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怨:美男是个扫把星

他是燕国国主最弱的儿子,却是最精明最冷血的少年天子,杀仇破国,天下在握! 她是秦国一奶娘的拖油瓶女儿,一个平庸的乡野村姑! 第一次相遇,她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将她出卖…… 第二次相遇,他救了她,却冷酷无情的掰断她的手指…… 她为他遭遇妹妹算计,未婚夫背叛,养母惊亡……他是她的孽! 他为她闯秦宫,杀赵帝,破三国……她是他的命! 他要报国仇家恨,天下和她都要。 而她,却只愿在乎的人都平静安好。 她是秦国太子一生唯一承认的妻!她是赵国皇子一辈子心口上难愈的痛! 于是,秦国和赵国,就都是他的敌! 三国男人为她不顾礼法朝纲,百官反对,执意只要她一人。 于是,天下所指,妖女降世,万把钢刀齐悬于她的头上。 他持刀冷笑怒指天下,“我的后必是九天玄女,谁人敢伤?” 他有她,她也有他,终于,修炼到了圆满! 可她的身世被揭开时,却是国仇家恨,再无转圜! 午夜惊醒时,就见藕花深处,佳人持剑,刺心而来…… 一瞬间,鲜血蔓延……

第四章
夜色一点一点的沉,晚饭是个霉变的馒头,十七自然是咽不下去的,被三巧一把抢去,三巧边大口的朝嘴里塞边嘟囔,“知道你等着官爷的白米饭呢,哼哼。”
十七厌恶的朝边上挪了挪,将手里的银钗握得更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十七的心越来越沉,江诚显然是来不了了,自己,只怕是逃不过今晚。
她突然不再后悔救那个人,是自己的劫,命中注定的,她想。
否则,怎么明明她每次都那么小心的去给他送吃食药物,居然还会被发现?
那个草屋本是废弃多年的码头船工所住,偏僻不说,据说还死过人,寻常人根本不会去也不敢去。她瞧着他浑身血迹,本想叫人来救,却又怕他身上有什么干系自己说不清楚,只好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背进去,原想着这样的地方再安全不过,结果……
所以说,这都是命。
更鼓敲到第三更,疲惫不堪的十七却不敢睡,她知道夜越深,那个可怕时刻就越离得近了。
更鼓声远去,夜寂静的让人可怕。三巧耐心的等着她的鸡腿,也没睡,远远的坐在牢房另一角看着十七冷笑。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虽细碎,但明显来的不是一个人,十七一惊,三巧却兴奋的一咕噜爬起,冲到栅栏前努力的朝脚步传来的方向张望。
十七心中一紧,握着银钗的手心湿腻腻的近是汗水,她在盘算,若来的是那帮禽兽,自己是直接戳死自己求个干净呢,还是先戳死个把狱卒挣个够本?
还没待她想好,一群人已经进来了,昏黄的油灯下,当头的确实是白天的那个领头狱卒,他身后是一群黑衣黑帽,腰佩长刀,体格精壮的人,一男子衣白胜雪,如众星捧月般被黑衣人簇围在中间。那男子戴了白色帷帽,通身霜雪般的颜色,虽看不真面貌,却自有种月色般的皎然出尘气质,令人神为之夺。他的举止舒徐,另有种高贵淡雅,这般从从容容踩踏于污秽不堪的牢狱地面,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凛然。
十七怔了。
那王姓狱卒边引路,边示意衙婆去敲每一间牢房的门,“睡了吗?都睡了吗?”
三巧正兴奋的抓着栅栏张望,一见此情景急速的躺倒,边眯眼低低对十七喝道,“快躺下。”
“啊?”十七莫名。
三巧见十七不开窍,伸手想拉她,然而脚步声已到门口,三巧眼一闭头朝胳膊里一埋,低低的鼾声响起,分明已睡得“极熟”了。
衙婆一眼看见大瞪着眼未睡的十七,一愣之下立刻低喝道,“怎么还不睡?”
“啊?”十七还在茫然。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到了门口,见居然有一个未睡的,王狱卒的眼里有了丝凶狠,却并未说话,只对那衙婆使了个眼色,衙婆微一点头,去开隔壁牢房的门。
十七便明白了,这白衣男子就是他们之前口中的贵人。
她想到狱卒们之前说的,待办完了正事,他们就来。
难道说,他们口中的正事,就是眼前的这个白衣人?那岂不是说,这白衣人一走,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十七顿时毛骨悚然,死死盯着栅栏外那位白衣催命符发抖,心底已经绝望!
