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里外,乡野间的小摊上。面摊的汤锅咕噜噜地响,中年人正在哼着小曲收拾桌椅,他端走碗碟,清理地面,从两半皱巴巴的纸页旁,捡起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打开一看,里面是九粒红色的药丸。白羽拔腿就跑。昏迷的男人在他背上摇摇晃晃,骨头拍打着骨头,砰砰地撞响。白羽手腕发青地攥住杜路,狂奔中身周一切都在摇晃,黑夜中无数树叶脱落,仿佛成群的乌鸦冲着眼睛冲了过来,他像是在一个妖怪洞中狂奔,在漆黑蛛网间寻找出路。身后,橘红的灯笼追了过来。白羽边跑边回头,摇晃的世界与刺眼的光芒中,那两条长蛇似的影子越逼越近。错了,全都错了!他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直觉来自哪里,他一边跑一边反复扭头,他望着眼前漆黑的城墙越来越近,两条腿却止不住地打起趔趄来。该死!子时半到了,他身上的毒发了!他单手拉住杜路,另一只手在身上里里外外地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救命的白色小药瓶。一股钻心的剧痛,在肉体里猛地蹿了起来,仿佛无数只水蛭扭动着在血管里咬来咬去,咬穿他的骨髓。满身冷汗流了下来,他咬着牙哆哆嗦嗦地往前走,每一寸皮肉都仿佛被人狠狠撕裂。身后,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快,橘红灯笼越来越近,仿佛深海里巨大的鱼,张开了一口獠牙。“砰!”的一声。白侍卫直面摔了下去,杜路压在他身上,皮肤滚烫,像个沉重的米袋子,被摔得嘴角积血四溅。白侍卫伸出颤抖的手掌,勉强爬出半个身子,又被杜路压了下去。簌簌的脚步声终于停下。两兄弟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白羽手腕上青筋暴起。“唰——”他腰间的软剑飞了出去,黑夜中,仿佛一条弓着身的白蛟龙,横亘在两兄弟与白羽杜路之间,蓄势待发。白羽咬着牙抬起头,盯着二人,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软剑在夜空中绷得砰砰响。大苕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软剑瞬间扑了过去,疾风般团团缠住了来人的手脚,向下一绊,大苕便叫着跌倒了下去。白羽喘着气,勉强把杜路从自己身上挪开,浑身疼得像在忍受剥皮断骨之痛,眼神却坚毅得如一只带着浑身伤痕的孤狼,手臂上肌肉突起,紧紧控着软剑,用全身力气阻止大苕站起。但他毕竟只有一柄剑。黑暗森林中,弟弟提着橘红的灯笼,一步步往他面前走,凝视着,黑洞洞的眼珠里红光在颤抖:“你叫谁滚呢?”“十六岁生日那一夜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瞧不起我,不管是城里人、地主、富人的女儿,还是收税的官、买饭的人。我发誓我不再受任何人的侮辱,你懂吗?你不懂。我被困在这儿,我任人侮辱,我还那么年轻。”“我穷,贫贱,卑微,却那么年轻。年复一年耕不完的地、拔不完的草,熬着夜刷不完的盘子,我浑身的热血在流,眼前却只有荒芜的村野。我看着别人坐轿子,我看着远方的旅人一掷千金,我看着城里美丽的女人,青楼、歌馆、赌场、饭店、所有鲜亮的地方,所有年轻人该去的地方,我像狗一样流浪,所有人对我呼来唤去,你不懂,你和我一样的年纪,你什么都不懂。我快被憋死了,我被困在这儿,我难受得想要撕破自己浑身的皮,我恨土地,我想我会死在这儿,我一辈子都挣不到钱,一辈子都会被人侮辱,你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钱?”红光中,那少年低着头,颤抖着:“你扔银子给我们,像打发一条狗一样。这对你根本不算什么钱吧。我阿爸在地里,辛辛苦苦两三年,都赚不够这一块银锭。我要刷几万个盘子,才赚得了这一块银锭。你们不种地也不刷盘子,你们的钱是怎么来的呢?我为什么一辈子也不可能像你们这样呢,到死也不能呢?“人为什么是不公平的呢?“我不怕死,我只怕侮辱。阿爸在田里被收税的人踹屁股,他爬起身,却对那些人赔笑脸。我在端菜的时候被城里的公子哥扇耳光,阿爸却按住我,要我给扇我耳光的人道歉。