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烽領 烽領山地處末關二州之間, 東北側有一部分山脈延伸至關州外,歸靠於突厥之地。因著山勢險峻內中多凶猛異獸且相連兩國,故而鮮少有人踏足。 “蒼樹那麽多, 你要怎麽找?”蒼樹有遮天蓋葉之觀, 多長於關州突厥交匯山脈,元懌和霓伽趕在一早進山,因著是從末州入山, 要先繞過關州山脈, 故而行至晌午還未找到蒼樹。 “小的時候哥哥帶我來烽領山時,遇到過黑熊。”兩人轉過平坡, 往深山裡去, 漸漸由霓伽領路帶著元懌向前,“哥哥把我藏到蒼樹後,他自己和特勒聯手, 打死了黑熊。” “你還能記得那棵樹?” “蒼樹長成華蓋參天,需得百年,並不多見。” 元懌聞言不再多話, 隻加緊急奔,二人行至傍晚越過一座陡崖, 忽見前方密林樹木高聳,夕陽透印如血灑極光, 不時有松鹿小獸行過,彷如畫中幻影異域迷境。 “就是這裡!”“哎!” 霓伽一個人跑進林中, 元懌趕緊跟上她。 “就是這兒, 有草原的味道。” 元懌聳眉, 這裡離草原可遠著。若從距離來講, 她還能感受到她們大黎的旌旗獵獵呢。當然, 雖然想是這麽想的,她還是識趣的沒打斷突厥公主的美好暢想。 元懌看了看那魚符,“好,我們快些離開吧。”兩人回去時腳程更快,卻還是在聽到狼嚎聲時,不敢再往前行。 “我們經常狩獵,而且山裡的名貴藥材和珍貴異獸很多,過去我經常跟著哥哥帶著特勒們進山。” 霓伽抬起頭去看她,天色已然暗下,隻余微弱殘光映著元懌的側臉,她聽她繼續說:“還是你自己來擺吧,若不是你親手擺的,你哥哥定一下就瞧出來,到時候他會擔心的。” “魚頭代表首字方向,魚尾代表尾字方向,這是父汗教我們的,只有我和哥哥懂,他看到就會知道我在末州。” 元懌被噎,卻也無話辯駁。雖然黎朝尚武,但確實敬畏山水神靈,對待自然很少有人會有想要征服的欲望。 這夜,兩人潛在一處山坳,一人休息一人警戒,就這般輪流交替,直挨到天光微亮方繼續趕路。 霓伽睜開眼睛,環視一圈,指向東北一處,“那裡,有矮松的地方。” 霓伽自然也沒找到,她垂下腦袋繼而緩緩蹲下去,元懌看不清她的表情,卻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從烽領山歸來的第二日,漠城便從軍營裡回來了。 “這符號是什麽意思?” 霓伽起身擺好祭石,又跪在石樹之前三跪敬天,臨走時她在樹上留下了一個魚骨彎疊的符號。 “哪棵樹?” 此時天色漸晚,如不盡快找到,她們今晚可要難辦。 “生火吧,狼都怕火。”霓伽找來乾樹枝雜草,很快便用火石點燃,元懌看著她嫻熟動作,問道:“你好像經常去野外?”白日她們進山時她就發現了,霓伽對山路地形以及怎麽避開荊棘險叢很在行。 元懌順著她指的方向找過去,矮松沒看到,倒是找到一排丈余高的挺直松柏。她繞著松柏方向順轉一圈,這裡蒼樹一共五棵,沒有一棵樹下堆著壘石。回過頭望向一樣再找的霓伽,元懌猶豫著開口:“不若你先壘起石頭吧,你哥哥脫身之後找來便能看到。” “是啊。”霓伽拍拍手,取出水囊打開,“你們黎人畏懼自然,想要在這裡抓到我談何容易。” 找來幾塊平滑的石頭放到蒼樹下,元懌按照漢人祭祀三炷香的擺放形狀將石頭壘起。“長生天的祭拜石,要怎麽擺?” “元卿,謝謝你。” 元懌聽她這麽說,忽然想起那日她們初見的景象。“你是從烽領山逃到末州的吧?” 元懌歎了口氣:“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無需多言。” “師父?”元懌亦是驚訝,按照她的預期,沒有個把月漠城是出不來的。“你怎麽?” “我進去不久就升任了百夫長,後來被司馬將軍賞識,在軍中行走亦方便許多。” 漠城在司馬二字上略停頓,元懌看他一眼,對霓伽道:“霓伽,拜托你去燒些水來,師父連日勞累,讓他休息過後好生洗一洗疲憊。” “好。”霓伽應聲,“不過我想知道,有我哥哥的消息嗎?” 漠城搖搖頭,“我打聽過,沒有捉到木托耶,但也沒有說他陣亡的消息。” “沒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起碼人還活著。”