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赵亦雪没有要肖曼送回家，而是决定独自去学校看看。
月下音律四起，不愧是音乐学院，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练琴练习。各种乐器声从一座座白色的洋楼里透过窗，隐隐弥漫开来。
赵亦雪来到了钢琴系的建筑门口，本来打算找胡文华问申宇退学后的去向，却听到琴房传来一个额外出挑的旋律。
不敢置信地凑近声音来源，靠着墙听着里面传来的音乐，是李斯特的《爱之梦》。不得不承认，里面弹奏者的水平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这首曲子虽然不是技巧最复杂的，但需要对音乐独特的领悟才能带入感情地演奏，赵亦雪曾经断断续续练了好几周才达到现在的水平，所以当听到别人演奏的水准和她并驾齐驱的时候难免会不爽。
她透过房门中间的玻璃往里望去，舒涵正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闭眼陶醉，香汗淋漓。
舒涵不知道是什么给她这么大的动力，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气用之不尽，已经不眠不休练了一天一夜了都还没有休息过，就连平日用来偷懒的周日也不愿放弃到学校来练琴。
琴房外的赵亦雪皱了皱眉，她能感觉到演奏者每一个音符都没有马虎，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敲击下去，仿佛都可以听到木头与木头之间摩擦而发出的刺耳声。
在门外把这首曲子听完，亦雪心情沉重地离开。
来到了胡文华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有人，突然想起来申宇以前一直会去三楼的二十八琴房练琴，正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琴房门口。
走到的尽头，整个人被黑暗所包围。
放到门把上的手犹豫着，明明申宇的失踪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会害怕见到他？
或许连赵亦雪都觉得申宇并不是一个凡人，至少在音乐方面是这样，所以这种感觉总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超能力或是外星人。
乱七八糟的遐想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那个琴房没有人去。”
赵亦雪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刚才那个演奏《爱之梦》的女孩子，尴尬地笑了笑，“哦，我很久不来了。”
“啊，你不是赵亦雪么？”舒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怕生。
“恩是，请问你是？”赵亦雪想了想，突然拍了拍手，“想起来了，那天我来找胡文华老师看到你两次。”
“恩。”在舒涵眼里她是个知名钢琴家，所以对于她记得自己这件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来找胡文华老师的。”赵亦雪说。
“哦，他周末是不来学校的，你可以明天来找他。”
赵亦雪点点头，转头看向身后的教室，“这个教室没人用么？”
“恩，我听说闹鬼。”
“闹鬼？”赵亦雪的脊背一阵凉意。
“我也是听说的，还听说以前是申宇专用的。”
赵亦雪点头，“的确是申宇专用的，他走之后就没人用了么？”
舒涵摇头，“没有了，一直空在那里。”
赵亦雪的眼里流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你是钢琴系的吧，认不认识申宇？”
舒涵摇摇头，“好像不认识，也是前一段时间才听胡文华老师说起的，说是去年钢琴比赛的冠军。”
赵亦雪惊讶竟然会有钢琴系的人不认识申宇，那个时候他的名字简直响亮得连外校的人都崇拜不已，那个有他的时代，连肖曼的光芒都被剥夺了不少。
她走到舒涵面前，“谢谢，那我走了。”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加上她与众不同的气场，让舒涵有些羞赧，只自顾自地点头。
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舒涵才转过头，目光正好落到了二十八号琴房，觉得有些阴森，哆嗦一下立刻离开。
……
肖曼在赵亦雪演奏会上的表现，以光速在学校传遍了。
他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感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肖曼对他们之间窃窃私语的内容不感兴趣，还是一如既往目空无人地快步往排练教室走去。
“好了，今天开始排练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肖曼站在钢琴边上和下面的人讲解着乐曲的重点和介绍，下面却传来琐碎的议论声。
“我知道这首曲子在钢琴里算入门级别的，不过我们也需要把一些经典的曲子排成自己的风格才行。”两人的杂音越来越响打扰了肖曼的讲解，他冒起火来，“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
挨骂的两个人马上低下头，一副犯错的摸样。
“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现在说的？拿出来和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啊。”肖曼双手环胸，一副质问的摸样。
“是……听说你和赵亦雪在交往。”
这下轮到肖曼哑言，不知如何作答。
静默的空气中飞絮着杂质，让肖曼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堵在喉咙口的话说不出来，眼睛的弧度中透出了心虚。
他双手撑在钢琴上，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低下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但肖曼听得很清楚——
“看上去是真的了。”
底下的舒墨正抿着唇神情凝重地盯着肖曼。
为掩饰脸上的不自然，肖曼尴尬地假笑着，“那些是胡说的。”
“不是哟。”
身后突然传来突兀的声音，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赵亦雪踩着高跟不疾不徐地走到肖曼身边，覆上他的手，“我们的确在交往。”
说完台下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舒涵正巧走到在门口，入耳的这句话让她的腿有些发软。
听到琴谱摔到地上的声音，肖曼蓦地朝门口看去，舒涵泫然欲泣在原地逗留了两秒，随后径直转身离开。
肖曼还来不及叫住她就传来了沉重的关门声。
台下彻底沸腾了起来，肖曼的脑子里现在已是一团乱麻，看这样子今天也没办法练习了，对台下说：“今天先休息一天。”
不顾台下的骚乱肖曼毅然夺门而出，赵亦雪加紧了脚步跟在后面，“你去哪里？”
“去把她找回来。”
“找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乐团的人。”赵亦雪蓦地拽住了肖曼将要逃离的手臂。
“我要找她回来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被她制止了前进的脚步，肖曼沉着眉，不爽着说完狠狠甩开了亦雪。
赵亦雪迟疑了一秒，立即跟上，“我说了，我会帮助你成为全世界知名的流行钢琴家，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肖曼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阴沉得可怕，“不要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很讨人厌。”
说罢轻蔑地低哼一声，扬长而去。
赵亦雪被气得狠狠跺脚，“肖曼你个混蛋，以前你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到底要怎么做？”
听到背后传来让人恼怒的声音，肖曼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在校园里盲目地寻找，毫无头绪。
把几个他认为她可能会在的地方搜了个遍，一直到日落还是没有见到舒涵的踪影，肖曼不由担忧起来。
晚上回到家肖曼打了个电话给舒墨，从舒墨口中得知她没事才安下心，并嘱咐让舒涵明天下午记得去琴房，自己亲自解释给她听。
第二天下午肖曼取消了排练，在那里一个人揣着惴惴不安的心独自弹奏了一下午的钢琴，从敞开的衬衫看过去，锁骨起伏的痕迹明显。
夕阳西下，当肖曼以为夜幕就要降临的时候，门口出现了那个他想见到的身影。
此时正在做着伴奏的，是肖邦的《夜曲》，敲击着两人的心脉，细碎不止。
漫长的一段沉默间，那颗盛满重量的心，决然地坠落。
不知重复了第几遍的《夜曲》，宁静而温暖的夜晚降临，灯光无暇。
肖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
舒涵这样的开场白，倒是肖曼没有想到的。
“我昨天，我今天，都没有练琴。”声音的沙哑，终究还是暴露在了黑夜中。
虽然看不见，但是肖曼眼底的柔情无限扩散，那样真实。
“我觉得昨天的事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像是不想听到这个话题，舒涵立马换口气，“啊，听说你的演出很成功啊。”
“沈舒涵。”肖曼站了起来，往舒涵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么冷冽的气势吓到，舒涵想逃跑却双腿被死死盯住一般，怎么都转不过身。
逆光，纵容一切忧郁扩散。
越来越靠近，直到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听清楚，我只说一次。”
【寂静的小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