧伤的眼。你无奈地看着我，说：“我说同学，你有完没完了？”看见是你，我一下子兴奋起来，紧紧地抱住你的脖子，一蹦三尺高，我说：“呀，陆小川，原来你在这里呀，我是来找你带我上天的。”我已经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反正醒来的时候，我和小莫是躺在你们公司的接待室里的沙发上。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小莫，接着抬手看了看腕表，说：“不能喝酒就别喝，喝多了会出洋相的。”你说：“现在已经11点多了，你们再不回家父母会担心的，要不是我让几个同事把你们弄到了这里，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说着话，你摇醒了小莫，说：“起床回家了。”你们公司楼下，你帮我们打的，我一直笑笑地看着你。知道么陆小川，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你了。我觉得你比我们学校里那些不中用的男生强多了，你甚至都会开飞机。然而车子还没打到，一辆红色的小跑车就停在了我们面前，一位打扮的非常时尚的大美女从车上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和昏昏欲睡的小莫，冷冷地问你说：“小川，她们是谁？”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大美女是你的女朋友周蓝月，那天她开车从路口经过，恰巧看见了我们。我一直觉得像你这种以出卖劳动力为生，为了赚钱有时连命的无法顾及的低层人士根本就不可能认识周蓝月这样的人的，可是看起来我低估了你的能力。在听了你的解释之后，周蓝月微微一笑：“还打什么的啊，这不有车么，我送她们回去就是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周蓝月是因为心地善良才帮助我们，上了车以后，才知道她简直是在羞辱我们。她的那辆小跑车就俩座，驾驶位一个，就还剩下一个副驾驶。于是我和小莫就只能挤在一个位置上，我将后背努力地往后靠，她则一屁股坐在我腿上。车子发动起来时，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向你，你对着车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上了楼，陆小川，那时你是在嘲笑我们的样子很难看么，我知道，跟周蓝月相比，我桑朵根本就不算个单位，可是至少我比她单纯，比她萌。三、我一跳一跳地跟上前去，跟你们去那“未成年禁止入内”的酒吧，我骗他们说我已经十八岁，其实我才只有十七岁多一点点。陆小川，我没想到你那么牛，以致于当刘哥在酒桌上吹嘘你以前的种种事迹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吹牛。他说你从小就比别人聪明，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十五岁那年就考上了浙大的少年班，用了三年的时间拿了工商管理和经济学的双学位。可是作为当地最有名的陆氏集团大公子的你，却志不在此，大学毕业就毅然放弃了进入家族企业高级管理层的机会，而是玩起了极限滑翔运动。你家老爷子脾气不好，在看你这么不务正业以后，切断了你的经济来源，希望你服软，可是你却固执的要命，宁愿在滑翔伞上喷广告养活自己，也再也没回到过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他这么一说，我就能想明白周蓝月为什么是你女朋友这件事情了，你们俩还真是门当户对。那是我到你们楼下等你的第五天，终于在楼梯间碰到了正要和刘哥他们去酒吧的你。刘哥看了看我，神经兮兮地对你说：“陆，换口味了嘿！”你冷冷地瞪他一眼，就想从我身边蹭过去，可是我却一下子拉住了你的手，我说：“陆小川，你就不能答应带我上一次天么，我从小就梦想着有一天能长出翅膀，飞向天空，你是唯一能帮我实现愿望的那个人，只要你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乞求般地看着你，你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实话，你还真没有‘做什么都行’的资本。”你那么一说我就恼了，恨恨地放开了你的手，撅起嘴巴用眼神诅咒你。快到门口的时候，你突然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走吧，去喝酒！”我一跳一跳地跟上前去，跟你们去那“未成年禁止入内”的酒吧，我骗他们说我已经十八岁，其实我才只有十七岁多一点点。虽然是酒吧，可是你偏不让我喝酒，只给我点了一杯饮料，冷冷地对我说：“你只能喝这个。”估计你还记着上次的事情呢吧，你是怕了我了么。其实那一天我本来也没想喝酒，我怕酒后吐真言，一不小心告诉了你，其实我粘着你，已经不是仅仅让你开着滑翔伞带我冲上云天那么简单。四、我想坐在你的身边，一起飞上高高的洁白云端，看一眼脚下的花朵和人群，我想，这世界上肯定再没有一对情人能像我们这样把淡淡的幸福留在云海里。周蓝月开始仇视我了。其实她这样做让我感到挺光荣的，我没想到姿色出众，身材火辣的她会把我这样一个还没长开的小毛孩放在眼里。