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遇妖（20） 樹枝劃過鬥篷，荊棘割破了手臂，腳板下新起的水泡被石頭擠破，因為跌倒弄髒了的僧衣，流血的嘴唇，青紫的額頭…… 他的眼睛不管用，卻最脆弱，一旦避不開傷害就容易被戳爆，明首先想到的不是痛，而是一旦他眼睛受傷那樣他可能就無法趕路。 他就無法到達她的身邊。 每次，他感覺自己找不到方向時，內心都會有一種直覺在指引著他前進。 就算，那個莫名其妙的人是騙他的又如何？ 他可以死，他本就該是死人了。 她不可以死，她的余生還很長，很長，長到沒有他也會繼續絢爛。 銀炙化作明的樣子，躺在農夫的家裡，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丟了個法術把那亂叫的狗嘴巴封住，順便威脅性地亮一把爪子，齜一下雪白的虎牙。 那狗果然怕了，掉頭就跑，屁滾尿流滾到了階梯下去了。 要不是那死狗亂叫把農夫引來了，他何苦馬上跑回屋裝成和尚。 和尚到底選了左邊還是右邊呀？ 抓心撓肝。 不過那都是和尚的選擇，他再不能干涉。 他的身份有他能做的，能做一些尋常人沒辦法做的事，也有他不能做的，不能做一些尋常人可以做的事。 他不是普通人，最後還是成了普通人，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是普通人，只不過和大家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普通人。 銀炙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試著像明一樣像萬年一樣安靜下來等待結局。 無力改變的，就只能被迫接受結局，等待讓人內心抓狂，表面又不得不微笑。 銀炙突然無聲放肆地笑了。 為什麽總要保持微笑？ 經常保持微笑，連表情都不自由，真是一件讓人惡心的事情。 還是在小萬年身邊好，他露出什麽表情，她都不會覺得很奇怪。 郊外。 問道和問情盤腿坐在地上，渾身鮮血淋漓，發髻歪亂，身上的妖氣開始泄露，臉色一點一點褪盡血色，眼睛卻黑的發亮，被一個法陣保護著。 地上一咕嚕的藥瓶子，可惜也補不回他們虧空的身體。 滅情子擦掉唇邊的鮮血，往嘴裡倒進一瓶丹藥，俊郎的眉目冒著邪紅的光，牙齒流出鮮血，“姑娘，對不住了，要怪只能怪你是萬年草。” 萬年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被打碎了，全身到處都是符咒灼燒出的焦黑傷痕，呸出兩口血，肺都咳痛了，“出身怪不得，只能說妖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妖道果然厲害。 今天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廢話不說了，上去就是乾！ 萬年可倒霉了，論實力幾乎被壓著打。但她是個狠人，招式詭異，給對手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比如，萬年剛以自己的身體為遮蔽物，用藤條瞬間洞穿自己的鎖骨，鮮血飛濺如霧迷了對方的眼睛，灑了對方一臉一眼睛妖血。 趁他病要他命！ 藤條借機旋轉扭曲馬上射進躲閃不及的滅情子的胸口。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怎料滅情子胸口放了個高檔的照妖鏡！ 萬年那裡顧那麽多，機會難得，迎難而上。 萬年瞬間化成了一堆雜草跑進草叢裡隱藏起來，藤條冒著煙霧擊碎了高檔照妖鏡，在滅情子胸口戳了幾個血洞。 “叮！” 一枚孔雀簪落在了石頭上。 一根藤條瞬間先手指一步抓起孔雀簪就跑！ “還我！” 枝椏上立刻爬上了一堆草，一個少女拿著孔雀簪一瞥，插在頭髮上，冷豔的臉瞬間化作甜美一笑，“不還。” “你找死！” “打碎，直接把妖丹打碎呀！” 萬年戴著簪子借助藤條的支撐一瞬間晃到道士面前，頑劣地等道士一掌拍過來立刻把頭上的簪子湊上，道士欲拍其肩，萬年立刻用藤條把自己拉回去，高高地俯視著怒火中燒道士，喘勻氣，“這簪子是你情人的吧？” “修煉無情道，卻心有情愛。