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THREE
  瓶蓋打開的時候， 簡笙就聞到淺淺的甜又酸澀的氣味。
  可是她現在沒什麽食欲，也沒辦法直接接受許洲天的好意，說道：“現在不想喝。”
  許洲天將瓶蓋擰回去，道：“行， 那等你渴了再喝。”
  他將桑椹汁落到簡笙桌前。
  張劍坐在後面，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心裡一陣唏噓。
  要說許洲天何許人也，三中無人不知曉，以前的他， 總是對什麽都不放在眼裡，也對什麽都勝券在握， 好像沒有拿不準的事，脾氣更是說不上好，耐心只有半分，可是現在呢。
  被簡笙吃得死死的， 完全栽在了人家身上。
  許洲天啊許洲天， 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簡笙道：“你弄得太誇張了。”
  一群男生手裡舉著燈牌，上面簡女神的字眼也讓覺得浮誇，好像等會她不是去詩朗誦，而是開演唱會一樣。
  時間湮滅了一切，現在，都變了。
  濃烈的眉蹙出縫隙。
  “嗯？”
  “小懶蟲。”他將她撈到手臂，那時候她才六歲，身上沒多少肉，她媽媽抱她可能要費些力，但他抱著很輕松。
  許洲天應該是覺得無聊，摸出手機來玩。
  孫雪凝嗯了聲，“我爸，一直都很帥。”
  聽見秦蕭桐和龔書悅發出笑聲。
  簡笙沒說什麽了，低頭看手裡的詩稿。
  對同學，她能平和說話，還能對他笑。
  簡淮平腦海裡不由回憶起，簡笙小時候，很黏他的可愛模樣。
  忽聽見一道小小的貓叫，簡笙瞥去視線，看見許洲天是在刷一隻白貓的視頻。
  許洲天道：“哪誇張了， 我們班不是有五個人參加？”
  簡笙笑了一聲，“它真的好胖。”
  見簡笙跟著在看，許洲天將手機拿在兩人中間，“傻不傻？”他問。
  “……”
  “爸爸，我走不動了，要抱。”她蹭到他懷裡。
  “第七個。”簡笙回。
  許洲天跟著投去視線，“你讀的是這首？”
  她扯了許洲天一下，許洲天將音量調小。
  “我說你第幾個上去朗誦。”
  剛走出去站在過道，手腕上戴的手表不合時宜地脫落了，往下掉，許洲天眼疾手快抓到手裡。
  這個時候，主持喊到第二個人上台朗誦，簡笙抬頭看著。
  許洲天出現之後， 現場也多了很多議論聲，包括坐在第一排的評選老師都轉過頭來觀望。
  “可是為什麽燈牌上沒有寧奈和鄒源的名字，而且……”簡女神這三個字那麽多。
  “親爸爸一口。”簡淮平道。
  簡笙愣了愣，但沒辦法去多管，先往台上去。
  簡笙認出那隻白貓是許霸天，應該是許洲天在床上錄的，它仰躺在許洲天懷裡，旁邊是深灰色被角，許洲天應該是用什麽小物件在逗它，遞到它爪子邊誘惑又抬高，白貓怎麽都抓不住，最後騰地跳起，往上撲。
  “挺好。”許洲天問，“你第幾個？”
  小簡笙雙眼黑亮，軟軟的小手抱住他脖子，乖巧地遞上嘴巴，往他面頰啵了口。
  可是對他這個父親，卻冷冰冰的。
  “天哥說得沒錯， 您人來我們就已經很高興了。”寧奈歪過頭來， 對許洲天抱了下拳。
  “嗯。”
  “說它胖？回家我找它告狀去。”
  她十歲之後，再沒喊過他爸爸……
  許洲天道：“兩個男的， 給他們弄什麽燈牌， 人來就不錯了。”
  “你爸爸長得好帥啊。”孫雪凝正走著神，旁座的韋露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簡淮平坐在報告廳左區靠後的一排位置，視線一直在往這邊看。
  “七啊。”許洲天左手指尖懶懶輕叩了下桌面，凸出的喉結產生滾動。
  “當然會，你永遠是爸爸最愛的寶貝。”簡淮平聲音低醇，在她額心落下一吻。
  “爸爸會永遠愛笙笙的對嗎？”某個晚上睡前，小簡笙抱著被子問。
  *
  終於聽見喊到簡笙的名字，許洲天從位上起身，讓她出去。
  許洲天盯著人上台，手裡握著那隻表，輕輕摩挲著白色表帶。
  台下有很多雙眼睛，目光也捕捉到坐在後排的那對父女。
  但是很快，視線又被那一大排亮著“簡女神”的燈牌吸引，以及那道一直投在她身上的視線。
  漆黑而灼亮。
  許洲天對她抬了下眉，好像在說：沒多大點事，我們都在下面。
  你別緊張。
  簡笙出乎意料地平靜，挺直站立，身前擺放著一個話筒，她上前一些。