那白衣人走到隔壁,向里只瞄了一眼,便微微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牢里太安静了,十七居然清楚的听到他发出一声极失望的叹息。
王狱卒正满脸期待的看着白衣人的反应,见此情景,便有些失望的低声问,“爷,不是吗?”
白衣人却已转了身,他的举止依旧徐舒,脚步却少了丝从容。
王狱卒便十分的失望,他垂头跟着白衣人往外走,在经过十七时,他目光突然淫/邪的朝十七狠狠一扫,不知是警告,还是彰告她为接下来的遭遇做好心理准备。
十七就跳了起来……
“救救我,我不想死,大人,求你救救我……,”十七扑在栅栏上,拼命将手伸向那白衣男子,她那么的迫切那么的用力,恨不得整个身子都从栅栏里挤过去……,就好像,他是她溺如水中即将沉底时突然出现的巨大浮木…
衙婆和王狱卒都跳了起来,王狱卒猛冲过来,喝道,“住口。”
那白衣人已停住了脚,徐徐回头,灯火昏黄下,他半掩在帷帽中的眸子清澈如水又分明深不见底,看着十七,他微微眯起眼,未说话。
而王狱卒已经扑到了栅栏前,牢房里的气息那么的浑浊,却掩不住他身上浓烈的熏人欲呕的旱烟味,十七绝望了,她凄厉大叫,“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藏匿江洋大盗,我不会被你们侮辱的,你们休想,休想……,”说罢,她手一扬,雪亮尖利的银钗直对着自己的咽喉插去……
她知道已再无退路,向那白衣人呼救不过是垂死一搏,其实她根本未抱希望。
如果已无生路,那就干净痛快的去死吧!
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去,黄泉之下,奈何桥头,娘和母亲也不会怪她轻贱生命的罢!
银钗冷利,森森寒光,十七的魂魄已在半空中,只待银钗一落此生便了,然而她手才扬起,那白衣男子突然动了,也不见他用什么手法,就见一道白光自他的袖中直射十七的胳膊,十七胳膊一麻手一酸,“当”一声,银钗落地,银钗边上,一颗小小的珍珠正滴溜溜乱转。
十七捧着酸麻的胳膊惊恐的看着那男子,“你,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我连死都不可以?”
白衣男子不说话,边上一黑衣人已向衙婆问道,“这女的怎么回事?”
衙婆正被这一幕惊呆,见问忙结结巴巴回答,“她,她藏匿江洋大盗,被……被抓进来……”
白衣男子眼风一扫,已转身,远远只听他吩咐,“赎了她。”
正满心绝望的十七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被震得懵住了……
绝处逢生,竟来得这么容易?
直到十七站在了自己家的院门口,十七还犹如在梦中。
她怔怔的问那个白衣人,“你……你真的放我回家?”
她亲眼看着在他一声吩咐后,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自怀中掏出了好大一包的银钱丢在了王狱卒的手中,王狱卒本已是十分失望的了,带突然的一大包银钱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倒先怔了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一把将银钱接过揣进怀中,喜滋滋的吩咐衙婆,“快,快开门。”
衙婆也是一脸喜色,屁颠颠麻利开锁,十七还怔怔如在梦中,被衙婆一拉,“怎么,舍不得走?”
十七醒神,忙抬脚就朝牢外冲,才到门边,之前躺在那儿的三巧突然一咕噜爬起,一把抓住衙婆的袖子,“好姐姐,我的鸡腿呢,可别忘了我的鸡腿。”
王狱卒上前一脚踹在她胸口上,“脏贱的腌臜东西,什么鸡腿不鸡腿的,馋了把自己身上的骚/肉咬两口,滚。”
想是怕耽搁了那白衣人反悔了这买卖,他这一脚踢得极狠,昏黄的灯光下,就见三巧“哇”的一口血喷在了十七的裙角上,身子一仰,砰的倒地,手脚抽搐几下后,便不动了。
十七惊得“啊”的一声尖叫,下意识就要扑过去察看,被衙婆拉着胳膊一把扯出了牢门,像黑衣人堆里一推,嘴上挖苦,“真是不知死的东西,自己才从鬼门关侥幸逃了,就有心去管别人,也不想她之前怎么害你?”
