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看无边月

范小青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全国政协委员。作品以小说创作为主,另有散文、电视剧本等多部。出版长篇小说十九部,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女同志》《赤脚医生万泉和》《香火》《我的名字叫王村》等,发表中短篇小说三百余篇,代表作有《嫁入豪门》等。短篇小说《城乡简史》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城市表情》获得第十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另有获得第三届中国小说学会短篇小说成就奖等多种奖项,有多种作品被翻译到国外。

古街漫步
苏州是一座古老而很有趣味的小城。在苏州的小城中以及苏州四乡的一些小镇上,有着许多古老的小街。我常常在小街上漫步,能走出些浓浓的味道来,虽然说不清是一些什么样的滋味,但那种感觉却是很真很真的。我常常觉得小街上的每一块小石子都蕴含一些从前的故事,小街上每个旧式的门洞里都有着一段历史的传说。在许许多多的古老的小街中,我最喜欢走一走的大概是东山杨湾古街了。
出了苏州小城向西南去,就到了东山;到东山再往深里走一走就到了杨湾古街。杨湾街是东山杨湾村内的一条街,这里是集元明清各代古建筑之大成的地方,其中明朝的建筑最多也最好,所以有“明朝一条街”的美称。踏入杨湾古街,就见街面的与众不同,一律用青砖竖砌成“万人”字形,称之为“御道”,说是当年为了迎接乾隆皇帝的,也不知乾隆是不是真的来过这里,手迹也是有一些的,传说也是不少,只是不知是真是假。真龙天子他真的能够七下江南八下江南?从前可不比现在,交通诸多不便,船儿逐浪,马儿颠簸,皇帝老子真能吃得来这苦,倒真是叫人佩服呢。就像现在正在放着的电视剧《戏说乾隆》,那皇帝可真是个好皇帝呢,不说体察民情,也不说身先士卒什么的,又是文武双全,文则文得天下无双,武则武得天下无敌,就是用情也是那么的专一真诚,真是人见人爱一个好皇帝呢。且不说这皇帝是真是假,其实历史上真的乾隆据说也算是个比较有本事的皇帝罢,不管他是不是到过杨湾,只作他到过便是,反正既然他能走遍江南,一个小小的杨湾街到与不到,也是无大妨的。
在东山关于乾隆的故事可真是不少,有一个说的是乾隆不服封山寺慧丰老和尚,写了“□二”两个字让慧丰猜,小小伎俩哪能难倒慧丰,慧丰说你这是说的东山杨湾的风景吧,叫作风月无边。回过来慧丰也出个谜给皇帝猜猜,慧丰在一张纸上点了许多墨点点,皇帝猜不出了,最后才知道和尚说皇帝无字(事)可寻,皇帝也只有一笑了之。是否真有如此胆大的和尚,是否真有这么好说话的皇帝,这都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始建于六百多年前的轩辕宫,雄踞山垣,面迎太湖,气势磅礴。村前港口的演武墩,相传是吴王率兵训练的地方,站在这里怀想当年,真是让人感慨多多。杨湾街上许多古代建筑,像明善堂、怀荫堂等都是明朝的建筑,在这里穿行,我好像也走回到古代的苏州去了。
我走进怀荫堂去,据说这怀荫堂是体现了典型的明代建筑的特色,只可惜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进还保留得比较完整,其余的大部分已毁坏不存。现在的这最后一进,有门楼三间住宅及左右对称的厢房,我对建筑艺术一窍不通,但是就这么站着看看,却也多少能看出些味道来。现在怀荫堂是杨湾的书场,我去的时候,没有碰上演出,只有一两个老人在看着门,十分地清静。出了怀荫堂,我又走进另一座古代建筑,里面住着人家,房子已很破旧,看上去也没有维修过。一位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喂鸡,我注意了一下他们家的鸡食盆,因为早就听说过杨湾古街的古董很多,说一般的人家就拿古董也不当古董的,做做鸡食盆猪食糟什么也是常有的事情。我看那老太太的鸡食盆倒也看不出是什么宝贝,当然即使它真的是一件昂贵的文物,我也是有眼不识的。但是想起来,时代已经进步到现在这份上,再拿文物作鸡盆的恐怕也不会很多了,决不是我这么随便的走走就能看到的吧。
我在杨湾古街上看到一些茶社,我随便地走进一家坐了泡上一壶来,那紫砂壶虽然不是什么上品,却也很招眼,细腻得很,入味得很,喝茶,看着小街上偶而走过的乡人,看他们的神情那么地悠然、那么地自在,真是有些感触的。四周没有喧哗,没有吵闹,偶而有一两声鸟鸣鸡啼,真是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了。我问茶社的老板,你们这里人怎么这么少。老板说,人也不少,早上你过来看看,人还是很多的,现在都有事情做,哪个在街上闲逛呢。原来在表面安静的背后,也有着一个忙碌的世界呢,看起来古街杨湾和杨湾街上的人也都赶上了时代的脚步了。
我再看看杨湾人的穿着打扮,好像看不出什么古意/了,只看到一两位老太太穿着大襟的士林布褂子,几位老公公穿着旧式的大裆裤子,年轻人也都赶上了新潮一族。至于那些能代表苏州代表江南水乡传统服饰的内容,恐怕也只有到民俗博物馆或者服饰博物馆去看看了。
杨湾古街,既有古老苏州的浓郁的文化气氛,又有着一种难得的乡间野趣,我真很愿意常常在这样的小街上走走。
从杨湾古街出来,面临浩渺的太湖,真不知不息的万顷烟波和平静的小小的杨湾是一种反差呢还是一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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