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尽头的最后一盏灯,蓦然亮了。黑暗中,一只橙黑色的猛虎突然抬头,拂动的光线下,它正用碧绿的圆眼睛好奇地望着杜路。它身后,有人懒散地坐在黑暗中,用洁白修长的手,一下一下好整以暇地抚摸着老虎的后颈。杜路望着那只洁白的手,声音在痛苦地颤抖:“还是,铜雀楼的老板?”光芒越来越亮——它逐渐照亮了雪月般的容貌。漆黑矿道的尽头,那人静静坐在那儿,抬头与杜路对视。他披着一身鲜红的千金裘,戴着水晶细珠斑斓的亮银帽,抚摸着膝上趴卧的巨虎,长长的黑发温柔地垂落。当他抬眼望向杜路时,他笑了,整个人在光芒中熠熠生辉。隔着长长的矿道和复仇的军队,杜路颤抖的眸子中,还是映入了那张清绝端庄的脸。韦温雪一袭红衣,坐在矿道黑暗尽头的璀璨光芒中,寒眸凝望着另一端的杜路,轻声笑了:“你为什么在流泪?”有人在这里吗?漆黑的房间中,十七岁的少年来回踱步,绝望地呐喊。屋外暴雨声磅礴回荡,空气闷沉,突如其来的银色闪电,照亮了灰尘满布的小屋。屋里只有一桌二椅。空荡荡的,久无人来。少年如困兽般踱着步,一边踱步一边大吼:“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快来见我!你不能这么做!”无人回应。“我知道你能听见!”少年却还在固执地大喊,喊得声音嘶哑,“你听着你不能这么做,临走前,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东西?我们本来说好的,我们本来说好的——”惊雷巨响。“你这个骗子!”少年的口腔中已经涌出了血沫,却还在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到了四川,可你说好来接我的人呢?你在计划中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我告诉你,若我死了,你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安静一会儿!”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暴怒的吼声。“你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要想活着回来,现在就给我安静!”屋内空无一人,却突然传来了信纸的簌簌声,男人呼吸声沉重,“你们两边的消息合不上。”“什么意思?”“目前你读过的每个字都是假的。”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带着怒意的声音却越来越镇静,“有人故意用真话编了一个错误的故事,而我们像宋有杏一样,早已上当了。”金光中,人影如水流般退去,韦温雪和杜路站在被灯火点亮的矿道两端,对望着彼此,一个在安静地微笑,一个在沉默中流泪。“十年了,我终于医治了你,我的旧友。”韦温雪望着那熟悉的面孔,在灯火中笑着说:“你会变得强壮,变得青春,重新跨上高马,像金光中的英雄那样征战天下,再也不用做歌楼上那个狼狈卧榻的残废。有没有感受到力量在身体里奔流?这就是你十九岁横扫草原,二十一岁渡江灭梁,功业垂辉映千春时那股青春的血。你的生命,回来了。”漆黑矿道的另一端,杜路在痛苦地望着旧友,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那种热烈的力量和激情都在血管中涌动。不死人的同生力量,终于解开了十三年来不断削弱着杜路的断魂蛊,从诅咒中赦他自由了。他不可思议地感受到,时间之河像是在他的身体上倒流,他的骨骼如新树抽枝般生长,血肉如鲜绿枝叶般茂然盛开,气血如夏日水雾般沸腾。他佝偻的腰杆渐渐挺拔起来,他瘦弱的手臂重获肌肉和力量,他虚弱的心脏在一声一声更加有力地跳动。月落月升,缺而复圆。像是一个明灯戏台上的绮丽戏法,像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崭新梦境,黑布后“砰”的一声之后,他变回了那个高大坚毅、明神令仪的男人,只需甩开一身银黑的长披风,便可在暴雨声中昂头穿行于群臣寂静的金殿,单手掌握着整个时代的权柄和狂流。金光中的身影,回来了。可那年轻的心灵要怎么回来?漆黑矿道的灯火中,杜路眸子颤抖地望着韦温雪,任热泪在面上肆流:“这就是你最终想出的药方?”“不。”韦温雪坐在矿道另一端的软榻上,抚摸着膝上的斑斓巨虎,轻声说:“这是我十年前就想出的药方。只不过为了这份药材,我已等待了十年。”十年前。荒山孤宅内,漫天大火的包围中。