阿爸是个好人,可我再也不想做一个好人了,我浑身的骨头在咯吱吱地长,我日日夜夜想要女人,像是渴的人想要喝水一样,我疯狂地想要从土地上离开,我再待下去真的会挠破自己浑身的皮。我要被憋死了,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恨这个憋死我的小村子。“你有那么多钱,而我为什么不能有?”他停在白羽面前。居高临下地,他单手提着那一盏灯笼,夜风中光芒在白羽身上哗哗地颤动。“唰——”的一声。白侍卫瞬间收回了剑,单手一抖,银白长练以猛虎之势扑了出去!身后的大苕还没站起身,软剑已经抵住了二苕脖子上的血管!白侍卫抬起头盯着二苕,眼神中写满嘲讽:“你为什么不能像我这样?你知道我在过什么样的日子吗?”他顿了顿,承受住内脏一波剧痛,稳住呼吸开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在山谷里抢死人的骨头,因为砸碎了可以吸出髓来。“你问我钱从哪里来,钱就从你吃的死人骨头里来。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因为,我被我的亲生母亲扔到那里送死。“我这一生都没法回头了。可你们现在回头,只有二里路。”二苕极认真地注视着他:“那你现在把银子都掏出来,我们就回去。”白侍卫终于怒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就凭你们——”眼旁银光一闪!大苕的怀中居然还有一把柴刀!在白侍卫用软剑指着二苕的一刹,身后的大苕掏出柴刀,猛地插向了倒在一旁的杜路胸前——“哐!”瞬间,白侍卫手腕一折,软剑绕着二苕的脖子硬生生转了个弯,猛地扑到了杜路胸前,“哐!”的一声挡住了大苕的柴刀!这一柄白羽剑是东海鲛丝铸成的,柔韧如羽,刀枪不入,被誉为陈家第一奇剑。十年前,赵琰幸蜀,为了得到陈家铸剑法,强命陈宁净入宫,封她为妃。陈宁净便将这一柄白羽剑系成花结绑在丝裙上,蓄意行刺,未遂。当她倒在血泊的前一刻,赵琰却喝下了引蛊虫入身的酒。阴差阳错,酿成了今日一切混乱的起源。此刻,这刀枪不入的羽剑恰若一块护盾,紧紧地贴在杜路身上!“哐!哐!哐!”大苕提刀狂砍,软剑如影随形,“哐!哐!哐!”地抵住柴刀的利刃,百发百中地抵挡!大苕愈加发怒地狂砍,却丝毫伤及不了杜路的皮肤,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可在白羽眼中,柴刀仿佛是慢动作一样,太慢,还是太慢,他能轻而易举地预知刀锋落下的轨迹——可就在这时,心尖一阵猛痛涌来,刹那间白羽几乎要咬住自己的舌头!毒发得越来越烈了!如果一天一夜内吃不到解药,他将必死无疑,白羽在训练营中时曾被疼昏过数回,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身旁,大苕手中柴刀狠狠落下——白羽的手臂却疼得发颤起来,根本拿不稳剑,他咬紧牙关发力,用软剑颤悠悠地去抵挡——“刺啦!”白羽慢了一步!大苕的柴刀挑破了杜路的冬衣,直插着心口进去!白羽慌了,他忍着全身经脉的剧痛,颤巍巍撑起身,朝着杜路扑了过去!他掐住了大苕的刀尖。“砰!”那一把柴刀在四手争抢中被白羽一脚踢飞,向着夜空直腾而去,画出一道银白的曲线,高高升起又落下。在柴刀滑落的一刹,白羽趴在杜路胸前,用颤抖的脊背朝外抵挡着一切伤害。就在这时,大苕跳起来抓住了柴刀!“松手!”他抓着柴刀红着眼对白羽吼道:“松开我弟弟的脖子!”白羽手中的长练还缠在二苕脖子上,且因白羽刚刚那一扑一踢,扯得二苕整个人都在踉跄,脸色发青,手中一盏灯笼在簌簌簌地颤。“你往后退!”白羽吼大苕:“把刀扔了!你扔了刀,我就松开你弟弟。”“现在就松开!”大苕吼道。见白羽不动,他猛地冲上前,双手握刀刺向了白羽的后背——瞬间,数丈白练冲了过来!白羽猛地松开二苕,一指弹剑,“唰唰唰——”数丈白练冲了过来,将他和杜路团团围住,从头到脚五花大绑了起来,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茧!就在这时,大苕的柴刀劈了下来。“哐!”的一声,他劈到了白茧上,被柔韧的鲛丝高高弹起。大苕诧异地盯着面前巨大的白茧,提着柴刀一顿乱砍,砍得双眼发红,击打着鲛丝,发出砰砰锵锵的响声,却丝毫奈何不了羽剑!裹在白茧中,白羽露出了苦笑。八天前在扬州城门外,他用羽剑把杜路和韦温雪绑成一团,真没想到,仅仅八天之后,他竟用同样的方法把自己和杜路也绑成了一团。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剧痛中还能清醒多久,但他知道,一旦他倒下,杜路就完了。