而你呢陆小川，你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某个地方少根筋，你难道看不出来眼前这个被你笑称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妹妹的我，对你有那么一点点动心？还是小莫算个明眼人，她曾告戒我说：“桑朵，我看你还是离陆小川远点吧，我觉得周蓝月不是那么好惹的。”对于她的话，我不以为然，每次闭上眼睛，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天你驾驶着滑翔伞飞入我世界的情形。我想坐在你的身边，一起飞上高高的洁白云端，看一眼脚下的花朵和人群，我想，这世界上肯定再没有一对情人能像我们这样把淡淡的幸福留在云海里。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你每次看着周蓝月的眼神都那么温柔，而看着我的时候却像是我欠了你八百万。她过生日，你在滑翔伞上挂满鲜花，用颜料喷上“周蓝月，生日快乐”的字样，在她们公司大厦的上空，绕了一圈再绕一圈。那时，我和小莫，正站在他们楼外的小报厅边等她，因为半个小时前她打电话跟我说有惊喜要送给我。看来，她说的那个惊喜就是你，可是这哪是惊喜呀，这简直就是在跟我示威。我手捧一瓶可乐，高高地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的你，我的脖子很酸，眼眶很热，我觉得我都要哭了，那么多年来，我从未感到如此沮丧。穿着十分跟精致凉鞋的周蓝月从公司里面走出来，对着你招手。你不失时机地从上空抛下洋洋洒洒的玫瑰花瓣，轻柔的花瓣缱绻而下，落在我的头发上，落在我的指尖。我突然绝望地想，陆小川，你用花瓣把我埋了吧，我宁愿死了，也不要这样被别人羞辱。周蓝月从花瓣雨中走向我，笑笑地对我说：“怎么样桑朵，我没骗你吧，这样的场面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吧，是不是一个惊喜啊，一个人的生日快乐，不如全世界一起快乐。”我低下头来，勉强对她挤出一个微笑，其实那一刻，我一点儿也不快乐。我拉起小莫的手，沿着铺满花瓣的街巷，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小莫对我说：“桑朵，你哭了？没关系的，至少你比她年轻，大不了你就等呗，等她人老珠黄了的时候，再把陆小川抢过来。”我回敬她：“你他妈才哭了呢。”其实她不明白，我觉得我和你还有周蓝月之间，绝非仅仅只是年龄那么简单。可是陆小川，那天下午你都做了些什么呀。你不但不来安慰我，不但不对我说抱歉，而且还把我CALL到学校门口，大言不惭地向我借钱。你说为了给周蓝月买花，你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同事们你几乎都借遍了，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想问我借点钱，度度饥荒。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对你说：“你可以向周蓝月借啊？”你无奈地笑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不好意思向她开口。”是了陆小川，我知道你喜欢周蓝月，所以才想把最好的印象留给她，不想让她看见你落拓的样子。而对于我，你懒得考虑那么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普通到就算我断然地拒绝了你，你也不会有一点点难堪。“多少？”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之后，我问道。你呵呵一笑，“不多，就三千。”我无奈地看着你，陆小川你是不是当大少爷当久了，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所以才认为三千块根本就不算钱啊。你知道三千块，对我这样一个月只有600块生活费的穷学生意味着什么么？我沉默片刻，最终答应了你的要求，我说：“你明天下午来取吧。”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想扇自己的脸，我觉得我爱你爱的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五、有些人从来都像是星辰，高高在上，譬如你，而另外一些人，就算是再再努力，也只能站在地平线上，以微笑的姿态仰望。我卡上只有一千四，我把它们全都取了出来，最后又死皮赖脸地向班上其他同学借了剩下的。陆小川，你知道那几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每天都跟着小莫混饭吃，连平常最讨厌的红烧茄子也吃得狼吞虎咽，因为我知道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发言权。还记得当初你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过的事情么，你说，那些钱顶多一个月你就会全还上，可是整整三个月，你都只字未提，陆小川，你是不是把这件小事给忘了呀。但，就算如此，我也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过半个字，因为我怕你觉得我势利。