白衣的韦温雪低头抱着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子,而浑身流血的小月牙奋力地抬起头,问出了那个缠绕了她三年的谜题。在那极短的一刹——火光掠过韦温雪寒冷的眸子,他甚至不等听完谜面,就凑到小月牙耳旁,轻声说出了谜底。小月牙惊呆了地望着他。一瞬间,她一生中的所有故事终于连上:当年,南诏士兵们在洱海旁救助了女婴,却放走了死而复生的男孩。老国王把这件奇事告诉了大祭司,大祭司在听闻世上存在不死人时,对着一心渴望永生的老国王,开出了一剂前无古人的药方:把不死人的生命和自己联系起来——你就能分享永生的力量。大祭司说,苗寨中有一门邪术,名为同根。只要蛊虫种下十年,二人就能共生同死。同根蛊的法则是,若是老国王死了,那么小男孩一定会死。而不死之躯的法则是:小男孩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死去。因此,在同根蛊和永生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因为小男孩不能死,所以老国王也永远不会死。而这个永生的药方,只需要两味药材:不死人和同根蛊。苗寨的奥秘从不会传给外人,但二十多年前的南诏国王赶上了好时机:那时北良、西蜀和东梁还在三国混战,无暇插手西南。而苗寨老寨主已经无力控制局面,寨中各股势力蠢蠢欲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圣姑一脉,他们渴望掌权却被老寨主驱逐出境,如今正是需要伙伴的时候。为了找人制造同根蛊,南诏老国王邀请了圣姑和她的随从们,把他们接到南诏皇宫中,日夜款待,拉拢人心。同根蛊已经有了着落,可不死人去哪里找呢?大祭司为老国王出主意,既然当时女婴和小男孩都在波斯和尚手中,想必三人有着某种关联。若是女婴重现于世,或许波斯和尚和小男孩都会来争夺她。不如这样,我们制造一个装有诱饵的捕鼠笼,用女婴引得他们前来,再用哭声使他们通通昏睡,落入我们手中。这个捕鼠笼,就是银色孔雀宫。他们建造了复杂的迷宫,将哭泣的女婴放在核心石室,随后向天下纷发藏宝图,造出巨大声势弄得天下皆知,唯恐小男孩不来现身。当年的盗王白山林,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进了银色孔雀宫寻宝。而在白山林走进孔雀宫之前——南诏皇宫里的苗族圣姑,监听到了银色孔雀宫中有神奇女婴的秘密。听说这个女婴身上有巨大法力,圣姑便觉得这个女婴必会帮助她统领苗寨。于是,她决定先下手为强,连夜偷走这女婴重回苗寨。他们一行人按照藏宝图上的路线,到达了森林中的旅店,前方就是银色孔雀宫。一个面容黑黄的苗族男人留在了旅店里接应,他是圣姑的哥哥,这群人的老大。他嘱咐他们,若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及时报信给他。结果圣姑一行人一进入核心石室,就在哭泣女婴的魔力下,倒地昏睡了。临睡前,圣姑用法力勉强坚持了一会儿,她身上有一只蒙眼蒙耳的鹦鹉,因此在哭声中逃过一劫,她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鹦鹉身上写道“见婴,捂耳”,在临睡的一刹勉强放飞了它。森林旅店中,苗族老大收到这只鹦鹉后,百思不得其解,挠着头想了好几日,直到白山林带着昏睡的女婴,在一个滂沱大雨夜走进了森林旅店……就这样,在女婴的哭声中,提前捂耳的苗族人杀死了林乐,把昏睡的二十个寻宝人和白山林都扔进银色孔雀宫里,一把火烧了旅店。因为哭声会让他们遗忘睡前发生过什么,因此他们醒来时,只以为是自己在银色孔雀宫中睡着了,睡前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更记不得那间旅店了。他们成功偷走了女婴,并把西蜀的怒火祸水东引给了南诏国。二十多年间,圣姑一脉依靠着小月牙的力量,将良高祖册封的老寨主一脉驱逐出去,真正统治了苗寨。直到杜路收复天下,良朝恢复封地。南诏国故技重施,趁着圣姑一派与老寨主一派彼此厮杀,南诏人暗中搅乱浑水,大量屠杀良民,把这所谓的苗乱拱得更大,以此来对抗良朝。而在千里之外的天下中心长安城,权力的金殿朝堂之上,淑德太后借机与兵权过盛的杜路斗法。紧张局势中,二人恰似对坐于棋盘两侧,举棋僵持。那时杜路手中握着三百年未有的滔天权柄,五十万重兵驻扎长安,寂静的金殿上大雨声愈发磅礴。她废除了先帝赐给杜路的虎符,而苗寨的炸药正在越烧越红火。她在逼杜路忍不住先动子,给她一个堂而皇之的罪名。小皇帝焦急地看着两边。他面前,殿上观棋的群臣寂静,山东人和关陇人纵然各怀鬼胎,却都站在杜路的对立面。