此刻他唯有把自己和杜路从头到脚绑起来,才能躲过两个宵小之徒一阵又一阵的偷袭,白色的大茧是天底下最好的护盾。此刻,两个宵小之徒围着他们,又劈又砍,又叫又骂,却根本没有一丁点办法。白羽祈祷他们快点走,他身上的毒痛一发比一发重,再耽误下去,说不定真会被这种小野狗咬死。他不是没想过用银子息事宁人,可这两个小子竟在那两块银锭的刺激下越来越兴奋,他摸不透这两个小子想做什么。白羽一生常与恶人打交道,但所有人做事前都有起码的权衡。他从没见过这样半大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做事没轻没重。他们拿了银子就会收手吗?白羽很怀疑,他在宫中学会了一件事:人只要拿到银子,就会开始琢磨杀人灭口;只有拿不到银子时,才会收手。茧外的铿锵声渐渐弱了下去。白羽趴在杜路胸前,听着杜路微弱的心跳,忍着自己浑身经脉的剧痛,努力不让自己抽搐。砰砰锵锵的砍刀声终于停了。白羽舒了一口气,心想外面那两个小子是倦了,他们砍不动白茧,便逐渐失去了耐心。耳旁传来了后退的脚步声。是要离开了吗?白羽捏着长练,在心中默数着那人离开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白羽捏紧了手中的长练,屏息侧耳倾听——“哗啦啦啦!”一瓶刺鼻的液体突然泼了过来,液体顺着白茧迅速下渗,瞬间落到白羽和杜路身上,令白羽始料不及,这个气味是——灯油!“你别动。”二苕松开了手。隔着薄薄的白茧,他把灯笼放在白侍卫的脑袋上,松开了灯笼的提柄。而白侍卫和杜路身上,刚刚被他泼了一瓶灯油!沉重的灯笼压在头顶上,白侍卫的脖子和肩膀在砰砰砰地发颤,火苗的热度摇晃着,湿淋淋的灯油已经渗入棉衣,白茧内都是刺鼻的味道,他手指发青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灯笼要是掉了,你们就会烧起来。”白侍卫努力昂着头,脖子已经僵得发烫,砰砰砰的颤抖声终于小了下去,灯笼在他头上勉强稳住。二苕盯着地上的白茧:“把你们身上这些白色玩意儿解开,否则我就掀翻灯笼,让你们捆在这里烧死。”白侍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油滴还在下坠。此刻,他和杜路被紧紧捆绑在一起,只要一丁点火着起来,便是无可挽回的火中焚身。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收剑。白茧轰然解散,一大半的软剑收回到白侍卫手中。可灯笼还压在白侍卫脑袋上,压着最后一寸洁白的软剑。白侍卫不敢动这最后一寸软剑了,他浑身是刺鼻的灯油,害怕灯笼会掉下来着火。突然,体内又是一阵钻心之痛!白侍卫咬紧牙,圆灯笼在他头顶上砰砰砰地响,浑身刺鼻的灯油味笼罩在火焰的红光里,一切都在颤,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他僵挺着脖子,他不能让那一点火苗摔下来。“你敢反抗,我就把灯笼扔下来烧死你。”两个小子扑了过来。白侍卫听见了令他耻辱的声音,他闭紧眼不愿看眼前发生的事。那两个流浪狗一样的村野小儿,将灯油泼到他身上,将灯笼放在他头顶,然后一拥而上,扒开他周身的棉衣,窸窸窣窣地翻找着,贪婪地洗劫一空。一个顶级杀手,被迫忍受两个乡野少年的羞辱,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抢劫迅速结束,在二苕兴奋地抱着胜利品站起的一刹,白侍卫秉着呼吸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想要取下头顶的灯笼——突然,他腰间猛地一坠!大苕扯下了他的羊脂玉牌!灯笼因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在头顶猛烈摇晃起来,最后一寸软剑“唰”的一声从灯笼底下滑了出来。灯笼颠簸,白侍卫赶紧侧头,灯笼在头顶上打着旋,噔噔噔噔噔噔地稳住。他能忍过一时来顾全大局,能闭着眼忍受他们抢走全身的任何东西,但只有这块玉牌不行!这是开城门的凭证!如果没有这块玉牌,杜路今夜根本进不了城,他会死在这儿的!浑身颤抖的虚弱中,白侍卫掐得自己大腿出血,猛地运气,丹田中忍着剧痛爆发力量,软剑瞬间缠上了大苕的脖子,紧紧扼住,白练和骨头一起发出吱吱吱的响声。“还回来!”白侍卫不顾灯笼在头上乱晃,双目充血地吼道:“把玉牌还回来!”