滅情子你會死的很快的。” “一錯再錯，再跨一步就是深淵，如今你還要殺我嗎？” “生死何懼！已在深淵，將錯就錯。除了這輩子，我欠姑娘的傾盡永生，必然燃燈相報。” 結魄燈，要想聚齊一個靈魂，太難。 他虧欠世間太多，必須償還。 若不是，他前陣子去找結魄燈傷了根骨，也不會這麽久擺不平一個兩百年的妖。就算，對方是個天才！ 可他等不及，他一刻也不想等。 樹葉狂飛，不停有樹葉枯枝被來人逆風而來重重踩斷。 藍色的僧衣！ 陌生的疼痛！ 明！ “噗！”萬年一分心與道士對轟一掌，藤條斷了妖力輸送，身體重重砸到樹乾上，噴出一口鮮血，無力的落下。 飛沙走石間，滅情子轉而看著落葉飛撒間疾馳而來的恍惚人影。 有妖氣！ “他是人！” 來不及了！ 滅情子已經打出一掌，黑影瞬間被打飛，噴灑出一串鮮血，落在地上，掙扎。 滅情子猛然收回剩下的攻擊，咽下一口腥甜，感覺來者已經毫無威脅，才一步一步朝萬年靠近，“好，只要他不插手，貧道決不殺他。” 濫殺無辜不是他的本性。 萬年雙眸痛苦的一閉，猛然睜開。 換做她是滅情子，她也許也會出招。 可那人是明呀！ 她一直守護的人。 萬年的眼睛一瞬間變成綠色，單純的面容像閃電一般閃爍露出了邪惡的微笑。 大家都是有所圖，那就各憑本事了。 滅情子朝著萬年準備轟出致命一擊，卻發現眼前一個黑影一晃。 黑影落地砸到了萬年面前。 黑影擋住了絕大部分的攻擊。 剩下的攻擊穿過黑影衝擊到萬年身上，萬年頓時身體裡氣流亂走，殘缺不全的靈魂更加震蕩快要破碎了一樣，綠色支離破碎。 “明！明？” “你怎麽了？” “嘔！” “咳咳咳！施主！小僧來晚了。” “施主……受傷了？” 萬年捂住嘴唇，鮮血還是從手指縫裡流出來，另一隻手摟著明，最後捂唇的手慌亂擦著明不停流血的口，“沒，那是別人的血。” 看到明疑惑又要問。 “剛突然發現明長得秀雅清俊，我流口水了！” 明擠出一抹脆弱的微笑，蒼白的臉上浮上兩團紅暈，無論萬年怎麽擦拭，他的嘴角依舊接連不斷的吐血，“本來……想替施主多挨幾掌的。” “誰讓你平時吃的少！不抗打。”萬年氣急敗壞地說著，最終看著明大口喘息，摸摸明的腦袋，“睡吧。” “等我凱旋！” “接你回家。” “明！” 明模模糊糊聽著萬年的聲音，“嗯？” “你太菜了。” “啊？” “你還欠我一份解釋。” 萬年踉踉蹌蹌就要扶著樹木爬起來。 明急躁不安，胡亂抓著萬年的衣服，“盾牌！” 勇士需要盾牌！ “用我做盾牌！” 用我的身體做盾牌！ 我無懼生與死，卻怕你為我而死。 萬年頃刻間眼眶泛紅，吸了吸鼻子，看著天空使勁眨眼睛。 再多的怨恨誤會都在這一刻灰飛煙滅了。 你TM死了，我怎麽完成任務？ 先前挨的打都白挨了嗎？ 叮！ 任務情感值:50/100。 吱～ 一股電流擊地萬年頭髮亂飛，身體開始越來越痛…… 靈魂都裂出了蜘蛛紋！ 萬年:“……” 叮！ 萬年嚇得臉色一白，不會又要來吧？ 無規律真的無規律。 趁完全麻痹前，萬年放下明，給明抹上眼睛，“沒……有我的、允許不準——睜開。” “明，你不能死，你的未來值得期待。你的未來應該是絢爛奪目的一生。” 萬年像個僵屍一樣，頭髮炸了窩，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 滅情子看著萬年這般模樣:這不會是個假的萬年草吧！ 等了半天，疼痛消失了，傳來一條提示。 攻略任務情感值:85/100，產生好運抵擋0.85次懲罰。 瞬間，萬年身體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頭髮又服服帖帖地落下來，整個人都被電精神了，立刻壓下波動的情緒，伸出手像個紳士，“走，我們去那邊打。” 滅情子有權懷疑，如此自信的萬年似乎get了新的技能。 不過看著睫毛亂動的和尚和萬年之間脈脈的溫情，滅情子心裡充滿了愧疚。 原來他們都是可憐的家夥。 只是他明知是錯，一錯再錯，將錯就錯。 他不僅滅了自己的情，也滅了別人的情。 停下。 兩人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方位，面對面，準備憋大招。 萬年走著，脊梁筆直，腳步慢慢起了變化。 