元懌安慰道,霓伽垂眸籲氣:“多謝你,漠師父。” 霓伽離開之後,元懌關上房門。“司馬將軍?是沛國公司馬家嗎?” “他沒說我不好追問,但我聽他似是京都口音,加上年紀輕輕就坐上了武護官長的職位,想來該是沛國公司馬家的人。” “應該就是他,郎延拓手中武將不多,現在可堪重用的也就司馬家,那人叫什麽名字?身手如何?” “叫司馬卓,身手一般,但對兵法了解不少。”漠城剛去到時司馬卓便和他比試過,兩招他就試出對方的身手,依著那人的功夫路數且打且露出破綻,戰了百余回合才勉強打了個平手。那次可把漠城累個夠嗆,這種假打比真比劃要累許多。 “司馬卓……”元懌重複一遍這個名字,“沒聽過這名號,想來應是司馬家哪個宗親子弟。這般都能來末州當個武護官長,看來郎延拓是真看重他這位東床快婿。”元懌冷笑一聲,隨即又問:“師父,你見到梁忠了嗎?” “見到了,但只在操練的時候遠遠看了一眼,我所屬營下不歸他管束,因此他一般不會來這。” “梁忠將軍是鎮軍大將軍,主帥不在可統帥全軍,怎得還有不歸他管束,他不方便去的營地?末州軍現任主帥是何人?” “主帥姓方,具體何人我不清楚,只聽人說此人甚少露面,且他帶來一批中高層將領漸漸接管末州軍,梁忠等一眾漢王軍舊部臣一再被排擠。若不是漢王出事在京都他們遠在末州,恐怕早就被郎延拓一並除去了。 “如此看來,漢王舊部在末州已被打壓到一定地步。”郎延拓的動作,比她預想要來的快。“師父,務必找機會見到梁忠,然後,你隻告訴他一句話。” “什麽?” 漠城隻得半日假,到了晚上還要回到軍中。他是司馬卓的部下,在已然暗流湧動的末州軍中,屬於新皇一派,漢王舊部對待他們向來多有提防,故而雖然他入得軍營,但想要和梁忠說上話卻也並非易事。 就這樣又拖了幾日,眼看要到元懌同他約定好的時間,漠城無法,隻得在操練時“無意”將同營的百夫長摔扭了手腕,當日便替他帶人值夜營地,這樣才終於有機會單獨行動的人,趁著夜色摸進了梁忠的營帳。 漠城是劍宗門的傳人,武藝功法自不必說,而武將多勝於行軍布陣兵法謀略,真論起拳腳功夫未必能打贏他。誰知這面他剛剛潛入,便覺迎面一陣勁風襲來,漠城躍身格擋,對方緊接反手劈下,就這樣你來我往幾個回合,漠城都沒製住他,且眼看著動靜要鬧大,他隻得趕緊出聲:“梁將軍是我,有要事特來告知!” 梁忠卻不敢松手,這人的武藝他一試就知不是軍營歷練出來的,這般高手,不得不防。“你是何人?來此什麽目的?” 漠城雙手交疊被梁忠壓製,他又不敢大動作反抗,恐再讓外面巡夜士兵聽到,只能上前伏在梁忠耳邊,這一下倒把個梁將軍驚了一跳,松開他的手就要去抽劍。 “梁義!”漠城看他動作,立時出言。 “什麽?”梁忠面上瞬間閃過一抹戾色,漠城領教過他的速度,不敢耽擱,“是我們救的,還有一位,你最在意的人。” 梁忠聞言臉色幾變,望向漠城時,讓他有種被獵豹盯上的感覺。 營帳燈熄,梁忠順著帳子繞了一圈,確定四周安全,方走到漠城身前,直要貼上他才站定。“你說什麽?” “清泉一別,陶依安好,後日子時,烽領崖見。” 梁忠在聽到“陶依安好”四個字時,漠城明顯感覺到他氣息急變,而後努力壓製下內息,盡量平穩道:“可當真?” “千真萬確。” 漸漸適應黑夜的兩人在黑暗中感知對方,自從梁義回來告知他和郡主在清泉山分別後,他已經將能派出去的可靠關系人手悉數動用。梁忠不敢去找陶依的蹤跡,恐被人利用再害了郡主,只能悄悄打探是否有朝廷緝拿住人的消息。直到現在,郡主生死下落他都不知,這已然是壓在梁忠心裡最大的石頭。 “不知俠士究竟何人?”漢王派出保護郡主的人他大體都知道,這位不管武功路數還是行事作風,都不像出自漢王府的。 “江王門客。” 漠城隻說了四字,梁忠目光陡然一凜,他稍頓片刻便想明白,隨即退後一步躬身對漠城行了一禮。皇帝雖封鎖了消息,但大肆搜捕欽犯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們都知道,除了陶依郡主還有一位逃出來的,正是江王府的小世子爺。而他家郡主自幼同元懌世子最為親厚,如此一來便說的通了。 “世子安好?” “一切都好,隻待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