  聲音很快從話筒傳出來：
  你飛行在月光裡
  玫瑰色一樣的浪漫的羽翼
  叩響曾被暮靄遮掩的情節
  拈起一玫橄欖果
  在我經過的半空懸掛
  在你棲息的梅枝上
  守候一個綠色
  將要到來的拂曉。
  *
  朗誦結束，簡笙在掌聲中走下舞台，朝位置返回。
  她朗誦完後，場下的反應是最熱烈的，應該不是因為她朗誦得有多好，而是捧場的人多。
  元鮑連吹了兩聲口哨，張劍大喊簡女神，一群男生在那起哄鬧騰。
  “好了啊，可以了，一班的那堆男生，消停點。”主持老師站在台上，直接點了一班的名，後道：“下一位，高一一班洛聽。”
  報告廳裡才重新安靜下來。
  簡笙回到座位，將桌上的東西都收進包裡，耳根有道淺紅。
  “要走了？”許洲天問。
  這個競選是所有人都朗誦完後直接出結果，不用等個幾天，前幾個朗誦完的，基本上都沒離開，想最後再走，但是簡笙不想在這待了，對許洲天點了下頭。
  “讓一下。”她背好包後，道。
  許洲天抬眼看她，莫名有些煩躁，“讓什麽啊，你走我也走啊。”
  他本來就是因為她才來這。
  怎麽就讓一下了。
  他拿起那瓶桑椹汁起身。
  “好。”簡笙回了一聲。
  這一聲，又讓許洲天被順了毛般。
  他就是這樣，但凡面前的人能對他有一點主動，就能立馬將他哄好。
  許洲天陪在她身旁，一起往外走。
  “唉，等等我啊。”元鮑也沒興趣在那待了，不過沒讓旁邊的男生讓，直接跳出去。
  張劍和林飛跟著跳出去。
  三人跟猴一下。
  “你們給秦姐和龔姐加油。”元鮑走之前，拍了其中一個男生的肩。
  秦蕭桐和龔書悅都扭頭看了一眼。
  *
  天有些黑了下來，簡笙用手機聯系李文洋。
  他沒回，應該是還在訓練。
  聽見旁邊元鮑在跟許洲天說話，“天哥，吃飯去不，肚子餓得不行了。”
  許洲天沒答。
  簡笙轉過頭，“你們還沒吃飯嗎？”
  張劍道：“是啊，去給你們弄燈牌去了，沒時間吃呢。”
  “……”
  簡笙對許洲天問，“你也沒吃嗎？”
  許洲天懶嗯了聲。
  簡笙握著書包的肩帶，道：“那去吃東西吧。”
  “你陪我？”許洲天看她。
  簡笙點了下頭，“嗯。”
  許洲天扯起唇。
  “天哥，我想吃李記菜館，咱們帶笙姐嘗嘗他家去，保準笙姐滿意。”林飛上前，卻很快被張劍勒住脖子拽回後面，“吃什麽李記啊。”
    “人家天哥要跟笙姐兩人吃，咱們三兒自己解決去。”
  林飛就這麽被張劍和元鮑“綁.架”走了。
  簡笙：“……”
  她扭頭看了看，三人已經走遠。
  轉回頭，許洲天在這時候湊近，“餓了，仙女陪我去吃東西。”
  *
  簡笙陪許洲天到了一家烤肉店。
  等找到位置坐下，簡笙想起來，上次她跟許洲天一塊吃飯，好像吃的也是烤肉。
  許洲天應該是餓了，即便她說她吃過了，他一個人還是點了好幾盤葷的。
  簡笙道：“你真的吃得完嗎？不要浪費了。”
  許洲天看著她，“吃得完。”
  “因為你很下飯。”
  “……”
  簡笙沒理會他，摘下書包，起身去盛醬料。
  等她回來了，許洲天也去。
  但是等端了醬料回來，許洲天沒坐回對面，而是在簡笙旁邊坐了下來。
  他們選的小桌，兩個人挨在一起坐有些擠，簡笙準備說你還是坐去對面吧，手腕被許洲天捏去。
  他將一塊手表戴到她手腕上。
  簡笙愣了下。
  因為她都忘記了，現在才想起來，之前要上台演講的時候，手表掉了。
  “你手怎麽也這麽小。”戴完了他道，還將自己的手挨近比了下。
  他手掌跟簡笙比起來的確寬很多，手指也比簡笙的長。
  簡笙收回手，面色不太自然，“我是女生，手肯定比你的手小。”
  許洲天嗷了聲。
  “你坐對面去吧，不嫌擠嗎？”
  “不嫌，我就想坐這。”
  服務員將烤肉端了上來，幫他們倒上油，離開前朝他們看了眼。
  簡笙懶得管許洲天了，只是往裡面挪了點。
  她吃過東西了，不怎麽餓，主動幫許洲天翻肉。
  “你怎麽不吃。”許洲天問。
  “我不餓。”
  “不餓也吃點啊，長肉，你太瘦了。”許洲天將烤好的肉往她盤子裡夾。
  這頓烤肉，許洲天的確吃了不少，也沒浪費，點的都吃完了，簡笙也跟著他吃了不少，從烤肉店出來的時候肚子很撐。
  太陽完全落了山，街道亮起路燈，往三中校園裡看去，裡面失去了白日的熱鬧，有些空蕩冷清。
  簡笙手機振了下，還以為是李文洋發的信息，她摸出來看。
  是藍蕾蕾發的。