十七被她推得直踉跄,眼见着就撞在了对门的栅栏上,突然一只手轻轻托在她的肋下,男子的声音清亮如鸣泉,“小心。”
他衣袖洁净如雪,洁白的帷帽下,隐隐可见的半边嘴角噙着柔柔的笑。十七心里咕咚一跳,忙低下头,“谢……谢谢你。”
白衣男子收回手,衣袖间一股清淡的薄荷香气,在这样充满了污浊气息的牢房里,令十七脑子一阵清明。他回身大步出门,十七紧跟在后,心里却觉悲哀,自己是被他所赎,此刻,也算是他的人了罢?
或奴仆或婢妾,终究,不得再回到江诚身边了。
想到江诚,十七的心顿时一酸,那年江家来瞧亲,本是为的柳叶。她青衣素裙的在井边洗衣,正是三月杨春的好时节,井边的两棵老杏树正花团锦簇满树芳华,风吹来,落花如雪满衣襟,她鬓角发丝上沾了一片粉色,她抬手欲摘,一转眼,看见了在廊下已经对着她傻掉了的他……
她有些窘,便放下衣服躲回屋内。房中,柳叶正羞得满脸通红的拉着娘的手不依,“娘啊,我还小呢,我不要这么早就说亲……”
十七见柳叶不愿意,不免遗憾,他开朗俊秀,眉眼里都是乡邻中同龄男子所没有的温柔,柳叶可惜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咬定了牙向江母说他要十七,他只要十七。江母是尴尬的,却抝不过儿子,再瞧十七低眉顺眼的样子,也很是喜欢,便让媒人转达。
娘是意外的,柳大成也觉意外,但媒人的话却软中有硬,“江家说了,若不能是十七姑娘,这门亲结不成也就罢了,但江家和柳家依旧是交好的。”
话很客气,却明显就是不是十七就算了,柳叶是肯定不要的,至于最后那句两家依旧交好,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话,有涵养的人家哪里会明着跟人撕了脸皮,后面好不好不过看两家缘分罢了。
江家在方园百里之内,虽不敢说是豪门大户,却也不是小门小院。而柳大成虽也做点小生意,却是小打小闹,正一心攀着江家想得点庇佑,是以他绝不肯失了这门亲,虽不甘心对方要的居然是十七这个拖油瓶,却也只好答应。
娘却不肯就点头,执意要问过十七。十七正坐在窗下绣着陈员外家的绣品,面对娘的询问,她死活不肯抬头,脸颊却红到了脖子根,被娘逼了许久后,她才如蚊子般哼出一句,“一切……只凭娘做主。”
娘就笑了,欢欢喜喜出去请江母、黄婆婆喝莲子茶。
莲子,连子,两家的孩子从此连在一起。
但凡莲子茶奉上,便是亲事定下了。
剩下的就是纳彩,问吉,过礼……
彼时,柳叶只将自己关在房子死不肯出来,待得傍晚黄婆婆和江家母子离去后,她红着脸羞答答终于开了门,娘微笑着告诉她,“你不用担心了,江家定下了你姐姐。”
柳叶当场愣住,半晌,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十七,转身回屋,将门砰的关上……
十七和娘面面相觑,娘就摇头,嘴里嘀咕着,“这孩子……,”便回屋准备十七订婚的事宜。
十七站在柳叶的窗下,听着屋内柳叶摔东西的声音,她心里便有些不安,正想着要找娘商量时,就听院外有人低低的叫,“十七。”
她回头看时,就见夕阳晚风下,江诚手托着个油纸包,站在门外台阶上对着她笑,她脸上刷的一热,“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才在村口瞧见有卖桂花糕的,我和母亲尝了一块,觉得很好,就给你送点来尝尝,”说完他也不等十七回答,将纸包朝杏树下的小石桌上一放,逃也似的离开。
打开纸包,桂花糕热乎乎的散发着桂花清香,十七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直觉糕上的糖渍由舌尖,直甜到了心里……
桂花糕的清甜香气尤在齿尖,江家送来的如霞嫁衣被她整整齐齐的挂在床头的架子上,而她那对百年好合鸳鸯枕,就只差了几针……
只差几日,那个总是一脸灿烂微笑的男子就要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披红带着花轿吹着唢呐来迎娶她了呵!!!
一念之差,步步错!
十七不后悔救人,却后悔救了不该救的人,她清楚的记得,那个一脸冷霜满眼戒备恨虐的男子是如何将自己推向那帮衙役的刀尖上……
谁说的好人有好报,谁说的?
