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彻底变了脸色,一贯的温和荡然无存,满目愠色,言辞冷漠,着实不想和她多做纠缠。“谢升平,你欺瞒在前,有何颜面再与我多言纠缠?莫要丢了你谢家脸,让人说你缺教养。”谢升平缓缓抬眸看他,低声笑说:“是,我骗你确有不对,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如此下下策,小人行径君子不耻,受你斥责我应该。”江浙气笑,“你还怪有理了,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肯让我说两句?”谢升平打量他,开口继续说:“我对你有所图谋,但我心有顾虑,恐诚心以待,不走几分套路,你只看重我谢家嫡女身份。”说罢,谢升平拱手,脆声与他赔罪,“还请江主簿海涵,你我重新认识一番如何。”江浙侧眸不想看她,“我一点都不想认识谢大姑娘,还请您自便吧。”谢升平见他气头上,还是紧声直接坦言,“我希望你能与我回京,与我成婚,替我阻家中婚事,替我安好友之心。”江浙捏紧拳,活想给谢升平一顿爆骂,又想起她揍人那狠劲,到底是忍下口气,“我不愿,你另寻旁人的好。”谢升平好笑。瞧瞧,换成别人高低骂得她能看见口水成雨。江浙欲走,偏偏谢升平就挡在她跟前。江浙气恼极了,看不让她走的人,想起什么解释说:“我那夜的话,意思是可以与你试试,但那个人也是文家的私生庶女,而非京城谢家嫡女。”谢升平叉腰看他,眼神骤沉。江浙退后半步。“你是在生气,还是说真的?”谢升平问。江浙拂袖,“还请自重。”谢升平笑,“成,我自重,我自重。”她让开路,抬手客气非常:“江主簿请便。”江浙与他错身而走,侧眸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多余举动,脚步越发加快。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的辛如还是静悄悄跟上去,看二人争执着江浙走了,急忙上前。她惊讶非常,“这是?你做什么了?能把他个气走?”谢升平沉默片刻,丢下一句,“把他给我绑回京城先找个稳妥处藏着。”辛如诧异,“什么?”谢升平垂眸,不想多做解释,“你亲自把他弄回去,我晚几日回来,莫让谢清河晓得他的存在。”辛如看与她错身离开的人,抱着脑袋一脸惊恐。看看谢升平,又看看已消失在人群的江浙。她重重诶了声,捏紧拳头朝着江浙而去。京城。某处小胡同宅院中,辛如、孟庄正蹲在屋檐下重重叹息,目光齐刷刷看向上了门锁的屋子。辛如痛苦捂头,深深叹息,“谢升平再不回来,江浙真的能给自己挖地道跑路,我太难了,居然还有比做庶女还能的事!”蹲在她边上的孟庄眼泪都要出来,悲伤地望着小院门,“不说十日就回来吗?都多等了三日了,我真的不行了,我为什么还活着?我有罪可以军法处置,为何要我来守着这惹不起的人。”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眼中慢慢含泪。“不对。”辛如撑着膝头起来,疑惑非常地盯着门锁,“江浙怎么如此安静?”孟庄抠着脑袋,眼底乌黑一片,说:“他昨个闹了一晚上了,人,总是要休息的,我真的都要被他熬死过去了。”辛如觉得不对,摸着钥匙开门。孟庄打哈欠,提醒进去的儿女,“我求你小声点,别把他弄醒了,让我消停一会儿。”“人不见了!”辛如嘶吼传出。孟庄大惊起身冲入屋内,同辛如四眼相瞪,将屋子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辛如仰头看屋檐,见着被移开的瓦片,“他爬上去走了!惨了,走,出去找人!”孟庄叫住要冲出去寻人的辛如,说:“别慌,等我找完,省的又是调虎离山!”外面敲门声砰砰响起。辛如以为是每日送饭食的小二,低吼,“丢外面!”“什么丢外面?”二人听着外面声音,都是骂了句娘。这是谢升平的声音。辛如摸了把脸去开门,已做好被骂死的打算。却是……谢升平盯着错愕的辛如,将拽着的江浙推给他,冷瞪辛如,“怎么跑的?”江浙推开辛如,脸上都是勃怒,指着可算露面的谢升平。“谢升平,私囚百姓!你犯法了!是要铁窗泪!是要进去踩缝纫机的,你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是要把缝纫机踩冒火的!”