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怨:美男是个扫把星

他是燕国国主最弱的儿子,却是最精明最冷血的少年天子,杀仇破国,天下在握! 她是秦国一奶娘的拖油瓶女儿,一个平庸的乡野村姑! 第一次相遇,她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将她出卖…… 第二次相遇,他救了她,却冷酷无情的掰断她的手指…… 她为他遭遇妹妹算计,未婚夫背叛,养母惊亡……他是她的孽! 他为她闯秦宫,杀赵帝,破三国……她是他的命! 他要报国仇家恨,天下和她都要。 而她,却只愿在乎的人都平静安好。 她是秦国太子一生唯一承认的妻!她是赵国皇子一辈子心口上难愈的痛! 于是,秦国和赵国,就都是他的敌! 三国男人为她不顾礼法朝纲,百官反对,执意只要她一人。 于是,天下所指,妖女降世,万把钢刀齐悬于她的头上。 他持刀冷笑怒指天下,“我的后必是九天玄女,谁人敢伤?” 他有她,她也有他,终于,修炼到了圆满! 可她的身世被揭开时,却是国仇家恨,再无转圜! 午夜惊醒时,就见藕花深处,佳人持剑,刺心而来…… 一瞬间,鲜血蔓延……

第八章
刘大龙没等来上头的吩咐,却在第二天夜里等来一场大火。
而在这场大火之前的,是他最心爱的小妾陈娇儿和府中的马夫光溜溜的被发现在养马的西偏院中。刘大龙大怒,他清楚的记得在自己沉如梦乡前,陈娇儿是如何似条蛇般在他身/下婉转娇啼,没想到他才睡着,她就偷偷去西偏院给他戴那顶世上男人都恨的绿色的帽子。
二人被发现时,正全身赤裸昏睡不醒,刘大龙命人将陈娇儿和马夫用凉水泼醒,陈娇儿一个激灵醒来,茫然睁眼,顿时大吃一惊,脱口惊呼,“老爷,我怎么在这里?”
“呸,”刘大龙指着陈娇儿怒喝,“贱人,你居然还敢问我?说,你和这个畜生到底私通多久了?”
“私……私通?”陈娇儿正惊慌的只顾上下捂自己的身子,听了这话才发现身边还有一光溜溜的男子,她顿时惊得又一声尖叫,“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是谁?”
刘大龙见陈娇儿装得蛮像那么回事,直气得血往上涌,他从边上下人手里抢过鞭子,“啪”的一鞭子抽在了陈娇儿细皮嫩肉的身上,骂道,“贱人,你还给我装,我叫你装。”
“啊,”陈娇儿疼得满地打滚,直喊冤枉,她越喊冤,刘大龙打得越狠,正闹着,突然就听不远处有人惊叫,“走水了,走水了……”
刘大龙一惊抬头,就见前面书房方向火光冲天,他手一颤鞭子落地,顾不得赤/裸的陈娇儿,急得直跺脚,“快,快去救火,快……”
书房里有太多的公文迷信,一旦烧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守备府中又是敲锣又是呼喊,脚步声扑通扑通的闹个没完,十七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抱定了等死的心后,十七倒平静了,该吃便吃,该睡便睡,静等魂赴黄泉的那一日!她不是认命的人,却聪明,她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索性不想。
但十七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不甘心的,她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未踩死过,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残忍,当真善有善报只是一句笑话吗?
外面乱糟糟的哭喊呼喝,十七只稍楞了一愣,便腾的坐起,借着窗纸上透进来的光亮摸索着下床,赤脚奔到门前,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小心的朝门外看去。
但她失望了,门外的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持刀男子任由外面闹乱成一锅粥,尤自昂首挺胸巍然坚守,毫无要离开的迹象,十七有些颓然,她想了想,就转身来到床边的屏风后,去推后窗……
然而她的手才搭上后窗棂,后窗就开了,这后窗是临近偏园后院墙的,廊高檐重背阴遮光,是以外面那么的闹那么的亮,这里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她的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傻愣愣的看着自动打开的后窗,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后窗怎么会自动打开?难道,有鬼?”
随着“有鬼”这个概念入脑,十七突然发现黑漆漆的后窗口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她的头一蒙,忍不住眨了眨眼,仔细看时,那里的东西又闪了一闪,却俨然就是一双——眼睛!
“啊,”十七再胆大也只是个女孩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说时迟那时快,只觉阵风扑面,她的尖叫声尚未出口,就被人紧紧的捂住嘴裹进了怀中……
“闭嘴,”头顶上有低冷的呵斥声,十七的脑子轰的一响,猛然抬头,就见一个黑衣黑帽黑布蒙脸的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啊眨的人正满眼戾气的瞪着她。
“是……是你?”十七拼死命的挣脱出他的怀抱,满眼惊讶的指着他结结巴巴的低叫,此时此地见到他,十七觉得还不如见到鬼。
容冲不耐烦的瞪她一眼,就到门前透过门缝朝外察看,边察看边得意,“姓刘的那只蠢猪以为把你藏在这里我就找不到?哼哼,我把他那娇滴滴的小妾拎去跟马夫丢在一起,又在书房烧了那么大一把火,整个府里都乱哄哄的东奔西窜哭爹喊娘,就这里的人一动不动头都不冒,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这里了。”
他转回身,见十七还在瞪着他,他眉头微皱正要说话,突然发现她衣衫单薄还光着脚,心里忽然就涌上股火气,他一伸手将十七拎起朝床上一甩,冷喝,”快把衣服穿好。“
他这一摔并不重,但十七堪堪碰到了断指,顿时疼得倒吸口冷气,她不满的怒视容冲,容冲却已经转了脸。十七气得捶床,然而她也知道此时不同其他,只得吞一吞口水,麻利的将自己收拾好,这才低声咬牙切齿,“你来干什么?”
