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潇潇,回到家后肖曼正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听着钢琴协奏曲,手跟着旋律在空中比划,脸上露出的是陶醉而沉迷的表情。果然,这种以乐团的方式奏出的曲子才是他所追求的。从众多乐器的合作中才能体会到对音乐的真正领悟,才能表达出属于他自己的音乐。关掉音乐,肖曼坐到钢琴前弹起了肖邦的《降G大调练习曲》。《降G大调练习曲》,人们称之为“黑键练习曲”。这支曲子把旋律和主题交给左手,而让右手持续地弹奏特定的练习音型好象是对主题进行注解。精巧的结构与美妙的钢琴性效果和充实的音乐内容,急风暴雨般的旋律中包含着各种复杂的钢琴技巧,表达出一种积极的情绪和高昂的斗志。肖曼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脑海中全是一股冲劲,似乎是把自己的所有动力和希望寄予这一首曲子一般,每一个键都重重按下,速度极快,像是要用手指击穿琴键一般,汗水从湿漉的发丝间滑下,香汗淋漓。翌日是周二,一整个下午学校都没有课,大部分的同学会参加兴趣班或社团活动,而在肖曼的威逼利诱下乐团的所有成员只能推掉一切其他活动腾出时间来进行排练。而一般情况下会回家睡午觉的舒涵借着“探望老哥”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进行观摩,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聆听到属于肖曼的音乐。每一个音符,都能让舒涵静下心来仔细聆听。人在认真的时候,面部的表情往往深刻,因为那个时候人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没有刻意伪装的面具,一切都简单地发自于内心。舒涵仔细凝视着肖曼挥洒着汗水的青春脸庞,似乎此刻如此美妙的音乐都敌不过肖曼嘴角的一个轻抬。几个小节反反复复地练习无数次,每个人都哀怨起来,只有肖曼还和最开始时拥有一样的激情。“今天不早了,整体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周四晚上再见。”肖曼的那句“解散”一经脱口,所有人都一下子散了架,整个肩膀垂落下来不停扭动着几乎快要抽筋的手。“老妹,你怎么来了。”舒墨看到舒涵总是露出和肤色不配的皓齿,笑得很天真。“我来看看你们排练啊。”舒涵走到舒墨旁边,只到他的肩膀处。“感觉怎么样?”问话的人是舒墨,但一边的肖曼却更加紧张并期待着答案。“当然好了,老哥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棒的。”舒墨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顶,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呀,我得快走了,和惜颖约了吃饭晚上交响乐团还有排练呢。”“你快去吧。”舒涵朝他招了招手,舒墨一边走一边朝他用手势潇洒地道了别。人群朝着阳光射来的方向背道而驰,不一会教室中所有的声音都被光线吞灭。肖曼无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问舒涵道:“怎么来了?”“来看……”舒涵在一秒之内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你”改成了,“老哥啊。”肖曼点了点头,收好谱子,收了收下颚,“一起吃饭去么?”舒涵摇了摇头,把左手伸到脸旁边,“我的手已经痊愈了哟,能弹琴了。”肖曼有些不相信,“哪有这么快就好透的,别得意忘形的。”“我的恢复能力可是很强的。”舒涵反驳。肖曼叹了口气,“多休息两天吧,我又没催你。”“你是没催我,可是我自己在催自己啊,看着你这么努力的样子,我怎么忍心浪费宝贵的时间呢。”舒涵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所剩无多的日光像是舒涵脸上的笑容一样渐渐变淡,“从现在开始,我也有了梦想。”或许在不久前,梦想这个词对于舒涵来说是一个如同阿伏伽德罗常数一样遥远的概念,但是现在,每当她的手指与琴键触碰的时候,一个声音正在告诉着她——“我想成为钢琴家。”这一个本应是音乐学院钢琴系所有学生梦想的话,从舒涵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演奏音乐的时候,空荡荡的心就会被填满。”指尖一用力,让肖曼不由自主闭起双眼开始品味,这首如同辉煌华丽却清脆流畅钟声般的美妙乐曲。明明是相同的那些琴键,却能奏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音色来。音乐这个东西,其实和爱情没有什么两样,手指与琴键之间的缠绵,并不是如胶似漆才最完美。每一首乐曲都有独特的表达方式,就好像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不甚相同一样。是的,音乐就和爱情一样,短于相爱,长过相思,一旦离别却念念不忘。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们值得这么多人去追求吧。几乎流畅地把整首曲子弹了下来后,舒涵期待地望着肖曼,“怎么样?”肖曼只点头没说话,舒涵却有些着急,“怎么?还是差很多么?”肖曼这才停下了点头的动作,转为微笑,“还差得远呢。”舒涵一下子泄了力,嘴巴不高兴地努起。看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反应,肖曼忍不住笑出了口,“难道不是么?即便是我,离钢琴家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呢。”似乎没有及时明白肖曼的意思,舒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持续了将近十秒,才蓦地瞪大眼看着肖曼,“你的意思是?”肖曼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我的意思是,要达到钢琴家的水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哦。”似乎终于体会到了肖曼话中的夸奖,舒涵这才笑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钢琴家只是梦想而已啦,还遥远着呢。”“好了,吃饭去吧。”肖曼捧着咕咕叫的肚子说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梦。”舒涵迅速理好琴谱,跟到肖曼旁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注目的感觉,舒涵来到餐厅面对众人充满敌意的眼神的时候已经没有第一次那样窘迫了。拿好饭,两个人照样找了个静僻而不起眼的角落。“肖曼,听说你的妈妈是钢琴家,真羡慕你啊。”舒涵一边生猛地吞着牛排,一边还不忘空出嘴来问问题。“恩,你父母呢?”舒涵的眼睫突然垂下,“我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上班族,音乐学院学费非常贵,他们要供我读书很辛苦。”肖曼抬眉,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读音乐学院?”舒涵吸了口气,到嘴边的话似乎突然被抽离掉,“我……好像忘记了。”“这都能忘记。”肖曼无奈地摇头。“好像是有什么原因的。”舒涵低下头仔细冥想,“不过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肖曼切了一小块牛排儒雅地放入口中,“既然来了就好好努力,否则不都浪费了吗?”“我可不像你,有音乐天赋,精通各种乐器,我就连钢琴都是几年前才学的。”肖曼蓦地抬头,惊讶道:“几年前?”“恩,好像是高中的时候。”肖曼掐指一数,才五年不到的时间。让他惊讶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可以弹奏出李斯特的《钟》这种高难度的曲子,果然不得不承认有着一种特殊的天赋。暖黄色的餐厅灯光明灭不定,气氛有些旖旎,又有些空廖。舒涵咬了咬下嘴唇,“我吃饱了。”肖曼看着她盘中竟然有残留的牛肉没吃完,虽然觉得惊讶,却无声点头。莫名地,舒涵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胃口。不知思绪在何处的她看上去有那么一点无助,脑海中像是一个声源,很轻微,让人难以察觉。但是它始终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