只見她腳下慢慢浮現出一股淺綠色的漩渦，漩渦越來越大，盤旋圍繞著萬年的身體變成光圈，周圍的大樹樹葉被洗刷一空螺旋式飛往天空。無數股妖力凝成實線順著螺旋式形成無數個光圈套在萬年身上。 樹葉紛紛揚揚墜落間，露出一個人影，光圈迅速層層落下加固了萬年的法力，修複著萬年的身體，最大的光圈也融了。 前前後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萬年就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她的妖力更強了！ 滅情子:果然，她get了新技能。剛剛那個和尚怕是有用來儲存妖力的功效吧。 就在滅情子以為萬年要放大招時，他也在憋大招，緊緊盯著孔雀簪，生怕萬年這個“暴躁”的姑娘弄壞了簪子。 萬年真的出了大招，她身上的顏色逐漸被黑色取代，就像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從腳到頭化作了一團影子，緊接著有更多的影子從那團影子裡爭先恐後分離出來。 那些影子沒有臉，卻有著各種各樣複雜多變又細膩的情緒，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像遊魂一樣圍繞著滅情子遊蕩，看不出萬年的本體在哪裡。 那些影子裡包含了太多的情緒和故事，一不注意就勾起了人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然後引起共鳴迷惑。人就會被囚禁在自己的故事裡，不得脫身。 這招打法差不多是把自己的靈魂碎開，又將靈魂藏在真假不定的影子裡。 不然，你以為萬年吃影子是鬧著玩的。 滅情子坐下立刻守住心神，周身打出飛著幾圈黃色的符。 影子無法靠近，暴躁地像厲鬼一樣嘶吼，淒厲刺耳，小心的尋找弱點，大膽的去求證。 只要是人，就要弱點。 只要有光，光被阻擋就會產生影子。影子被肉身禁錮，卻從來都不會說謊。 那些影子如靈蛇慢慢得在樹枝上垂下在人間窺探著，如猛獸在地上前爪伏地隨時準備攻擊。 突然，影子簇擁著一團光亮，瞬間光芒大作，滅情子的影子一下子被拉長，超出了法陣。 原來影子也可以變成光亮，黑白並不是不可轉換。 “嘎嘣！” 亮光消失的瞬間，滅情子的影子就被影子咬掉了一塊，迅速如水銀一般害怕地縮回去。 “啊！宮雲快救救我！” 一個嬌俏女人從萬年的掌心的影子裡出來了，她想離開萬年的禁錮，可她根本無法抗拒萬年的吸引力。 滅情子，無情道，卻連影子裡都充滿了某個人的痕跡。 大概，她還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吧。 現在的她只是記憶，滅情子的記憶而已。 當女人不斷出聲，滅情子被觸發了陳年舊事，終於狂吐一口鮮血，周圍的符瞬間凌亂落地焚燒成灰燼。 一雙猩紅的眼睛憤怒地仇視著女人旁邊的黑影，又在看到女人時變得溫柔寧靜，轉而泣血看著萬年本體所在的位置，如魔鬼一般一字一句道:“放、開、她！” 萬年一晃，黑影消失，一堆草隱藏在了偌大的森林裡，旁觀著滅情子，兩指將一朵鮮花捏碎，紅唇吐露出誘人的話語:“沉迷於噩夢吧，不要蘇醒！” “啊！宮雲快救救我！” “快去救她呀，她……在等你救她了呢。” 滅情子目光慢慢發直，內心隱秘的想法已經被打開了一個豁口，而他這麽高的法力居然也不打算補救。 萬年看到遠處的黑影，目光凌厲，藤條瞬間在滅情子身上鑽了幾個洞。 滅情子跌跌撞撞，伸著雙手去追逐。 他或許是真的不想活了。他在放縱自己沉溺於幻境中。 萬年從明身上抽取回來的妖力都用在分身魅惑這一系列招式裡了，現在她也是窮途末路了。身體裡分離的黑影開始四處逃逸，可他們一旦逃離萬年就會迷路，就會在光芒中死去。 他們又不是萬年，沒有主人的影子，是無法存活於世的。 那個女人每一次出現，滅情子的力量就更加暴躁，可他俊郎的眼睛始終流著血在微笑。 “宮雲，我們私奔吧！” 女人背著包裹伸出手，在快要拉住滅情子的手時突然莞爾一笑，手指就變成了黑色的煙霧消失了。 滅情子瘋了一樣在森林裡亂跑，亂打，像厲鬼一樣嘶喊:“我願意，我願意！” 慢慢變成了無助的哭泣，“我——願——意——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