于是，每每见到那些债主，我都会溜着墙角走，虽然他们不一定就缺那点钱，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欠了他们的。然而陆小川，这一切还不是最令我心寒的事情。最让我难过的是，那一天，当我用颜料偷偷地在你的滑翔伞上喷下那一行“桑朵，我喜欢你”的时候你的表现。从门外走来的你，猛地将我拉到一边，大叫着“你有病啊你”，一边在我面前高高地仰起了右手。虽然，你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但我还是哭了，因为我的心在疼。我默默地站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我轻声地对你说：“对不起。”我本以为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你会追上来跟我道歉的，可是你没有，巨大玻璃门的倒影里，我看见，你只是很恼火地踢打着那副被我涂的满目全非的滑翔伞，骂骂咧咧地坐到了地上，为自己点了一支烟。我每走一步，都会掉下一滴眼泪。知道么陆小川，其实那一天，我是想让你带着我坐一次滑翔伞的，因为，我就要离开这座小城了。爸爸的公司，将他派到了南非工作，是长达10年的长期派遣，据说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处，要全家一起搬过去。所以，我就要离开你了。我不强求你能够喜欢我，也不强求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只是想完成最初的也是最后的这个愿望。我没想到，无心地伤害到了你。那一天，我回到家中，哭了很久很久，爸爸悄悄地走进房间里来安慰我，他说：“桑朵，你是不是不愿意去非洲啊，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有很多朋友放不下，但是爸爸也没有办法，毕竟公司下的是死命令，如果不答应的话，他们就会辞掉爸爸的工作，那样，咱们一家人怎么办呀。好在，据说非洲那边给的薪酬很可观。”我抱着他的脖子大声的哭泣，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一个人要离开一个生活了很久的地方时之所以伤心，除了要离开自己的朋友亲人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最最绝望的原因，那便是恋无可恋。陆小川，你不爱我，所有我走了。我走之后，你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你的心还是那颗装满了周蓝月的心。我来过，又走掉，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趴在爸爸的怀中，渐渐地停止了哭泣，最后，我猛地抹了一把眼泪努力笑着对他说：“爸，你能借我一千六百块钱么。”还没等他回答，我便紧接着加上一句：“请你不要问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一直都很听话，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这一次，好不好？”爸爸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脑袋，最后走到屋外，从钱包里取了钱，放在我的面前。他说：“爸爸相信桑朵。”眼泪再次泛出，陆小川，我这辈子一直都活得中规中矩，唯一做过也不最不该做的那件荒唐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喜欢上了你。从第一眼看见飘飞在云端的那个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有些人从来都像是星辰，高高在上，譬如你，而另外一些人，就算是再再努力，也只能站在地平线上，以微笑的姿态仰望。六、亲爱的陆小川，为什么你闯入我世界时那么简单，仿佛只有一眨眼的瞬间，而我离开你时，却要一步一步，这般艰难。陆小川，我要走了。我们一家要先乘坐飞机到深圳，再搭乘轮船到达香港海天码头，然后坐飞机经过约翰内斯堡、比勒陀利亚，最后会有人在机场接我们，把我们送到公司驻地。亲爱的陆小川，为什么你闯入我世界时那么简单，仿佛只有一眨眼的瞬间，而我离开你时，却要一步一步，这般艰难。在此之前，小莫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去找你，让你到机场来送我。她说：“你为那王八蛋做了那么多，凭什么一点儿也得不到啊，就算他不喜欢你，也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谁该为谁默默付出，不动声色的好。”我将书本装进大大的拖杆旅行包里，站在学校门口跟她告别。我说：“算了吧小莫，也许我本来就不该喜欢他。”说到此，我凑到她的耳边，笑着对她说：“小莫，其实一直都没敢告诉你，我好讨厌你每次打饭都要买的红烧茄子。”我这么一说，她噗的一声就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她说：“桑朵，我保证去到南非之后，你就会觉得它是人间最好的美味了。”除此之外，她还送给了我一顶帽子，探路者，跟你的滑翔服是同一个牌子，所以，我好喜欢。