王狱卒和衙婆将他们送出县衙大牢后,笑嘻嘻的一作揖,“贵人走好,日后再有用得着小的们的,尽管吩咐。”
白衣男子摆摆手,令他们退了,王狱卒点头哈腰的带着衙婆离开,夜风中,远远听见王衙役低笑,“这么多银子,能买好几个女人了,哈哈哈,真是赚了。”
此时已是半夜,天上月色暗淡,光线尚不如牢房内明亮。十七努力的想看清白衣人的脸,然而帷帽低垂,唯有他身上的薄荷清香在清洌的夜风中,更加的沁人心肺。
“请问,我能不能先回家见见我娘?”十七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道。
既是人已经是他卖下,唯愿能再见娘一眼,最起码让娘知道自己的下落,好过生死不明。
想到娘,十七的鼻子又是一酸,但她咬紧牙不许自己哭出来,只满心希冀的看着白衣人。
有黑衣人上前一步正欲说话,白衣人轻轻抬手止住了,他低低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徐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
十七大喜,忙道,“我姓云,名十七,家住柳家村。”
“十七?”他低低的念了一遍,“这么奇怪的名字。”
“娘说,父亲和母亲相识的那天是十七日,我出生的日子也是十七日,所以,母亲给我起了名字叫十七,”说到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十七第三次心酸。
想来这辈子也没机会去拜祭她了,更别提去找亲生父亲。
“走吧,”白衣男子转身上马,十七还在愣,他在马上回头,“不是要回家吗?怎么还不走?”
“谢谢,“十七感激的看着他,却为难,无论是穿白衣的还是穿黑衣的,全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马上看着她,是要她用两条腿在前面带路?
于是十七便越前准备带路,经过白衣人时,一直紧跟在白衣人身边的一位黑衣少年突然弯腰向十七伸出手,十七一怔,下意识就往后躲,忽觉腰上一紧,身子腾空而起,下一刻,已被白衣男子放在身前……
“啊,”十七低声轻叫,从小到大,她从未有这么紧密的贴紧男子身体的时候,就算是江诚,最多也就是被他牵一牵手,而此刻,她居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给抱在怀里,搂在胸前。
他一手围在她的腰间,手指修长温暖,并不十分有力,他的下巴抵在十七的头顶上,温热的呼吸带着清洌的薄荷香扑头盖脸,将她包围。他这样满身的洁净,却丝毫不介意被从脏污的牢房里滚了一圈的她弄脏衣服。
她僵直着身子,尽量的想离他的身子远一点,可羞窘慌乱的心却居然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若生死由命,富贵由命,一切都是命,那么婚礼当前她却还是不能做江诚的妻子,那也是命。
她只能接受,不是吗?
本以为他们不知道柳家村,不想他们居然对周边地形极熟悉,不须多久就到了柳家村口,再由十七指着到了家门外,白衣男子将她的身子一托一放,语气平淡却温和,“进去吧。”
十七躬身行礼,“十七跟娘亲做个交代告了别便就出来,不会让……不会让公子等太久。”
她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但能确定他极年轻,便叫他公子。
“我只是见姑娘刚烈,不忍你无辜丧命,顺手带了你出来而已,你不用跟我走,”白衣公子正递了一个锦袋过来,闻听摇头,“这里有点银子,你拿了安心过活,好生孝敬母亲吧。”
十七不敢相信,“你,你们真的放我回家?”
他们可是花了好大一包银子钱买了她出来的呢。
边上的黑衣少年却已不耐烦,“我家少主都说了是不忍你无辜丧命,是以顺手救你,你还不接了银子进屋,我们还有事呢。”
十七后退两步,扑通跪倒一个头磕下去,“公子大恩,便是世世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只求公子赐告尊姓贵名,十七当给公子立长生牌位,一世焚香祝祷。”
白衣男子将锦袋放到边上一树桩上,清朗而笑,“姑娘不必太过在意,佛家常说因果,今日和姑娘这一遇焉知不是前世果报,且安心吧。”
说完一抖缰绳,众黑衣人拥着一袭白衣策入夜幕,马蹄得得转瞬即逝,若不是十七的鼻翼间还留有丝丝缕缕薄荷清香,分明,他们根本就没来过。
外面的动静自然传进了屋内,就听院内脚步声响,随即院门咯吱被拉开,有人直冲出来叫,“十七,是你吗?”
十七霍然回头,居然是江诚。
借着院内廊下昏黄的灯光,江诚一脸惊喜,“十七,真的是……你!”