窒息中,大苕双脚乱踹,一只手使劲儿掰着脖子上的白练,另一只手颤抖着将玉牌伸了过来。但就在这时——白侍卫头顶突然一轻。弟弟举起了灯笼,红色的光芒笼罩住了地上昏迷的杜路。“松手!”少年用力吼道:“你敢动我哥,我就把灯笼砸到他身上!”两人僵持着。白练吱吱吱地颤,红灯笼的火光在男人身上跳动。男人长发凌乱,胸膛还在痛苦地起伏,像是和死神挣扎着狂奔,他的时间不多了,生命正在激烈的呼吸声中流逝。“你别碰他!”白侍卫扭头盯着二苕:“你把灯笼放下,我就松开你哥。”“你把剑扔了!不然我就烧死他!”二苕吼道,双手颤抖着将那一盏红灯笼逼近了杜路,照亮了杜路满身湿淋淋的灯油。灯笼越来越低。杜路还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气。白羽望着这一切,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充血的双目紧紧地盯着二苕,终于,在火苗擦上杜路额头上的一刻,他受不了了。他松开了自己的软剑。大苕咳嗽着蹲下身,赶紧从地上捡起这柄白银蛟龙般的软剑,揉成一团,塞进自己怀中。“他身上还有我的那把匕首。”大苕对弟弟说,“叫他把匕首也还回来。”灯笼的火光却还在杜路头上打转,二苕眼神威胁地望着白羽。白羽“哐——”的一声扔出了那把匕首。大苕也捡了起来。红灯笼这才从杜路头上离开,二苕俯视着手无寸铁的少年和人命危浅的男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白侍卫喘息着望着他们。“别拿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大苕说,“你们病成这样,还有几天的活头?你的银子,你的玉,你的剑,就是我们现在不拿,以后也会有别人拿走。”白侍卫眼神冰冷:“这也是你们父亲交代你们的吗?”“别这么说,我父亲可是个善良的好人,老实了一辈子。可你看看他辛辛苦苦过了什么日子?我想明白了,牛马活该被骑一辈子,懦弱的人活该受辱。我看透了他的一生,而他还想按着我的头,让我也过他那样的一辈子。”“我没法过他那样的一生,我会被憋死的,我要做一件大事。今夜,我要改变我的命运。“我们再也不受你的侮辱。”二苕转过身。他们提着那一盏橘红的灯笼,走进了黑暗中的密林。身后,昏迷的男人躺在地上痉挛,双目充血的白羽喘息着,望着他们的背影走远。一瞬间,无数种从背后袭击的方法在白羽脑海中闪过。可下一秒,他一个踉跄,再一次直面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如一只发病了的瘟鸡。熟悉的毒痛撕裂着他的内脏,白羽看着眼前杜路苍白的脸,十指颤抖,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他突然说。他浑身都在哆嗦,却努力地伸出手,擦着杜路面颊上的血污:“你只剩我了。”一瞬间,岁月在宇宙打碎的水晶皿中倒流,他又回到了那个洁白春光拂动的青叶庭院,伸出手,握住了青年手中的小皮球。风声在这一刻静止。灰色的地面上,一颗颗光点如水滴般凝结,他注视着青年,身后万千水滴斑斓闪动。脑海中渐渐浮现一段早已尘封的、恍如隔世的记忆。“你啊……真是非常麻烦。”白侍卫摇着头,叹了口气。他忍着浑身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发力,把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我不会抛下你的。杜路。我答应过的,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白侍卫勉强直起了身,在浑身痉挛的痛苦中步履摇晃。连爬带摔地,狼狈万分地,他向着只剩几十丈远的夏口城门,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进,徒步去搬救兵。他必须赌一把。在毒发昏迷之前,他一定要找到湖北巡抚,才能救杜路。身后——大苕猛地停住了脚步。“那个小子呢?”他转过身,拉过二苕的灯笼照向远方的树林,却只看见黑衣男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喘息,“老病鬼还躺在地上,小病鬼跑哪儿去了?”他突然望见了夏口城门前跌跌撞撞的背影,面色一变:“他是去……报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