后来,在杜路执铁槊率重军走出长安城门的前一夜,淑德递给了赵琰那柄两个月后注定会插进杜路胸膛的匕首。赵琰亲手把流血的杜路推下了悬崖,就像短短四年前,十七岁的他亲手背着流血的杜路走过百里冰原那样。赵琰带领着杜路留下的军队,扫平苗寨叛乱,大破南诏而使老国王屈降。但流亡的苗寨叛贼们,竟把奄奄一息的杜路视为翻身的希望,他们把悬崖下的杜路救了回去,交由圣女小月牙亲自照顾。他们想等时机成熟,就用杜路的生命威胁长安,再也不许对苗寨动兵。可时代的巨澜,谁人又能参破呢?这场举棋对决最终迎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杜路,淑德,小皇帝,山东人,关陇人,所有人都是输家。在巨变发生之时,南诏老国王竟然还只盯着那么一点永生的幻想,趁机在秋神大典上偷袭苗寨,将小月牙、圣姑、杜路、白山林、陈宁净全部掳掠到了南诏王宫。在南诏王宫的房顶上,杜路中了断魂蛊,种下了后来三年与赵琰内战中无力回天的因果,也种下了十三年的衰弱和必然的死亡。他勉强支持着自己,去打完了那场内战。他用新招募的几万散兵,与自己过去亲手建立的庞大禁军对战,像一个老去的人和自己年轻的影子角斗。喜剧的奥秘在于及时结束于青春的时代,他明知这一点,他为了自己的英雄之名,本该放弃这么做。但他是良朝正统的最后一面旗帜,他宁愿自己被砍断,却不愿意自己倒下。江湖联盟的抗争失败了。江湖联盟的抗争却也没有失败。他们在那场英勇的刺杀中,为窃贼帝王的生命种下了一个死穴,那是一个秘法,一个良方,一个重拾理想的机会,一个从绝望中翻身的希望。多年后,在大火浓烟中倒在韦温雪怀抱中的一刻,小月牙突然理解了自己这一生的使命:她的诞生伴随着永生的小男孩,她的故事始于老国王对永生的追求,而她的结局,就是对这种永生之力的亲手赋予。她说过她要把命还给杜路。而永生,就是唯一能够解开断魂蛊的办法。在大火中道士青年身骑白鹤赶来救他们的一刻,小月牙望着韦温雪,喃喃地说:“我已知道我的使命了。”寒冷月色,冰川之上。淡蓝的冰棺中,韦温雪双手颤抖着,合上了小月牙的眼睛。飞雪中,李鹤望着白衣公子,那目光格外地复杂:“十年,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这是她用生命留给杜路的礼物。”韦温雪注视着冰棺,“她说了,要我把这份礼物转交给杜路。”“你会做到吗?”“我会做到的。”静默中,两个男人望着天地间纷落的白雪,渐渐掩没了淡蓝色的冰棺。远处,群山哀寂。一桶碧绿的鲜血放在岩石上。他们提着这桶碧血走下了冰山,按照小月牙的嘱托,把它泼进江水中,永远流去。那是小月牙的血。她在临死之前,用自己的生命制作了两个装着碧血块和白色蛊虫的小木盒,亲手埋在酷寒冰雪之下。等待着十年之后,苌弘化碧,望帝啼鹃,生命的礼赠,将幡然开启明月般的新生。“你看,我终于治好了你,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命运。”十年后的寒冬,漆黑湿冷的矿道中,红裘的韦温雪坐在璀璨银光中,安静地望着黑暗另一端的杜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在流泪?”矿道的另一端,杜路的面色变得红润,他的身体不再佝偻,他的泪水却一直没有停止。“我们已经狼狈了太久,蹉跎了太多青春。”韦温雪昂头望着旧友,轻声说,“可我们终于找到了医治我们失败生命的良方,我们在战胜命运。杜路,从今天起,世界要为我们而改变了,良朝也会回来,我们的黄金时代都要重来。”光芒中,杜路望着韦温雪,声音痛苦:“韦二——”“你的铁槊就在我身后,我已为你保管了多年。走过来,拿起它,重做那个神勇孔武的大将军,号令千军万马,去建造你理想中的国家!”黑暗的另一头,长长的铁槊在猛虎身后熠熠生光。韦温雪微笑着望向他:“杜将军,拾回你重振礼乐的理想吧,天下已经落入窃贼手中太久。”杜路站在原地,目光中是愈加深重的痛苦。他的眼眸中,映着那样清绝的面容,银光中的公子黑发散落,认真地望着他,轻声说:“杜路,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因为桂花下对你说的话,感到非常抱歉。“我后来理解了你的话,却没有机会对你说出口了。关于国家的未来,那年我们本来能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却永远没有办法实施了。你消失在苗寨后,第二年夏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我今天第一次讲出来。”水晶细珠银光中,公子垂下了浅灰色的睫毛。“那年为了调查二季的军中杀人案,我走进了那个被乱棒打死的小士兵家里。