他显然不敢相信。
十七突然一个激灵,她顾不得和江诚说话,拔腿就向屋里冲,“娘,娘。”
屋内灯火通明,正屋内柳大成正陪着江父在说着什么,而内房中,柳叶抱着青姨哭得两眼红肿,满脸是泪,江母在边上正细细的劝慰着……
“娘,”十七没想到公婆居然也在,但她一心只惦记着娘的病,柳叶脸上的泪惊得她魂飞魄散,难道娘她……
十七如风般的突然出现,满屋子的人都怔住了,随即,在青姨一声“十七”的惊喜尖叫声中,众人回神,柳叶瞪大眼指着十七,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你你……”
十七只顾扑到床头,“娘,您怎么样?十七不孝,让娘担心了。”
青姨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她哆哆嗦嗦的捧着十七的脸看了半晌,才哭了出来,“十七,你,你终于回来了?”
“娘!”十七抱住娘大哭。
边上江母终于回过神来,“十七,不是说你被衙差给抓了吗?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母这一问,青姨也止了泪,正色问十七,“柳叶说她亲眼瞧见你被官差抓走,江诚去县衙里找人打听,说是你窝藏了江洋大盗,已是下了狱的,连见一面也不许。十七,这……”青姨上下打量着好端端站在眼前的十七,一脸疑惑。
十七一路上都在想要如何跟娘解释,此时,江母、江诚、娘、柳叶都在等她开口,她避无可避,却又唯恐惊到娘的身子,无论如何不敢说真话,只得咬牙扯谎,“我去镇上给娘抓药,经过十字渡时因脸上脏了,就去河边洗脸,不想正撞上官差去那河边的废草屋内抓什么江洋大盗,偏说十七跟他是一伙的,女儿百口莫辩被他们抓走。不过,如今已真相大白了,所以,官差老爷就放了女儿,送了十七回来。”
“阿弥陀佛,”江母忙合掌念佛,“我就说举头三尺有神灵,定是不会冤枉了好人的。”
江诚握住十七的手,眼里尽是担忧和心疼,“十七,你担心死我了。”
十七点头,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使得她从未有一刻是比现在更珍惜眼前一切的,她含着眼泪道歉,“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母连连点头,又对江诚道,“快去把原委告诉你爹和你岳父,让他们放心。”
“是,”江诚点头。
“慢,”一直不开口的柳叶突然出声何止,她冷着脸过来围着十七转了一圈,一脸寒霜的逼视着十七,“你真的没有窝藏江洋大盗?”
柳叶的眼里分明尽是刀子,十七心下便一凛,她想到娘才说的,柳叶是亲眼看见她被官差抓走的。
“说啊?”柳叶见十七不开口,逼上一步。
十七一咬牙,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真的只是在河边洗手,连草屋都没进过吗?”柳叶又逼进一步。
“我没有。”
“你撒谎,”柳叶冷笑,“我进草屋内瞧过,屋内的竹篮和碗筷都是咱们家的,若那草屋你连进都没进过,那些竹篮碗筷会自己长腿飞进去吗?”
“你……,”十七结舌,她看着柳叶脸上的森森冷笑,心中突然起疑,下午她要去给容冲送饭食汤药时,柳叶正懒洋洋的要午睡,她亲眼看着柳叶躺在了床上才出的门,当时,她还为柳叶只顾自己午睡而不是留在娘的床前照看而生气。
而她更清楚的记得自己进草屋后,还没说几句话,那些官差就闯了进来。
如此,柳叶又怎能亲眼看到自己被官差抓走?
见十七答不上来,柳叶痛心疾首,“姐姐,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在跟江洋大盗勾结时,有想过会连累家人吗?有想过会连累江诚哥一家吗?”
她话音一落,江母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沉下脸拉过十七,“十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许隐瞒。”
十七虽问心无愧,然而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儿不但私藏男子,私藏的还是一诡异复杂的受了重伤的男子,这样的事要是让娘知道了,岂不是催娘的命?
“那些东西集市上哪里没的卖呢?作什么偏要把干系朝自己身上拉?”十七咬紧牙关,豁出去一字不认,她看着柳叶的眼睛,问,“叶儿,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在午睡吗?怎么会亲眼看到我被官差抓走?难道说你其实没睡?跟我前后脚出的门?”