容冲回头,一副懒得跟你多说的样子,将穿戴整齐的十七朝腋下一夹,便推窗欲出,十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窗棂,低声怒喝,“你要干什么?”
容冲挑眉讥讽,“怎么,不舍得走?”
十七的眉眼间软了一软,却还是不肯松手,“疑我的是你,逼我的是你,弃我的是你,现在来救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容冲的手盖在她紧抓窗棂的手上,眸间尽是森寒冷意,“你是想把这几根手指也折断吗?”
“你若要折,我拦得住?”十七冷笑,“对我来说,留在这里和跟你走有什么两样,还不都是一个死! ”
容冲这觉得这女人啰嗦得烦人,他抓着她的手腕,大拇指在虎口上一按,十七顿觉胳膊一阵酸麻,紧抓着窗棂的手顿时就松了,容冲踹开窗子腾身一跃,跳上墙头,回头看一眼乱糟糟的刘府,他深觉鄙弃,王猛让这样的蠢货来对付自己,真是对他的耻辱。
然而就是这回头一望坏了事,他虽一身黑,但十七身上的却是府中安排的浅白色素裳,借着不远处的火光,无比显眼。院内看守一眼看见,立刻大叫,“什么人?”
容冲抱着十七越上屋顶,直向府外奔去。身后尖锐的哨声凄厉的划破夜空,哒哒哒,一阵尖锐密集的嗖嗖声挟带着寒冷的夜风直扑容冲后心,容冲身形急转避开飞箭,一脚踹飞一个扑过来的护卫,甩手扯过身后的披风反手裹住十七,他抓住披风的两个角使劲一系,身形娇小的十七顿时如被婴儿般被他缚在胸前,他腾出手抽出长剑,哈哈大笑,随着笑声,他手起剑落,拨,挑,刺,削……,剑光所指之处,血流成河……
“风王殿下尊驾既已光临寒舍,怎不下来喝杯热茶,倒去那屋顶的寒风中站着,传出去,叫人笑话下官失礼,”下面突然传来刘大龙的声音。
容冲扬声而笑,“姓刘的,你小妾的腰柔若细柳,本王已经消受过了,他日若有人指责你待客不周,本王自会出面替你说道,放心吧。”
刘大龙顿时明白那陈娇儿的事原是容冲搞的鬼,直气得胡子直翻,但他涵养极好,边朝手下使眼色边笑,“不过是残花败柳,能得风王垂青,是她祖上积下的福气。只是,虽是风王不弃,这事儿还是别说出去的好,知道的是下官怠慢,不知道的,还当风王殿下换了脾性又饥不择食,说出去难免坏了殿下的名声。”
“住口,”容冲突然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顿时大怒,他一剑刺死左手边的守卫,转头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姓刘的,你放肆!”此时周围满庭火把,十七只觉容冲的脸色苍白,他的身子有着微不可觉的颤抖,他缓缓以剑指向刘大龙,“第二十一个。”
第二十一个?
十七一怔,下面刘大龙也愣了一愣,但随即他一摆手,喝道,“上。”
火把闪开,护卫们几个人一组,每一组都合力张着一张网,分从三面围了过来,火光下,那网上满满的系着极尖利的弯钩,钩子上泛着蓝光,很明显,是淬了毒的。
容冲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眸子缩了一缩,忽然就笑了起来,“刘大龙,你对本王,可真是客气呢!”
客气二字才出口,他的身子已经飞起,手中长剑撩向身子右侧的渔网,想将那渔网绞碎,但渔网丝质却轻柔,却坚韧无比,容冲非但没搅碎渔网,更连剑都被缠了进去,说时迟那时快,另两面的渔网也包围了过来,容冲眼见就要被困进渔网阵,他索性撒手弃剑,身子一扭只扑那没有渔网的一边。
十七顿觉不好,才要出声提醒,容冲已经冲到了渔网的缺口,对下面的刘大龙笑道,“刘老贼,本王倒想看看你在这边设了什么圈套等着我?”
渔网阵避无可避厉害无比,却偏要留个空缺出来供人脱逃,不是有陷阱是什么?
十七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容冲也看出来了。
她轻轻扯了扯容冲的衣领,低声道,“你放我下来。”
容冲目光一闪,“什么?”
“你快放我下来,”十七语气急促,“你带着我走不掉的。”
对于自己的心思,十七其实也觉得奇怪,她分明是恨容冲的,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怎么会被官差抓走,娘怎么会惊死,柳叶也抓不到空隙害她,而江诚,此时已经是自己的夫婿了……
他待自己明明那么的狠,第一次,他将她推向官差的刀口;第二次,他无情的掰断她的手指;第三次,他将她抛丢在了围杀他的杀戮中,弃之而去。便是他现在来救她出去,想来也不过是觉得她身上还有利用价值罢!
他和那什么王猛又或者是眼前的刘大龙之间,不过是彼此的权谋之争。而她却是那无辜路过却被卷入欲离不能的路人,按理,她不该在意他能不能走得掉,会不会被抓才是。
可眼见形势愈来愈危急,十七竟然有些不愿他被人抓走,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在树上的悲切吗?
前两天晚上树林她一句罪该万死,引得他激动暴怒,他差点掐死了她,他咬牙切齿的说那个杀人子侄霸占人妻女的才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而他的手在杀人之前只会写字只会画画只会跟着哥哥姐姐去放风筝……,在说这些话时,他的唇齿间尽是森冷的恨意,可眼内却隐隐泛有泪光,他掐在十七脖子上的手激烈的颤抖着……
最终,他甩开十七,一跃上树,那一夜,睡在树下的十七几次惊醒,摸着面颊上的水滴惊诧,她十分愿意想将它当成是初冬的寒霜冷露,可,那水滴落在她面颊上时,分明灼热……
十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却再也睡不着,青姨,柳叶,江诚,再加上这些天内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来回,青姨的亲,柳叶的狠,江诚的情,到此时统统变成了刀,一刀一刀的刺在十七的心上,鲜血淋漓……
果然是每个人有着每个人的痛罢,她是这样,树上的人是这样,那么,此时的江诚和柳叶呢?
