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佛珠旋转,喃喃的都是听不懂的经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专属于上苍的味道吗…… 神然的气氛出乎了苏以倾的意料,在现代她不是没参加过葬礼,但是任何一次的都比不上她现在在参与的。这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氛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心底的哀情在不断升腾,如此奇妙的感觉,她真的没有想过。 握着苏以念的手,力道忽然加重了,苏以倾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诵读佛经的僧人。超度,这是个怎样神圣的存在呢。 门外,乐队吹吹打打,声势浩大。皓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苏以倾感觉到心尖上难耐的沉痛感又要出来了。 不知有多久的时间,日照当头了,辞灵才结束。屋外又进来些许人,抬起了灵柩。灵柩由人抬着,也是一种对死者的尊重。 铭旗在前,孝灯在后,继而是香亭,后面跟着吹打的乐队。灵柩便在这些队列的后面,最后面的便是遗属和送葬的亲友。因为苏轩无子,楚非离便站在了苏以倾姐妹二人的前面,紧紧跟着灵柩走。 在灵柩所经过的地方,亲友沿途设奠祭祀,以之为路祭。苏以倾苏以念挎着篮子,一路向空中挥洒着白色的纸钱。 楚府在荆州名望不小,而这场丧礼的规模也不可小觑。经过上官映雪的打点,几乎是每一道程序都完美无缺。 指尖触着纸钱的冷,染到了心头。所有的记忆如同那日殷红的血一样在脑海中不断徘徊,冲击。嘤嘤的哭泣声不断地从身后传来,弄得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姐妹二人又要忍不住落泪。 走了不少路,到了墓地,壮汉们将棺材放置到了事先已经挖好的墓穴前。 “请山神。”僧道洪亮的声音唤着,从灵柩前绕开。 众人跟在身后纷纷往四周散去,由走在最后的的亲友端上了各项的贡品。先是把香烛放了上来,而后是茶酒、生果、素菜,以及一些金银首饰。 僧道围站着,纷纷扰扰,又开始了诵经。白色的大地上,似乎更加凄凉。 “倾儿,快哭啊。”上官映雪推将了一把,忙道。 苏以倾一愣,望向身侧,苏以念早已哭成了泪人。不是她现在无情了,而是哭的太多,眼泪早已干涸。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哭丧,西方的丧礼上就要求家属保持最平常的心态,用最坚强的一面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 不过,她现在就算想的再多也什么都不能说。只好照做,努力滴下自己的鳄鱼眼泪。真是讽刺,以前是强笑,现在却要强哭。 哀怨凄惨的声音混合着冷风,刮痛了皮肤。呜呜咽咽穿过漫山遍野,或许,天国的他们并不喜欢这样啊……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番祭奠哀哭,僧道的诵经仪式也完毕了,众人这才把灵柩放入墓穴。一铲一铲的泥土掩上棺材,层层叠起,堆起了坟堆。落丧后,僧道又将魂轿盘内的五谷种子撒在墓碑前面,这一举,便是象征着子孙绵衍。可是,只有女,却无儿,在他们眼里又能繁衍到哪里去? “进香。”僧道又是一喊,退散居后。 苏以倾、苏以念皆为女儿身,而这一项都是要求孝子来进行的。自然而然,这一个求平安的项目又要由楚非离完成了。 念经诵佛的,一遍又一遍,昏昏沉沉。到底有多少的意义谁又说的清楚? “倾儿、念儿,你们还熬得住吗?”楚钱花待一切基本稳定下来以后,便走到了她们身旁,低低地问道。 “四姐,你放心吧。”苏以念摇摇头,答着,“我没什么事,姐姐比我能撑些,状态也还可以。只是有一点犯困了。” 听她这么说着,楚钱花略微蹙眉,要说到这个困,谁不困呢?她忙了这么久,也累了。可事情还没结束呢。 “你们先稍作休息,等下回去要设灵位。虽然楚府的大堂不能给你们设灵位,不过,其实在楚府的一间房间里,这灵位……或许可以放着……”楚钱花犹犹豫豫地咬了唇,提醒道,“先前蔓姨走的时候,娘亲特地在府中为她设了灵位,还找人经常打扫的。你们要是能说服娘亲,这事儿就好办了。” 虽然夫妻的灵位放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恐怕并不合适。上官映雪对于这场婚姻的态度本就不怎么看好,一方面她也很是痛恨苏轩娶了安晴栩的…… “谢谢四姐提点了。”苏以倾淡淡地笑着,颔首。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试试的吧,有些希望总比一点都没要好得多。 “姐,为什么不见舅舅?”苏以念四周环顾了许久,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她看了很久,确定了好几次安锦延不在身边才提出这问题的。 