她觉得南非的太阳很大，很容易晒伤皮肤，她说不想再次见到我时，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种。黑色的商务仓送我们去机场，我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默默地不说话。我将帽檐压得很低很低，看着自己的脚尖，世界突然变得很静，静到能够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车子颠簸了一下，驶上了高速公路。靠在窗边的妈妈突然大叫起来，她说：“桑朵，快看快看，你看那是什么，在天上呢！”我知道，一向文静无比的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大呼小叫，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把我的思绪从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伤感中转移开。我对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很顺从地按下了电动车窗。窗子刚刚开启，便有一阵熟悉的马达声从上空传来，我把脑袋伸向窗外，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于是便再次看见了那个飞翔在云端的你，明黄色的滑翔伞，在几十米高的高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正沿着长长的高速路飞行。那一刻，我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一定是小莫那个快言快语的家伙把我离开的事情告诉了你，她告诉你这些的时候一定添油加醋地把我形容成了一个为了你可以变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什么后果都不计的傻女孩吧。陆小川，请你不要见怪，她一向都喜欢这么诬陷我。窗外的大风吹起我的头发，吹干了我的眼眶。陆小川，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你在天上，我在地下。空荡荡地天空中，我能清晰地看到你，而车满为患的高速路上，你已经找不到我。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遥远到，甚至我都看不清自己任性涂在你滑翔伞上的那些字，可是，我的心中却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些字是——桑朵，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一个愿望，就像小时候，我想长出翅膀，飞向天空。也许注定永远无法实现。亲爱的陆小川，后来，我曾在网上查过许多资料，资料上说，像你驾驶的那种小型滑翔伞，是根本就不可能载着第二个人上天的，因为，它只有一个人的位置。所以一开始，便是我任性，便是我无畏，便是我荒唐。蔚蓝的天空中，你像一个俯视人间的天使，越变越小，渐渐地消失成了天空中的一个点。我微笑着坐进车里，对你说，谢谢。七、这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便是，你永远不能陪在所爱的那个人身边，日升月落，轻轻地对他说，晚安。陆小川，你知道么，南非其实也没有小莫说的那么可怕。有时候，我坐在明亮的客厅里，会看见对面的山冈上有许多当地人玩滑翔。他们的滑翔器与你的不同，你的是伞型，而他们的却只有一对尖尖的翅膀，因为没有涡轮推进器的缘故，也飞不了多远。可是，无论他们用颜料把滑翔器涂成了什么样子，在我的印象中，都不如某一年某一天，你落入我世界时那般灿烂与耀眼。亲爱的陆小川，知道那天我们登机之前，在机场的大厅里遇见谁了么。我们居然遇到了周蓝月。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的爸爸周长安，正是我父亲公司的老板。周蓝月走上前来跟我做送别握手时，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她将嘴巴贴在我耳边对我说：“桑朵，其实你爸爸被派到南非是我的建议，对不起，你不该喜欢上陆小川。”我抬起头来对着她微笑。我摇着头对她说：“周蓝月，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川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不是么陆小川，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爱一个人的权利，但却都没有权利阻止所爱的那个人得到属于自己的爱。亲爱的陆小川，你知道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么？这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便是，你永远不能陪在所爱的那个人身边，日升月落，轻轻地对他说，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