十七的唇深深的咬出了血来……
那一夜后,十七纵然还恨容冲,心里却也多少柔软了些,都是天涯伤心人罢!
她不想去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他的表情他的反应他的恨他的怒,其实都已经无一不表明那必定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往事。满心鲜血淋漓的她,不愿去揭别人的伤疤。
但就在刚刚,在她看着容冲修长的本是用来写字画画的手握着长剑干脆利落的砍杀时,她的心突然就一痛,没有人生下来就恶,他该是经历了怎样的伤痛才会由一个读书写字的书生蜕变成眼前这个狠虐的杀人魔王?
她其实知道这一刻的心疼其实并不是为了容冲,她其实——是为的自己吧!
他被变故逼得嗜血无情,而她,被变故逼得心死如灰!
但容冲并未接受十七的建议,他的眼里甚至有不屑,低声喝道,“闭嘴。”
十七就闭嘴了,气的。
那就一起死吧,不识好歹的家伙。
容冲的身形极快,三两下就冲出了渔网阵,又或者说,是渔网阵有意的放他过去,地面上的弓箭手一刷齐的对准他们,而容冲毫不畏怯,顺着刘大龙想要的方向奔去。十七闭上眼,不敢去想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但,容冲突然就停下了。
十七睁眼透过披风看出去,就见他高高站在一处屋脊上,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渔网阵,地面上是齐刷刷的弓箭手,而容冲却——空着手!
刘大龙显然很得意,“风王殿下怎么不走了?”
容冲突然就坐了下来,神情安闲,抬头看月,呃,其实没有月亮,他笑道,“刘将军,你想不想立个大功?
刘大龙一愣,“你说什么?”
“你抓了本王呢,王猛确实会赏你,但是,只怕你却得罪了另一个人啊,”容冲却卖起了关子。
刘大龙的语气就有些迟疑,“另一个人?谁?”
“刘将军明知故问,秦国当下看似是那王猛一手通天,但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昨天的事了,如今嘛就……,”说到这儿,容冲顿住了。
“如今就什么?”刘大龙果然追问。
“如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是哪个?”容冲笑眯眯的将十七朝怀里抱了一抱,将披风角又紧了一紧。
十七这才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其实算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完完整整的抱在了怀里,顿时又羞又急,挣扎起来,“你,你快放我下来。”
容冲却不理,反落手温柔的将她散乱的发丝抿了一抿,微笑看她。
这里十七羞急,下面刘大龙却惊了,他有些结巴的急道,“你是说,二皇子宁王殿下?”
“哈哈哈,刘将军也不笨嘛,”容冲点头,神色间颇为赞赏。
“可你是燕国逃质,在下奉宰相之命缉拿,乃是公务,何来得罪宁王殿下之说?”刘大龙朝着京都方向一拱手,显然并不买容冲的帐。
“哈哈哈,你个蠢货,难怪这么多年,就只做了个小小的守备,”容冲嗤之以鼻,“你口口声声本王是逃质,却不想秦国皇宫固若金汤,若不是秦王有旨,本王怎能离得了长安?而本王离宫前,你们的皇帝正卧病在床,将朝政尽数交予了二皇子宁王,所以,你现在明白本王到底是不是逃质?又是谁放的宁王回国了么?”
刘大龙身形微微一晃,“你的意思是,你是宁王殿下放你回去的?”
“哼哼,”容冲冷哼。
“既然是宁王放你回国,你就该持通关路引文牒堂堂正正回国才是,怎么宰相大人会颁令通缉,命一路设卡捉拿?”刘大龙问,但语气上却软了许多,分明,已是半信半疑了的。
“哼哼,”容冲又冷哼了一声,却道,“刘将军其实心知肚明,又何苦再问?”
刘大龙便沉默了。
十七看看容冲,又看看下面的刘大龙,不明白这二人说来说去到底说的什么?难道说,那手眼通天的宰相王猛,居然怕二皇子?
而威猛干练骁勇善战的皇帝居然病了?
十七身为一个小商贾人家的养女,从小到大只知小心翼翼的看着柳大成和柳叶的眼色过活,于国家的这些事向来不留心,但不留心不代表没听说,田头梗下桑榆井边,总有做活计累了休憩的人们聚在一起侃大山说趣野,如此,于那英勇狠虐的皇帝权倾天下的宰相也多少听得几分!
但内情显然比传闻冷寒,如天神般的皇帝居然病了,而那王宰相,也不是如老百姓艳慕的那般无所不能!