柳叶被十七盯得眼神一飘,忙装作不屑的转向一边,“我不过是突然想起丝线没了,便上赶着起身去追你,紧赶慢赶的居然就被我撞上了你被官差抓了,可怜我唬得魂都没了,一路哭着去找的江诚哥报的信。”
柳叶这番话让十七的心刷的凉了个透顶,且不说柳叶根本不爱做针黹活儿,只十七这些日子为了绣嫁妆,每一色的丝线她都足足的买了许多,再没个丝线没了的道理。
江母点头,对十七道,“叶儿为了你,着急去给我们送信,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腿上手肘上全都擦破了呢。”
柳叶低头垂泣,“姐姐被抓我心下着急,偏爹爹不在家,娘又病着,我也只能去找江诚哥哥了。”
江诚心有余悸,“我赶去衙门打听时,那衙差口口声声直说你犯的事大,无论如何不让见,我和父母只好赶来找岳父岳母大人商议,正急得没法,不想你居然自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柳叶却抬头,“姐姐,你当真没有勾结那江洋大盗?”
十七本就疑柳叶,此时见她口口声声直咬着“江洋大盗”四字不放,心下忍不住的火起,忍不住冷笑,“我自然没有勾结什么江洋大盗,否则我又怎么能真相大白被放回来。叶儿,怎么我没勾结江洋大盗你很失望吗?”
“你……,”柳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唇,眼内慢慢的洇出大颗的眼泪,偏包着眼里欲落不落的,瞧着十分的委屈,江母便觉心疼,将柳叶抱进怀里安慰,“好孩子,你别难过了,你姐姐也是受了冤屈了,心里不好受,说话才尖呛了些。”
安慰了柳叶几句,江母便起身对青姨告辞,“天儿不早了,既是事情已经解决,我们也该回了。”
“亲家,你好走,咳,咳咳……”青姨挣起身子相送,才说两句便咳得喘不上气,十七和柳叶忙齐齐扑过去,“娘,您怎么样?”
但柳叶的动作明显更快,在十七才到床前时,她有意无意的将身子朝十七和青姨之间一插,十七被她一绊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便直对着床旁的小几撞去,江诚一见急忙伸手一抓,却只来得及拉住十七的衣角,一扯一拽之下,就听“啪”的一声,从十七身上落下个月白色锦袋来……
柳叶正留意着十七,一眼看见那锦袋她眼疾手快的一捞,一把抓在了手里,尖声问,“这是什么?”
十七的头嗡的一声响,这锦袋正是之前那白衣人下的,她当即扑过去抢,“还给我。”
柳叶脚一滑避开,扯开袋子上的丝结一倒,就见昏黄的灯光下,几片金光灿烂的金叶子并两锭银锞滚了出来……
屋内几人都惊住了。
怔了半晌,江诚从柳叶手中取过锦袋,送到灯前一看,低声念道,“慕容。”
他回头看向十七,问,“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十七只觉冷汗直冒,心下叫苦不迭,这包金银价值不菲,若告诉他们说是一萍水相逢的男子相救后所赠,一来他们不会相信;二来,前面关于自己“真相大白被放回来”的话,也是要推翻的了。
而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实在太离奇,无论哪一件说出来都会让人惊讶咋舌不敢相信的罢?而娘已病入膏肓,无论如不能再刺激惊吓到她的了。
见十七不说话,江诚的脸色便有些冷,“十七,难道你真的和江洋大盗勾结,这些钱是那江洋大盗给你的?”
他眼内满满都是怀疑、震惊,不信,而在这些东西外,还清楚的带了份失望。
自定亲以来,他对十七从来都是不笑不开口,语气温柔体贴,似眼前这种表情口气,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十七身子微微一晃,除了娘外,她最在意的人就是他呵!
“这还用问吗?”柳叶冷笑上前,“这个锦袋的布料触手细腻生凉,明显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又有这么多的金银,若说不是贼赃,那你从哪儿得了这个?”
江母和青姨的脸色此时也变了,江母抓过锦袋朝十七跟前一丢,语气也冷了许多,“十七,你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青姨靠在被垫上,苍白的脸愈发无血色,“不,十七不可能跟江洋大盗勾结的,十七,这是你捡的对不对,对不对?”