  【笙笙，你們那個詩朗誦競選結果出來啦，秦蕭桐沒你Q\Q，就讓我轉告你，我們班你跟她都進啦，還有鄒源。】
  【另外兩個是其他班的，一個三班，一個十一班。】
  *
  三中北門，一輛黑色轎車裡。
  孫雪凝坐在副駕駛上，淚一直往下流，如何都止不住。
  眼睛紅得像兔子。
  不知道是在傷心沒被選上，還是其他什麽。
  “不哭了好不好？沒關系的，只是一個詩朗誦而已，你可以報芭蕾舞這個節目啊，我們凝凝跳舞可比詩朗誦強多了。”簡淮平突然很沒轍，溫聲細語安慰。
  “爸，你不懂。”孫雪凝聲音哽咽，哭得更凶。
  好像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確切地說，她從來沒擁有過。
  孫雪凝腦海裡，都是許洲天陪著簡笙的樣子。
  自從簡笙轉來三中。
  她才知道。
  許洲天那樣高傲不可一世的人，原來也會對女生那麽耐心，會為了給她加油戴兔耳朵發箍，會陪她去食堂吃飯。
  他對喜歡的人，原來是那樣的。
  孫雪凝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好像不被老天爺優待，而簡笙卻輕而易舉獲得那麽多。
  她長那麽漂亮，又成績那麽好，今天也輕松進入了選。
  自從聽說許洲天不喜歡成績差的女生後，她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學習，想有一天真的能考過他。
  可是她卻根本做不到，就算考到年級第二的位置，還是跟他有幾十分的差距。
  但是簡笙，卻一來就能考第一。
  上次期中考，她的成績還滑出了前十。
  為什麽，她不能成為那個主角。
  每次看見許洲天對簡笙好，她都覺得自己像極小說裡寫的那些可憐女配。
  而她也因為嫉妒和不服，去做了小說裡女配會做的事情。
  故意假裝有東西忘了拿，還了宿舍鑰匙後，又去問宿舍阿姨要鑰匙，回到那個她得到過免費入住權利的宿舍，將一張全家照放到門頂。
  以及運動會那天，她不小心崴到了腳，怎麽也不願意被班裡男生帶去醫務室，而是哭著打電話叫簡淮平來學校。
  還有今天，她喊簡淮平來，也是為了想擾亂簡笙的心緒。
  最後，卻好像什麽都沒有得到。
  敗得一塌糊塗。
  同時，也覺得自己好壞，更配不上許洲天了。
  “爸爸求你行不行？別哭了，你哭這麽凶，爸爸很心疼。”簡淮平束手無策，只能將孫雪凝抱到懷裡，“不哭了不哭了，爸爸回家給你做紅燒肉。”
  孫雪凝緊緊咬住唇，“爸，你說，你最愛的是我。”
  “快說嗚嗚。”
  簡淮平揉她腦袋，“爸爸最愛的當然是你啊。”
  “乖凝兒，不哭了。”
  *
  有道熱風吹來，身上的校服產生褶皺。
  簡笙和許洲天沿著街道慢悠悠逛著。
  簡笙很安靜，一句話也不說。
  “誒，你不是進了麽，怎麽沒見你高興高興？”
  反而那張漂亮的小臉，跟別人欠了她幾百萬似的，看起來悶悶的。
  簡笙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高興不起來。
  可能沒了太陽，夜晚比白天寧靜，總能牽出人的愁緒。
  手機振了下，她摸出來看，是李文洋發來的信息。
  【姐，我終於解放了，感動啊，你竟然還等著我，你在哪啊？一班教室嗎，我過來找你。】
  簡笙回：【在外面。】
  【三中東門附近。】
  【你怎麽在外面啊？一個人還是跟同學。】
  簡笙緩慢敲字：【跟同學。】
  “跟誰發信息呢？”許洲天湊近。
  旁邊是一排香樟樹，散發出淺淺的清香，樹梢的葉片沙沙響。
  簡笙抬頭，對上許洲天的視線。
  “是跟我弟。”簡笙回。
  許洲天沒說話了，就保持著靠近她的姿勢。
  簡笙準備往後退一退，被他按住肩膀。
  “許洲天。”她臉變熱。
  目光盯著簡笙白皙的臉，許洲天喉嚨有道癢，“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哪不開心，可以跟我說啊。”許洲天道，“我都願意聽。”
  “沒有，”簡笙抿了下唇，“有一點吧。”
  “有一點？”
  簡笙沒說話了。
  許洲天將她扯近，手臂寬，貼著人，滿是熱度，他低頭找到她的眼睛，拖著嗓，“那讓我抱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