刘大龙并未沉默多久便有了计较,他对容冲道,“风王殿下到底是逃还是得了王令回国,在下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若果然如风王所言,你是得了王令回国,那么想来也该坦坦荡荡无愧无惧,是以,在下想请风王权且在舍下小住,带在下急函二皇子殿下,那时水落石出,在下当亲自送风王殿下至鋆城。”
鋆城乃是秦国和燕国交界之处,刘大龙言下之意便是只要证明容冲确实是二皇子所放,他当亲自护送容冲回燕国。
“也好,”容冲拍一拍手,站起身来,向刘大龙笑,“既如此,本王回国后当修书二皇子,着意提及刘将军今日之情,”说着,他来到屋脊边作势下跃,火把映照下,刘大龙面露微笑,摆出诚挚迎客的样子。
不想容冲一脚踏到屋檐边,身子前倾欲跳之时,突然刷的将身子活生生扭转,劈手夺下离他最近的一个护卫手中的兵刃,同时脚一蹬一踹,喝了声,“去吧,”就见那护卫啊呀一声扑通坠地,咚的砸在了刘大龙的跟前。而容冲却已借那一踹之力弹飞出去,地面上的弓箭手没有刘大龙的命令来不及放箭,而屋顶上的渔网阵也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等齐齐醒过神来,容冲抱着十七已去得远了。
“放箭,追,”刘大龙恨声怒骂,一帮人呼啦啦紧追过来,容冲抱着十七以轻功在屋顶上腾挪闪躲,堪堪就要出了府,十七见后面追兵紧迫,正要再让容冲放下自己,突然容冲正奔跑的身子猛的一晃,随即整个人直朝前重重扑跌了下去,十七下意识抱住容冲啊的尖叫,就听“噗通”的一声,二人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在跌的那一电光火石之间,十七分明觉得自己的方位被猛的一翻转,本该是在容冲身下的她,居然瞬间被转到了上面,这一来,容冲就成了那垫底的肉垫,而十七虽被摔得头眼轰鸣脑子里嗡嗡作响,身子却无碍。
头顶上,刘大龙哈哈大笑,“风王殿下,在下本想高床暖枕待客,不想风王意趣非同常人,更愿意与心上人在这隐私的地方你侬我侬单独相处,如此,在下也只好主随客便不好勉强,就请风王殿下安心住着吧。”
十七努力的昂头看着,就见头顶上很远的地方,火把通明,刘大龙那张黝黑的脸正笑的得意。而借着头顶的火把,十七终于看清自己和容冲所带的地方,居然是一口井。
所幸这是口旱井,井中无水,但空间狭小,又极深,别说十七,便是无人在井口拦着,但容冲自己只怕都出不去。
刘大龙说完那番话后,大约顾忌着容冲之前的话,他命人丢下两床被子,调侃道,“风王殿下,你尽管放心的和你的心上人缠/绵吧哈哈哈,在下不会让人来打搅你们的,”话音未落,头顶一黑,像是被什么盖住了那井口。
十七昂着脖子正看得脖颈发酸,待头顶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回头对容冲道,“他把井口封住了。”
黑暗中,容冲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看见了。”
“那……怎么办?”
“放心,他不会杀我们的,”不知道是不是十七的错觉,她居然从容冲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温柔。
温柔?
十七甩一甩头,立刻否定,怎么可能?他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可能温柔?
“你怎么知道?”十七问,但下一刻她就想到了什么,“你当真是那二皇子放的?”
“哧……,”黑暗中,容冲低低一笑。
十七便明白了,低呼,“你真的是逃质?”
其实她并不明白什么是逃质,但听刘大龙的语气,逃质像是件很严重的事。
“嘘,”容冲低低制止,“不要担心。”
黑暗中,十七皱一皱眉,他怎么就知道她担心?其实,她也没怎么担心的好吗?
早在被抓进刘府的那一刻,十七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此时和彼时,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上次是自己孤零零一人等死,而这次,还有容冲相陪,十七其实觉得现在还强些。
但井底狭小,十七和容冲面对面的挤着,想转身都难,容冲突然抓着她的手握了一握,然后勾过刘大龙丟下的被子仔细的拍了一遍,一反手,裹在了十七身上,边怒道,“你没脑子吗?居然穿这么显眼的白衣,是怕别人发现不了你?”
十七正为他突然的体贴意外,一听这话顿时气了,她一扭头冷冷道,“这不是我的衣服。”
“那你还穿?”
“是那人强命人给我换下的,”十七气哼哼,“你们这些人就喜欢自作主张不顾他人意愿,你知道你们这样多讨人厌吗?”
容冲顿了一下,却又笑了,“好吧,不怪你。”
“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他这样喜怒无常,令十七无比反感,“说吧,你来做什么了?”她冷笑,“可别说你来是为了救我。”
“那你觉得,我来是为了什么?”容冲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十七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托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拨过来对着容冲,黑暗中,容冲的语气十分认真,“你……你是在怪我丢下了你?”
十七不语。
“你可知道,当时的情况下我若不这样做,我们两个都跑不掉。”
十七怒瞪着黑暗中容冲的方向,“我们现在也一样跑不掉。”
她言下之意,你既然已经成功逃脱,为什么又来?
容冲沉默,许久,他才低低道,“我身上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被他们得了去,所以,我一定要先离开。”
“你是说,你是为了要把那……重要的东西藏好,才丢下我先走?”十七根本不信,她愤怒道,“什么东西能重要过人命?你那样丢出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很可能会被当场剁成肉泥?我可救过你。”
但随即十七就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好笑,救过他又如何?他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不会的,”容冲居然有一丝歉意,但又很自信,“你忘了我将你抛出去前,说了什么话?”
“你说了什么……”十七这才想起,容冲在将她抛出去的同时,高声让她带话给王猛。
“你故意说的?”十七像是明白了。
容冲点头,“他们听了我这番话,虽不肯全信,却也不敢就不信,或送你去长安交给王猛,或向上面询问证实,不管是哪一种,有一点是肯定的,一时之间,他们不会杀你。
十七看着容冲,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他那么的无情更那么的理智,就连那血雨纷飞的杀戮中,他都能如此精确的分析出别人的心理,并且运转自如!
初冬的夜很凉,十七将被子朝身上裹了一裹,疲累的靠在井壁上,这一夜的刀剑血腥令她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她不打算再说话。
容冲却不放过她,叫道,“十七?”
十七朝边上靠了靠,不语。
“你为什么叫十七?难道,是你生父家那边的排行?”
十七不妨容冲突然问起这个,心下仿佛被什么沉沉一撞,想到生父不详,生母凄苦,她顿觉心痛如绞,但还是哑声回答,“娘说,我之所以叫十七,是因为母亲和父亲初识的那天是三月十七,而我是腊月十七出生。”
“呵,原来如此,”黑暗中,容冲的声音有些飘忽,“那么,你生父应该是姓云啰。”
“是,娘亲说,我是随的父姓,”十七的语气淡而哀伤。
青姨告诉了她母亲的姓名家族,而关于父亲,青姨说就连母亲,也知道他姓云,那块玉佩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说到这里时,青姨不无气愤,直埋怨母亲,“小姐糊涂,那个男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她,便是这个‘云’姓,也还是他送的这块玉佩上刻了这个字才知道。”
“居然是姓云?”容冲低低自语。
十七下意识觉得他这话有问题,“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容冲拉起另外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对十七道,“睡会儿吧,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你……,”十七总觉得容冲刚刚的话哪里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她想了想现下的处境,又看看黑漆漆无人声的头顶,心下换了个疑惑,“硬仗?”