苏以倾被这么一问,突然回忆起先前的事情,皱了皱眉,无奈道:“我也不清楚,兴许是有什么事吧。” 苏以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了。 事情了结了大半,楚府的人也开始稀稀落落地往回走。苏以倾特地找了个比较靠近上官映雪的位置,准备与她说说灵位的事情。 不知道是她有所察觉还是什么,竟也和善地放慢了速度,等着苏以倾跟上来:“倾儿,是有事?” “唔……嗯啊……”苏以倾见躲不过去了,也来不及组织什么语言,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姑,我是想问问,关于爹爹的灵位……” “会和你娘的放在一起。”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爹爹的灵位放在楚府里的话……” “和你娘的放一起。”上官映雪又重复了一遍,怅然道,“是和你的亲娘,不是晴栩。当然,她的灵位我也一样会让人安置的。” 苏以倾诧异地抬眸,她还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上官映雪似是了解她心中的疑惑,轻扯起嘴角,缓缓道:“蔓莞生前很爱苏轩,他们的爱也很深。虽然我怨,为什么他不能守着蔓莞,即便娶,又为什么要娶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来一次次掀开我们的伤疤。不过,他们不能一起活着,如果死了以后我还不能让他们待在一起,他们也会怨我吧。” “谢谢……姑姑……”苏以倾吸了吸鼻子,还好碰上个这么好说话的女人,要是固执一下,她倒还真没想好对策。 “嗯,对了。”上官映雪侧过身子,把苏以倾往身边又拉近了一些,担忧道,“要是把你们姐妹送回去,我是不放心了。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想让你们在楚府留下。你舅舅现在也不在,但我们还是想问问你和念儿的意见。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留下,我们还是会派人送你们回去的。” 苏以倾无奈地摇了摇头,她都说的那么清楚了,灵位已经放在了楚府,那她们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她和念念在这个封闭的时代里,根本没有办法养活自己。与其担惊受怕地想着生计问题,还不如留在楚家。 上官映雪虽然说服自己看开些,就算这两个孩子不愿意留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苏以倾摇头的时候,她还是没由来地欢喜了起来。与蔓莞的感情,建立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也未尝不可。 回去设完灵位,走了一天,累了一天,苏以倾和苏以念也没有精力去管更多的事情。特别是当她们知道还有连续三天的法事要做,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一回房,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倒头就睡。睡眠对精疲力尽的她们来说,格外重要。 第一天,建立瑶坛之后,鼓乐声就没有断过。僧道们口中说着什么请龙请神的,什么烹茶祭帝,都是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与第一天比起来,第二天则显得实际得多,而且与现代的习俗也更加贴近。类似大扫除的形式,所有人齐动手,愣是把楚府这个大地方折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等大扫除完毕了,府里的男男女女又被带到厅中诵经。男子诵度人妙经,而女子则是诵血盆妙经。 第三天依旧如此,神、鬼交杂,充斥脑海。 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是苏以倾不喜欢的,可她又没有办法不接受。她无力去改变,只能随波逐流。这种繁文缛节让她觉得,是玷污了亡灵的。或许这么说有些过,可她着实不爱。 夜间与苏以念窝在同一个被窝里,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感觉自己还是有心地活着。太过匆忙,太过凌乱,想着明日生活就能回复到从前,她真的是松了口气。 悲哀,留在心底就好了。人总是要面对未来的…… “念念,姑姑说,我们不回去了,就住在楚家。” “嗯……” “念念,你想家么?” “……” 身侧的孩子猛地转身,落入怀抱,胸前,又是一片湿意。 反手抱住她,如是安然入眠。 一切都会过去的,晴天、阴天,还有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