而柳大成和江父早在十七回来时就已站到了门口,只奈何屋内是女眷,二人都不方便进屋,此时听得屋内动静,柳大成厉声喝道,“都给我出来说清楚。”
柳叶闻听一把薅住十七的衣袖,使劲的将十七拉出房朝柳大成跟前一推,又将那锦袋捧到柳大成跟前,“爹,在十七身上发现了这个。”
柳大成和江父一见也变了脸色,江父努力让语气平和,对十七道,“孩子,这事儿非同小可,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到了此时此地,十七哪里还能瞒得下去,只好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临了,她道,“那锦袋真的是后来救我的人给的,他说,要我好好的侍奉母亲。”
她话音才落,柳叶就笑了,“姐姐,你真是编的一出好戏呵,可惜前言不搭后语,你既然救了前面那人,他怎么又会恩将仇报将你推给官差?而后面那男子跟你又毫无关系,更怎么可能花大笔的银子钱赎你?”
“叶儿,你……”
“姐姐,”柳叶厉声打断十七,她一脸的痛心,“你被官差抓走,两家人都为你着急上火费尽心思。可怜娘病得那样重,听了这消息当场将好容易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江伯母不顾头风正犯着,三更天了还在这儿为你熬着,更别说江诚哥为你去县衙打听时,受了多少白眼,更差点被他们当成你的同党抓进去,姐姐,大家为你做了这么多,都换不来你一句实话吗?”
一屋子人盯着十七,脸上尽是质疑责备,而江诚眼里的失望更多了几分,他越前一步抓过十七的手,“十七,你是不是害怕?没事,你只要说实话,我会帮你想办法。”
让家人为自己受累,十七不是不歉疚的,她眼里慢慢滴下泪来,看着江诚,“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姐姐,你好自私,”柳叶在边上大叫,她指着十七,眼里滚滚落泪,“你到现在还不肯说真话,其实是为了保护那个江洋大盗对不对?你和他有私情对不对?否则,你怎么会编出这样荒诞的话来骗我们?”
柳叶的话越来越直白,偏听着又让人挑不出错来,屋内众人的脸色就越来越沉,江诚的脸色也越来越冷,他双手紧握十七的肩膀,语气严肃凝重,“十七,你说真话好吗?我知道一定不是叶儿说的那样,但是,你也不要听你撒谎。”
柳叶的诬蔑,江诚语气里的猜疑,终于让十七流下泪来,她推开江诚的手,看着江诚无比伤心,“我说的就是真话,可是你不信我,既然如此,我还能说什么?”
“十七……”江诚第一次看到十七这样的表情,心里一疼,口气便软了许多。
柳叶在边上凉凉一叹,“其实真也好,假也好,大家不过是想临上断头台时,做个明白鬼罢了,姐姐你既不肯说,也只好算了,谁让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呢,前世修来的孽,这一世还你也就算了。”
她小小年纪,又一向天真烂漫的样子,此时竟突然说出这样沉重的话来,十七意外,在场的人也都大吃一惊,江母立刻问,“叶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叶将那锦袋拿放进江母手中,道,“伯母,您细瞧这锦袋的料子和里面的金银,那江洋大盗下手的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犯的案子也显然不是小案子,今儿她能回来,想来不过是县老爷被她巧言迷糊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相大白?那时,柳家,江家,就万劫不复了。”
“啊,”江母被烫了般将锦袋一扔,踉跄后退,她看着十七,一脸惊悸,许久,她终于从齿缝里挤出,“退婚,退婚。”
“不,”江诚和已挣扎起床挪到门边的青姨齐声惊叫,江诚猛转头看向母亲,“娘,我不要退婚。”
“阿诚,她勾结匪人,言行不轨,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做我江家的媳妇儿,”江母此时已完全清醒冷静,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娶回一个祸患,说到这儿,她回头对江父道,“老爷,你来做主吧。”
说是让江父做主,而其实江父一直是唯妻是命的妻管严,家中大事背后从来都是江母做主,他不过是在外头圆个家主的样子。此时江母语气不容置疑,这门亲事又明显是后患无穷的,江父哪里会说个不字,他对柳大成一拱手,“柳兄,这件事非比寻常,请恕在下只能违背兄弟情面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之前送来的彩礼妆奁明日我会让黄婆婆送来清单,还请柳兄按单子退还。”
说完,夫妇二人就要拉了江诚离开。
江家的彩礼有许多早被柳大成挪用,此时被退亲还要退彩礼,而十七又是个身背祸患的烫手山芋,柳大成又气又急,当即就一个耳光朝十七打去,“贱人,老子打死你。”
十七被打得身子一晃直往后倒,柳大成还要打,青姨挣扎着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要打十七,不会的,她不会勾结匪人的,不会的,”她哀哀看向江家夫妇,“不要退婚,不要……”一句话没说完,她身子一仰,晕了过去。
“娘,”十七惊叫着去抱青姨,柳大成不看妻子,对十七又踢了两脚,江诚急忙阻拦,屋子里一时鸡飞狗跳……
江氏夫妇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死命拉着江诚要走,柳叶上前拦住,“慢,伯父伯母请等一等。”
江母皱眉,“叶儿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伯母,不能退婚啊。”
“为什么?”江母脸色更冷,“这样的不守妇道的祸患,我江家怎么能要?”