刘大龙将他们困在井中却不抓不杀,不用问自然是被容冲刚刚那番话给唬住了,他显然是个谨慎的人,所以不管是前面十七的身份,还是此时的容冲,他都不敢自己下判断,而容冲明显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这一弱点,将其利用得淋漓尽致。
但容冲刚刚也承认了他只是在唬弄刘大龙,自己根本就不是被那二皇子宁王所释,如此,谎言就如纸中火,很快就会保露真相,那时刘大龙势必不再客气,他们深困井底上不去,彼时,就只能坐以待毙。
但根据前面的情形,容冲身上应该会份王猛十分想要的图,如此,在没有找到那图之前,刘大龙杀是不会杀他们的,但皮肉之苦却是难免,想来他的手段定是要比琼州县衙大牢里的厉害多了。
想到那琼州的县衙大牢,十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冷?”容冲显然感觉到了她的战栗,他将被子一半盖在自己腿上,一半,盖在了十七的身上,然后一伸手,毫不客气的将十七裹入了自己的怀中。十七一激灵,才要挣扎,容冲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喝道,“别动。”
十七身子一僵,低低咬牙,“你干什么?放开我。”
容冲的语气突然有了丝疲惫,他毫不掩饰,“我累了。”
十七正推拒着的手就一僵,半晌,她才结结巴巴,“那,那你也别靠在我身上呀,男女授受不亲……”
“我没当你是女人。”
“你……,”十七才有些软的心顿时又怒了,她使劲一推容冲,“你滚开。”
然而这一推不但没将他推开,只见容冲搭在她肩膀上的头软绵绵的滑了下来,整个人倒进了她的怀里,十七急了,“喂,你……,”声音戛然而止,十七讶然的抽回手,手上的温热粘腻让她心惊,她努力的睁大眼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井中黑暗,无论她怎么用力,眼前还是黑糊糊一片,但,血腥味儿更浓。
十七突然就明白了,原来他身上那么多的血,并不全都是别人的,更多的,是出自于他自己。
他受伤了。
十七赶紧去拍他的脸,“喂,你……你说话,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容冲无声无息不言不语,婴儿似的伏在十七的怀里。十七慌了,抱着他晃了晃,“你受伤了吗?你没事吧?”她边叫边手忙脚乱的在容冲身上上下摸索,想知道他到底伤在了哪里?可是摸到哪儿哪儿都是湿腻腻的一片,摸到哪儿哪儿都是血腥气冲天,十七越来越怕,带了哭腔叫,“风四中,风四中你说话啊,风四中你别死啊,风四中……”
“好吵,”怀中突然传来容冲极不耐烦的声音,十七大喜,“你没死啊,你还活着?”
容冲怒,“谁告诉你我死了?”
“可是,可是你身上好多血?”十七此时才觉得自己刚刚那话很是不妥,顿觉抱歉,“对,对不起啊,我看你身上那么多血,人又不动了,所以我就以为……就以为……”
“所以你就以为我死了?”容冲没好气,深觉这个女人太蠢,若不是此时身子实在疲软无力,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十七的头垂的更低,“我,我不知道死了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你……,”容冲被她这句话气得要吐血,她低垂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痒痒的难受,然而发丝间却有一股夏日栀子的清香,若有似无淡而幽长,他正抬起手想要拂开,不知怎么的绕到手指上就不愿丢开了,甚至,他居然鬼使神差的偷偷的将指尖触到鼻子前深深一嗅,待香气入脑他才猛然清醒,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慌忙丢开十七的发丝,心虚的将头转向一边。十七却丝毫未觉,她不放心的摸一摸容冲,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受伤了对吧?”
她明显紧张的语气,让容冲心内一动,他不答反问,“你……真怕我死了?”
“对啊,你若死了……,”十七想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但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你若死了,你家里人该多伤心。”
然而这话一出口,十七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容冲哪还有家人?
这句话,还不如之前自己想说的那一句呢。
“家人,”容冲低低的喃出这一句,却没有激动。
十七暗暗松了口气,不敢接话。
许久,容冲开口,“十七,说个故事给你听啊。”
十七一愣,说故事?现在?
但她还是点头,“好。”
“有个小男孩,他从小深受家人宠爱,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老幺,”容冲语气缓慢平静,淡淡说道,“哥哥姐姐待他如掌上之宝,好吃好玩的尽由着他挑,有时候他贪玩误了父亲布置的功课,三哥就帮他写,二哥会在父亲检查的时候偷偷提示,若瞒不过父亲要受责罚,大哥就会站出来说,‘是我管教弟弟不严,愿替弟弟受罚,’而姐姐就会赶紧跑去请来母亲,父亲最怕母亲,只要母亲抱着他对父亲一瞪眼,父亲立刻就软了态度,乖乖收起藤条,哈哈哈……”
这样的兄友弟恭父母慈爱,是十七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十七听得向往,忍不住感叹,“他真幸福啊!”
