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下车库的光线不强,但奚辰能看得清楚呵斥王洋等人的正是贺宁。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贺宁也能发出如此震慑他人的声音,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贺宁是温和而磁性的,从来不会如此大声的说话。“都让开!”贺宁再次厉声吼道。薛刚见这状况,赶紧拉住王洋拿刀的手往后藏,王洋则怒目圆睁地冲贺宁说道:“少管闲事!”“这里是公共地下停车场,你再把刀举高点,110联动就会立刻接报。”“少吓唬人!这地下车库的摄像头都坏了好几天。”“那你就试试!”贺宁毫不示弱,趁着三人迟疑的时候,一把拉过奚辰,朝他们说道:“不想被警察抓的话,我劝你们现在就走。”周奋左右看了看周围,朝薛刚递了个眼色,两人一下子架着王洋往外走。贺宁把奚辰护在身旁,直到确认他们都已经离开后,才转身问奚辰道:“你没事吧?”“我没事,王洋虽然冲动,但我想他还不至于真的动手。”“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很难用平时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他们都是江恺的人,先前提了离职,我同意了,没想到人事部会扣他们去年的一半年终奖。这样的事,恐怕遇上谁都不会甘心接受,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选择把这样的不公平发泄到弱者身上,而不是当场拒绝那些施压的人。”奚辰微微一叹,转身手中的东西放到车上。“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江恺。”“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奚辰站定,抬头看着贺宁,说道,“同样,我也有很多话要问你。”“我明白,去我店里吧。”奚辰与贺宁一起到了Sunrise,进了驿站哺乳室。“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贺宁沉吟了片刻,双手交握地垂在膝盖间,说道,“这件事,我原本没有打算说,但是,我一个人真的没法做下去,需要你的帮助。”“到底是什么事?与江恺有关?”“和‘一一·二’火灾有关。”“和‘一一·二’火灾有关?”奚辰重复了一遍,那场火灾夺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每一次再提这件事,总像有把刀再一次地划开那道伤痕,挥之不去的痛意能顷刻地遍布全身每一个角落。“我在调查‘一一·二’火灾的真相。”“真相?警方不已经查过了吗?还有什么真相可查的。”“警方的确已经查到起火原因是人为造成的电线短路,因为消防通道遭遇车辆阻拦而耽搁了二十多分钟,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他们没有查到。”“什么事?”奚辰问道。“我的一个朋友在事故后进入现场清理,他说超市顶上的檀条和梁体被高温熔断。我想办法拿到了B&M超市的设计图纸和施工要求,上面清楚地写着该仓储式超市根据防火要求,所有的檀条和梁体都必须涂刷薄型防火涂料。我之前和周珊珊了解过,也自己找了薄型防火涂料的国标要求,涂刷过的檀条和梁体在遇到火灾造成高温的时候,防火涂料会迅速膨胀,以阻隔高温熔断檀条、梁体,防止建筑坍塌。所以,我怀疑施工的时候偷工减料,或是根本就没有涂刷真正的防火涂料,导致现场落下的檀条意外断落砸伤了行动不便的唐曦和沈一帆,他们才会吸入过量浓烟。”“那施工要求上的防火涂料是……是瑞……瑞柯吗?”沈一帆的确在救火过程中被砸伤的痕迹,难道说真的如贺宁所说一样吗?想到丈夫的牺牲会与自己九年来一直工作的防火涂料行业有关,奚辰本竖直的身子一下子瘫靠在了墙上。“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么多。”贺宁恨自己把这样的痛苦带给奚辰,但他没有办法,他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找寻真相,而真相却像沙漠中时不时闪现的海市蜃楼一样,只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他继续说道:“要求上没有指定使用哪一家品牌,只是规定了国标薄型防火涂料。我找过超市方,超市不想再有负面消息,不告诉我具体信息。当时的承建商华明总部在华北,承接超市项目的上海分公司已经人去楼空,如今华北区总部也摇摇欲坠,推说资料全丢了。我只能从监理这方面下手,超市强弱电和基建施工不是同一家监理,我查到负责基建施工的监理是安鼎。”“所以,你找秦展轩是为了查这件事?”“是的,超市出事之后,安鼎没多久也出事了,公司资金链突然断裂,秦展轩被追债,我找了许多人,托了关系才打听到了他妻子梁小桦的住处。可梁小桦一口咬定,他们离婚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秦展轩的行踪。我想办法打听过秦展轩的另一个合伙人,始终查不到信息。就在几天前,我联系上了安鼎的一个老员工老蔡,老蔡告诉我华明当时用的品牌是方远,方远有专业施工队进行的施工,因为是他老家南通的牌子,所以他记得牢。”“方远?”奚辰毕竟在行业里做了多年,曾经听到过这家公司的名字。“我去了方远,那儿厂房安保做得特别好,因为晚上得照顾圆圆,我不得不早上去,下午折返回来,我看到一辆箱式货车停在方远门口,司机朝保安喊‘瑞柯的货’。我觉得奇怪,为什么方远会拿瑞柯的货?我打听到瑞柯在南通有外仓,所以,我想找江恺问个究竟。自从江恺离开瑞柯后,一直被你们的人事部狙击,几家之前看中他的公司都拒绝了他,我想他处境艰难,也许能有机会找他谈条件,让他告诉我关于南通外仓更多的事。没想到那一天,被你听到了电话。”“那你见江恺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奚辰一下又直起了身子,眼神里充满了疑问,方远和瑞柯之间本该是同行竞争的关系,为什么瑞柯的货会出现在方远?而偏偏方远的产品又是“一一·二火灾”檀条和梁体被高温熔断的关键。贺宁摇摇头,说道:“江恺很狡猾,我想他本来会告诉我一些事,但我发现我晚了一步,瑞柯的人事部撤销了对他的狙击,而且,他好像还拿到了新工作,所以,他同意见面,只不过想套取我找他的目的,好借机报复下瑞柯。我想也许他真的没有什么信息在手。因此,我不得不找你。”“我能做什么呢?我可以做什么呢?”“一一·二”火灾的伤痛像锥子一样刺在她的心上,听到贺宁说了这么多,她感觉到浑身发冷,整个心都在颤抖。瑞柯、方远、华明、B&M、安鼎,这些名字在她脑海里像陀螺一样地转着转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觉呼吸变得困难,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贺宁自责地坐在一旁,他曾经阻止过自己去找奚辰说这件事,甚至还威胁过小佟别扯上奚辰,但他爱唐曦,他想为唐曦讨回公道,于是,他赌上了自己过去的宽仁,自私一回,让身处瑞柯的奚辰来帮他一把。当初,沈一帆不惜用生命帮助唐曦逃离火场,如果没有断裂掉落的檀条砸伤他们,阻止了他们逃生,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他们俩都还拥有着各自美满完整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