“可是,如今乡邻们谁不知道江柳两家是结了亲的,此时突然退婚,传了出去,反而要引起别人的猜疑,那时但凡有个多事的红口白牙胡咧咧几句,我柳家自然万劫不复,可江家到时只怕也要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见江母要开口,柳叶冷笑打断,“您是不是说,您要先去找县衙老爷撇清关系?可是现在县衙老爷已经相信了姐姐是无辜的放了她回来,您这时候又去跟他说他办错案了,岂不是当面给他一耳光,他后面能放过你江家?”
“这……,”江母顿时语塞。
“那,依叶儿姑娘说,该怎么办呢?”江父到底是个男人,已经看出了柳叶的话后有话。
柳叶此时却突然脸红了低下了头,无论江家夫妇怎么问都不肯开口。边上十七却突然明白了,她抱着青姨对着柳叶凄然冷笑,“叶儿,你是想说,江柳两家婚事不退,将江家迎娶的人改换成你,这样将来就算我的事再次犯起,江家娶的人是你不是我,也和他家没有关系,对吗?”
柳叶抬头看了一眼十七,涨红着脸分辨,“我……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是为大家好么?”十七想大声的笑,可是眼里泪水滚滚,她不愿意去想草屋一幕是不是柳叶向官府报的信,娘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便是柳叶做了这样的事,为着娘她也恨不起来。可是柳叶做这一切,原来是为的江诚。
十七想起当日柳叶得知江家订下的人是自己时那愤怒的一摔门,心下终于雪亮。
想来那日相亲,柳叶一眼便已相中江诚,可江诚偏偏看上了自己,订下了自己,柳叶哪能不恨?她定是早就琢磨着要取代自己的了罢?如果自己没救那个男子,她是会用其他法子来陷害自己,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上花轿?
从小到大,十七一直都以为柳叶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虽然她被娇宠得自私任性,可十七还是让着她疼着她,有好吃好玩的尽都给她,即便是此时十七知道她和自己全无半点血亲关系,也还是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却不想这个亲妹妹居然如此的设计自己。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让人寒心的?
“按你的主意,那时江家确实是脱了嫌疑了,可是爹爹和娘还是一样的脱不了干系。叶儿,怎么你的眼里只有江家,竟没有自己的爹娘吗?”十七的泪水滴在青姨的脸上,她看着柳叶,脸上的表情不知是讥讽还是悲凉。
柳叶却笑了,“这个问题很简单,你明儿一早就去西山上的四方庵落发修行,我和爹爹会告诉乡邻你是为了替娘祈福自愿出家,那时你还能落个孝女的好名声,便是官府查出了什么,那时你已出家,和爹爹娘亲也是没什么关系的了。”
“你这个主意果然好,但如果我出家便连累不到爹娘身上,自然也就连累不到江家头上,他家大可连你都不必娶,就此和柳家再无干系岂不是更好?”十七恨到齿冷,语忍不住出言讥诮。
二人唇来舌往,江诚终于忍无可忍,“不要吵了,”他蹲下身握住十七的手,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除了温柔,更还有一分坚定,“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让你去出家,更不会退婚另娶她人,十七,你放心。”
“阿诚,”如果说江诚之前的猜疑不信任让十七伤心失望,他此时的话分明如一盆沁凉干净的水,浇灌进她悲伤激愤的心,让她心上的伤痛瞬间平复,对于他此时眼里的坚定,十七甚至有些感激,感激在这样的时刻,他还肯站在她身边。
这是她这辈子的良人,上天终究还是眷顾她的,十七想!
“阿诚,”江氏夫妇却齐齐相喝,江母厉声道,“不可以,这亲非退不可。”
江诚帮十七将青姨抱到床上,这才转头对父母道,“爹,娘,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是要退亲,也该先找大夫来瞧过岳母,”说着,他又叮嘱十七几句,便趁夜出门,去请郎中。
江氏夫妇到得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彼此对看一眼,便和柳大成淡淡告别,从头到尾也没再看十七一眼。
窗纸发白,天,已是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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