“是啊,他真的很幸福,”容冲点头,却无比哀伤,“他渐渐的大了,整日跟着哥哥姐姐习文练武,弹琴画画,但相对于练武,他其实更喜欢画画弹琴,他还喜欢读游记,一心想要等长大后就去畅游天下,至于安邦定国这样的事,有哥哥们去就行了。”
“真好!”十七再次感叹,心内却隐隐觉得不好。
“是啊,真好,”容冲却笑得苦涩,“,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大约是因为他一家人太幸福了,所以,引起了老天爷的妒忌,在他十二岁那一年,歹人为抢夺他家的财产,设计杀死了他三个哥哥,强占了他的姐姐,逼他的父母年年向其纳贡,为怕他父母不肯乖乖就范,更强将他带去为质。就这样,他幸福欢乐的日子到了头, 十二岁的他一下子坠进了残忍血腥的地狱,他之前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没了,他有的只是杀兄霸姐的仇恨,只有忍辱偷生的屈辱,以及那随时都会降临的死亡的恐惧。”
容冲抓着她的手,身子激烈颤抖,声音却虚弱,“十七,你知道他有多恨吗?他每天都在恨那个仇人,更在恨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恨自己不能替哥哥们报仇,恨自己不能保护父母,恨自己每天都要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歹人糟蹋,他好恨啊……”
“他,他……,”十七的身子激烈颤抖,她想问这个人就是你罢?可是一个“他”字在舌头上翻来滚去,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和他相比,她那被妹妹陷害,遭未婚夫背叛,算得了什么?
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的恨,又为什么会那么的狠,若她是他,只怕,她定是要疯了罢!
“十七,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用,”容冲无比悲呛的低吼,“他不但不报仇,不但不能保护姐姐,他甚至还要对仇人强颜欢笑,曲意奉承,有次他恨得受不了,就拿着刀要去跟仇人同归于尽,被姐姐狠狠打了一耳光,从小到大,无论他犯什么样的错,姐姐都从来没有舍得打过他呵,姐姐说,‘你固然不怕死,可曾想过家里年迈的父母?若你也死了,咱们这一家,便是绝了,’他知道姐姐说的对,他只能忍,只能忍……”
十七紧紧抱住容冲,“他姐姐说的是对的,真正的复仇并不是逞匹夫之勇,他应该忍,忍到仇人松懈,忍到自己羽翼丰满,忍到可以一击必中,如此,他的哥哥们才不算白死,他的姐姐也不算白遭了那么多年的屈辱,他的家人的唯一希望,他必须活着。”
“十七,你也这么说么?”容冲的声音越来越低,趴在十七怀里的身子也越来越沉,“可是他累了,他累了呵……”
“风四中,风四中,”十七慌了,“你……你你你没事吧?风四中,风四中……”
容冲努力的抬手去摸她的脸,“你,你哭了?”
十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满脸是泪,她胡乱的一抹脸,将容冲抱得更紧了些,一边又伸手去他身上摸索,“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怎么了?你到底伤哪儿了?”
“呵呵,”容冲低低的笑,他抓住她的手,讥讽,“男女……授受不亲的呢?”
“男女……啊,你的手这么烫?”十七惊呼,她再摸一摸他的额头,更是烫得吓人,“你……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容冲的手滑了下去,再不回答。
“风四中,你说话啊,”十七才抹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擦也擦不完,她知道容冲受了伤,可井里黑暗,她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浑身滚烫?是冻出风寒了吗?
她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棉被扯开,紧紧的裹在容冲身上,边不停的拍他的脸,“风四中,风四中……,”她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真的死了,却又不知还能做什么,唯有徒劳的不停的拍着他的脸……
十七是被一阵说话声给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井内已经有了光线,虽依旧昏暗,却足够她清楚的看到容冲正双手抱肩,两眼微合的靠在井壁上,上面是刘大龙的声音,“风王,你说老夫的提议怎么样?”
“你醒了?”十七稍一恍惚,便惊喜的扑过去,“你……”
“嘘,”不等她后面的话说出来,容冲低声制止,“别说话。”
“啊,”十七这才想起头顶上好像有人说话,她纳闷的抬头,就见井口的盖子已被掀开,刘大龙俯身探脸看着井底,背着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语气却无比亲切诚恳,“在下不是不信风王殿下,但二皇子和大皇子一向有嫌隙,今日宰相大人会无视二皇子下的赦令追杀风王殿下,固然是为了要那张图,但更多的只怕还是为了给二皇子下马威的,宰相大人连二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在下,在下也是无能为力啊。”
“他要你做什么?”十七不明白刘大龙叨叨啥?回头问容冲。
容冲握一握她的手,却是仰头向刘大龙笑,“既是刘将军为难,那便安分守己的按那王猛的命令行事便好,又为什么要来淌这个浑水?”
“唉,”刘大龙重重一叹,“风王殿下何苦说这样的风凉话,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谁知道明儿的风是朝哪边刮?不管是宰相大人还是二皇子,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青州守备能得罪的起的?”
十七这才明白,原来刘大龙两边都不敢得罪,两边都想讨好。
“所以,你让我把图给你去交那王猛的差,再将我放了好不得罪宁王,”容冲笑得一脸灿烂,“刘将军,您祖上是行商的么?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古往今来,读书为官是高雅门庭,行商卖艺则都在下三滥之列,是以常有巨富商贾腆着脸去和落魄贵族联姻,为的就是借以改变自家的门第地位。刘大龙身任青州守备,其门楣自是不低,容冲这话已算是在骂他了。
但刘大龙却不恼,他双手扶住井沿,探身看着容冲,“在下不比风王高门贵胄,是以从军为官以来一直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唯恐站错了队,我个人丢失性命是小,只怕带累家人,便是殿下见笑,在下也少不得出这个丑了。”
不知是他坦然承认让容冲意外,还是他口中的不愿带累家人触动了容冲的心?容冲居然顿了一顿,随即,他才轻轻笑了起来,“要说刘将军也着实诚恳,但那张图确实不在本王身上,刘将军,本王只能说抱歉了。”
上面刘大龙沉默了一阵,似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他直起腰,道,“既然如此……”
“刘将军,”十七突然高声叫道,“你不过是想要那张图,既是你诚心和风王殿下协商,怎的却把我二人困在井底不放?可是打算一诳到那张图,便泥石倾倒,将我二人活埋至此?”