他的母亲已经哭瞎了双眼,日夜堵在辕门前想要讨个说法。而他的家中,躺着一位瘫痪在床的父亲,还有一个才十二岁的小男孩。我当时拿着纸笔,写着家徒四壁的潦倒绝望,心想这是多好的素材,定能在朝堂上好好地参二季一本。是的,我当年就是这么想的,听着老父亲和小弟弟抹泪说着苦难,笔下生风地写着,心想甚好,甚好。“那天晚上我临走的时候,给小弟弟买了一堆食物和玩具,摸着他的头说不要再难过了。可他却摇着头不肯收,我劝了半天,他才非常胆怯、非常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轻声问我:‘大人,可不可以把您的笔送给我?’“我说当然好啊,你要拿毛笔做什么呢。他冲我鞠躬,说他要学写字,以前他不知道哥哥的冤屈要给谁讲,母亲带着他去击鼓鸣冤,官吏们却通通装作听不见,捂住他们的嘴不让说话。而今天他终于知道了,写字是有用的,我是唯一肯来管这件事的人,他从我身上看到了光,他要学会写字然后一直一直写下去,把这件事永远铭记。“我听得脸热,想到刚刚自己心里那些构计,愧疚中问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为你一并买来。’他勾着头,突然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大人,你可以抱我一下吗?自从我哥哥走了,就没有人再抱过我了。’”韦温雪说到这里,斑斓的光在眼眸中拂动,他用手掌撑住座位,努力地说了下去:“我后来没跟一个人讲过这件事,这句话让我难受。可当年的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抱住他,他突然在我怀里落下泪来,说谢谢大人,他感到好多了,真的好多了。“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有一天,小凝霜突然从外面抱来一束新剪的白花。我问哪儿来的,她说:‘二少爷,这是一个孩子送给你的花,他说他起了个大早去山上摘的,他说他非常感谢您,因为您的那封信,他哥哥的冤屈终于被解开了。’我接过那花,却看见花瓣上有一丁点血迹。小凝霜说,那孩子好像摘花时在山上摔倒了,两只眼皮上都是血渍,她问他疼吗,他却把花塞进她怀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我叹了口气,说过一阵我去看看那孩子。“不久后,在送走陈宁净的那个夏末黄昏,我在长安城走回来的路上遇见柳公子,雨水在我们的伞上跳着,我看着柳公子的眼睛,想着你在桂花下的话,再想到那个孩子送的白花,心里突然变得柔软。湿润的绿叶在头上摇晃,我突然觉得,我们青年应该一起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只是我没有来得及做。”银光中,红裘的男人自嘲地笑了,“仅仅一个月后,就发生了那场摧毁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国变,使我永远离开了长安,也永远失去了看望那个孩子的机会。杜路,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我,但是在谋私弄权和肮脏的铜雀楼之间,我人生中有过那么一刹,想走进另一条路,只是那个未来对我永远关闭了入口。“时代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现在,你愿意给我这个重来的机会吗?”杜路望着银光中垂眸的旧友,声音沉重,苦涩地问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韦温雪微笑着望着杜路,“良朝的幼公主,黑暗中的复仇军队,杀死赵琰的秘法,还有被绑架的张蝶城……这一切全都备齐了。这个罪孽深重的新王朝,连同那个侥幸登上皇位的窃贼赵琰的生命,八天后就要全部都结束了。杜将军啊,你只需要走过来,拿起你的铁槊和旧旗,我们就能一起重造辉煌的故国!”站在矿道的另一端,杜路沉重地低下了头。“十年落魄啊,你难道还没有尝够荒废的滋味吗?”韦温雪的声音穿过长长矿道的风声,似在他耳旁回荡,“我们再也不要落魄了,我们要重回千军万马里,重建我们的时代。“和我并肩吧,这本该是我们生命的样子!”在韦温雪热切的注视中,杜路终于缓缓地、颤抖着抬起头:“不要再骗我了,韦二。”韦温雪的瞳孔瞬间睁大。“我已经不是二十岁的杜路了,我知道你在说谎。”杜路的眼神痛苦地注视着旧友——“这一次,你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