她话一出口,只见容冲眸子一闪,对她深深一视,但他却并未阻止,甚至,他还跟了一句,“云姑娘果然聪慧,刘将军的心思居然被你看了个清透。”
上面刘大龙就急了,“这位姑娘言重了,在下不才,却也不屑使这般卑鄙手段,只是……”
“只是您怕我们一旦出了井,您堂堂青州守备就拿我们无能为力了是吗?”十七嘲讽道。
刘大龙大笑,“姑娘休要激将,我青州不才,上万人马还是有的,便是风王殿下再勇猛,也经不起我的车轮战罢。老夫只是没见到风王殿下的诚意,不想多费精神罢了。”
“刘将军,你在要别人拿出诚意之前,是不是该你先摆出你的诚意来?”十七脆生生的笑,“对不住的很,小女子十分怕被活埋在这井底下,风王殿下自然是不怕的,但风王殿下谦谦君子,无论如何不肯让我这个小女人无辜丧命,是以,就您这井上井下的立场,这桩交易谈不成。”
后面这番话说得十七其实想吐,他是谦谦君子么?
谦谦君子会忘恩负义出卖救命恩人吗?
谦谦君子会掰断救命恩人的手指吗?
谦谦君子会在混战中将救命恩人抛于乱刀丛中吗?
十七越想越恨,不由转头狠狠瞪了容冲一眼,却见容冲正静静的凝视着她,眼神灼灼发亮,却看不出是喜是悲……
十七垂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容冲此时的眼神让她敏感的觉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她却不懂,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其妙的觉得别扭,她的心突然有些发慌。
头顶上,刘大龙显然很认真的思考了十七的话,他居然让步了,“好,既如此,老夫这就接二位上来,想来风王殿下也不是无信之人,定不会出尔反而失信于老夫。”
说完,他一声令下,井口上就驾起了索架,索架上用两根结实的麻绳吊着个竹筐慢慢放下,十七伸手将容冲身上的血渍抹了些涂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边低声叮嘱,“一会儿只说是我受伤了,你身上的血是我的。”
“为什么?”容冲问。
“不能让他们知道受伤的人是你,”十七用心的“妆扮”着自己,突然,她似想起什么,忙用手去摸容冲的额头,“对了,你现在怎么样了?一会儿上去了,你能挺住装出未受伤的样子来吗?”
这样问时,十七心中其实很不确定,昨天晚上容冲不但晕厥了过去,更浑身滚烫,嘴中胡言乱语,十七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除了不停叫他的名字,就是不停的将手放在冰凉的井壁上,待手被冰的受不了时,再捂在容冲的额头,希望这样可以让他的体温降下来,她不停的冰手,又不停的去捂他的额头,不知忙了多久,终于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容冲抬手将十七的手握住,紧紧攥住,又问,“为什么?”
他眼眸幽黑深浓,尽是十七看不懂的东西,十七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她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啊,不能让刘大龙发现受伤的人是他,一旦刘大龙知道容冲身有重伤根本无还手之力,他势必不会再有顾忌,那时容冲就是他砧板上的肉,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了。
所以,无论如何,得让刘大龙心有顾忌,他才不敢肆意妄为。
容冲突然就笑了,他松开手,“没事了。”
此时竹筐已经落下,十七看看竹筐,又将被子抱了一床放进去铺好,然后对容冲道,“你上去吧。”
竹筐不大,一次只能拉上去一个人,容冲却摇头,“你先上去。”
“为什么?”十七一心只怕刘大龙反悔,使劲将容冲朝竹筐中推去。
容冲抬手捉住十七的手腕,定定的看着她,低而坚定,“不,你必须先上去。”
十七疑惑,可容冲不容分说,已将她推上了竹筐,他低低的道,“一会儿上去后,他必定会将你我分开,那时你就一口咬定你是那王猛的人,他不敢杀你,然后你就找机会逃,走得越远越好,不用管我,”说到这儿,他看着十七的眼睛,半晌,他低低的说,“对不起。”
“什么?”十七瞪大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歉。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之前被他掰断的手,久久不语,下一刻,他伸手抓着竹筐上的绳子使劲一晃,对上面喊道,“好了。”
绳子被拉起,竹筐带着十七慢慢离地,容冲低低叫道,“你的东西被我放在城外土地庙中的土地爷神像后,你逃出去后去那儿找。”
竹筐越升越高,十七扒着竹筐,眼见自己离容冲越来越远,她十分的想说点什么,是叮嘱又或者问点其他,可一时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七不重,摇索架的士兵没费什么事就将她拉了上来,刘大龙一见竹筐里的是她,便笑得意味深长,“风王殿下果然怜香惜玉,他是怕老夫拉上他来后,便不再管你了吧,所以居然是让你先上来。”
十七这才明白容冲为何执意要让她先上来,否则以他的身份,自是该以他为尊先行才是,断没有让她先走的道理。
十七站在井边,只觉心下恍惚,她突然觉得风四中自落入井底后,就好像变了许多。
然而此时此地,也没空多想,见刘大龙命人放下竹筐,十七忽然心念一动,她转身看向刘大龙,压低了声音面若寒霜疾言厉色,“刘守备,你好大的胆子!”
“嗯,”刘大龙一愣。
十七上前一步,眼神更为凛冽,“你搅乱了宰相大人的计划,你活腻了么?”
“什么?”刘大龙倒退了一步,惊愕的看着十七。
十七昂然越过刘大龙,只留给他一个傲然的背影,“井下这个是何等人物,那张图若能容易到手,宰相大人何须等到今天,如今我眼看就要得手,你却在这时候横插一刀,刘守备,你就不怕宰相大人要了你的脑袋?”
“等等,”刘大龙顿时大惊,他一摆手命士兵暂停放下竹筐,上前对十七一拱手,“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十七也不客气,面不改色昂然前行,刘大龙看着十七的气势,再想想她的话,虽将信将疑,心里却也不免发虚,他将十七带到一座假山后,才恭恭敬敬的道,“姑娘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十七冷笑,“宰相大人一路派人追杀,却只有你青州守备能抓了他,难道是除了你之外,宰相大人手下的其他人都是脓包吗?”
“啊,”刘大龙大惊失色,“难道,难道说之前的追杀都只是……都只是幌子?宰相大人他并不是真的要……,可,可是老夫接到的公文上不是这样说的啊……”
“哼哼,”十七一脸讥讽的看他,“你这话说给宰相大人听,你觉得宰相大人会信吗?”
“姑娘,在下真是冤枉,在下确实……,”说到这儿,他突然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十七几眼后,他忽然阴阴的笑了起来,“这么说姑娘当真是宰相大人的人了?那为何在下之前问你,你却不肯说?”
“啪,”刘大龙话音才落,就挨了十七狠狠的一个耳光,十七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小小的青州守备,宰相大人的事儿是你问得的吗?”
“你……,”刘大龙捂着脸,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可看着气势汹汹的十七,他心里愈发的虚,却还是问了一句,“那老夫也不能尽信你的一面之词,你既是宰相大人所派,可有信物?”
“信物?哈哈哈,”十七就笑了,“你居然问我要信物?你可知井下那人是什么人?你忘了之前我在城外被他抛入乱刀丛中时,他说了什么话吗?一直以来他本就不肯信我,我若再随身带着宰相大人的信物,岂不是早就死得骨头渣儿都没了,还怎么完成宰相大人吩咐的事儿?”
说到这儿,十七拂一拂袖子,闲闲后退,讥讽道,“你可以不信我的话,那就把我们先关着吧,宰相大人一路都派有人暗中跟着我们,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刘将军了,那时定会将刘将军抓住风王立下奇功的事报到宰相大人跟前,小女子在这里就先恭祝刘将军要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了。”
“这……,”刘大龙被十七的这一招以退为进彻底将住了,初冬时候,天气已经极冷,他额头却细细密密的尽是冷汗,“姑娘,老夫不是有意为之,着实是接到的公文上并未提到这一层,这,这这……”
十七目光一凛,突然就变了脸色,她脱口惊呼,“难道……”
“难道什么?”刘大龙忙问。
十七神色凝重,“难道宰相大人的计谋已经被……被宁王知道了?”
“这……姑娘此话怎讲?”
十七一脸紧张,“你细想一想,你接受王爷指令时,可有异常?”她不提公文,只含糊的用了个“指令”二字,其实是吃不准刘大龙有没有在试探她。
刘大龙深深看了十七一眼,到此时,他已完全的不再怀疑,因为,王猛发过来的确实不是公文,而是有专门的特使执令牌来亲口对他颁下的指令。
他之前一口一个的公文,确实是在试探眼前这个女子。
十七却真的就是误打误撞而已,她一个村野女子哪懂什么是公文?但她觉得那公文该是盖着官府大印正式发下来的东西。而刘大龙被容冲一句二皇子就能唬住,说明那王猛追杀容冲并不是坦坦荡荡通告天下的,这样的事又怎能光明正大的层层下达?
所以,她含含糊糊一语带过,却不想反而打消了刘大龙的疑虑。
“难道,是传令的特使有了问题?”刘大龙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
十七怕说多错多,不肯朝细里跟他扯,只道,“我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我不好胡乱揣测,你自己将这件事回给宰相大人去吧。”
刘大龙点头,又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十七蹙眉,“宰相大人让我骗取他的信任,伺机拿到那张图,一路的追杀只是迷惑他的障眼法,可如今……”
十七欲言又止。
“如今什么?”刘大龙忙问。
“如今被你这一搅合,要怎么收场才能令他不怀疑呢?”十七叹气,“这事儿传到宰相大人那里,宰相大人不知道怎么震怒呢,那时不单是你,就连我只怕也要去了一层皮的了。”
“姑娘,”刘大龙急了,拱手道,“宰相大人的脾气在下很清楚,您看能不能……能不能……”
“你的意思是……,”十七看向刘大龙,“先瞒着宰相大人?”
刘大龙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的他早就慌了,王猛的脾气向来多疑暴虐,一句话没说好被他撸了官帽杀了全家的人不在少数。眼见自己搅了王猛即将成功的计划,刘大龙如何不怕?他此时满脑子乱哄哄的全是被人抄家满门抄斩的场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十七的一句话让他眼前顿时刷的一亮,他脱口道,“姑娘,这……能行吗?”
十七皱眉,“宰相大人只在意那张图,只要那张图能顺利到手,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宰相大人是不会问的,而且,那时候我也会在宰相大人面前帮你美言,但是,怕就怕暗中跟着我的那些人会去报信。”
“这……,那怎么办?”
“罢了,这事也只能硬扛了,”十七果断的一摆手,“你赶紧安排我们离开,那时宰相的特使过来问起,你一口咬定这样做只是为了把戏做得真些,只要那张图到手,宰相大人一高兴,只怕还会赏你。”
“多谢姑娘帮忙,可是,要怎么安排你们离开,那风王才不会怀疑呢?”刘大龙又惊又喜。
“这个……,”十七眼见刘大龙已经信了,激动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她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以痛意逼自己冷静,对刘大龙道,“你准备一包伤药,再将他和我关在一起,之后,他肯定要设法带我逃的,那时你命手下人假装没拦住就好了。”
“伤药?”刘大龙一愣,“他受伤了?”
“没有,”十七垂下眼眸,拉一拉身上染血的衣襟,“受伤的是我。”
“啊,姑娘受伤了,”刘大龙顿时殷切,“在下这就传郎中给姑娘医治。”
“不可,”十七一脸凝重,“他会疑心的。”
“哦,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刘大龙连连点头。
十七眼见火候已足,便转身往外走,“快去拉他上来,耽搁了这么久,他只怕已经怀疑了。”
“好,好好,”刘大龙此时对十七已是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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