谢升平被他吼得身子微微朝后仰。“劫人囚禁,你怎么敢做出来的!谢升平,你不做人,要整个谢家都颜面扫地吗?”江浙理了理衣裳,余光看向小院门门口站在的阿上、阿下,心中渐沉。这次怕是真的跑不掉了。孟庄看着日思夜想的谢升平终于回来了,哭丧的骤然调门响起。“老大,我的老大,你可算回来了,你这姑爷找的真是惹不起,兵法玩得够好的,智取不能就开始玩硬的!”江浙拳头捏紧,“谁是你姑爷!少来毁我名声!”孟庄嘿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还急眼了,这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做谢家的姑爷,你还嫌弃了!”江浙没好气:“那你去啊。”孟庄:“……”谢升平回头看江浙,轻声说:“我没回来你都走不掉,你觉得,我现在回来,你还有机会吗?”江浙呲目:“谢升平,你犯法了!”“犯法?”谢升平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盯着江浙,“你要学会在京城讨生活,那么首当其冲就要学会记住,律法在这里,是为了权贵方便出现的,而不是为了普通人讨活路的。”“当然你想要成为这样的官员,也不是不可以的,权势的利用你应该会上手得很快。”江浙蹙眉,着实不喜谢升平这话,“你在狗叫什么?”谢升平也蹙眉,笑说:“你现在说话这调调了?”“你什么德行,我说话就什么调调。”江浙毫不客气,“你坏事做尽,还想我对你态度好?你觉得你配吗?”谢升平不怒反笑,“江主簿,说句你不信的,你就算逃出去了,去敲了登闻鼓,说谢家嫡女绑架劫持囚禁你,又有什么用呢?”谢升平慢慢朝着里面走。“这遇到个脾性厉害的值守官员,将你当做疯子赶走,你还算命大。”“若是个有脑子的请你进去,再将你绑了送到我跟前买我好,你不是白费功夫?”“这要是撞鬼了,遇到和谢家一条船的人,觉得是来搞我的,会直接将你弄死,反正这天底下,多的是人想要和谢家拉上关系。”江浙握紧手指,盯着谢升平的后脑勺。“这些话我知你不爱听,但我更清楚,你比我看得更加透彻。”谢升平看他,“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告诉你祖母,母亲你入京办事,过些日子,就将他们都接来,和我们住在一起。”辛如,孟庄对视一眼,立刻出了院门。院子安静下来。谢升平见着不说话的江浙,脸上带着疲倦走到屋檐下的椅子坐下。她交代起来,“等下我就入宫去见公主,将你我之事禀明,谢家那头大约要闹一闹,不过不会影响你我的婚事。”说着婚事二字,江浙着实无大语,顿了顿,说:“你是不是有病?这天底下男人多得是,你非要拉着我不放做什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哪里好,你眼睛瞎掉了?”“除开欺瞒你身份这一点,你看到的我就是真实的我。”谢升平直视江浙,反问他:“你对我的哪一点喜欢,是因为我的身份吗?”、江浙被哽了一句,依旧说:“我不喜欢你。”谢升平心梗,丢出三个大字:“听不见。”江浙走上前,提高音量,再次开口:“我不喜欢你。”谢升平侧头,“我不听。”江浙着实恼了,也不客气,“我不愿,你觉得,你能摁着我脑袋成婚吗?你不要脸皮子,你谢家上下也不做人吗?”谢升平背脊靠着椅子,吐了口气。“江浙,你只是在气我瞒着你身份而已,其实你好好想一想,你我成婚后,你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你不喜欢官高事多,那么我可以让你依旧官位不引人注意,事情少。”“你好能耐啊。”江浙嘲讽,“不愧是首辅家的嫡出大小姐。”谢升平忍了他这句揶揄,冷着嗓说:“江浙,你我有缘,我不想你死,雍州漕运的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你若回到原有身份,你觉得,你能活多久?”说到雍州漕运案子,江浙闹事的心短暂散去,转而询问:“没有解决?”“如你预判,后面牵扯太多,眼下戏伐在即,不能大查。”谢升平捏捏鼻梁骨,脸上划过倦色,“我大概理清楚后面有哪些人了。”江浙好奇:“许老板夫妻呢?”说着许世安,谢升平眸光一深,“许世安消失了,将他在雍州留下的痕迹抹除得干净,他已经不是不简单可以形容的人,是恐怖,若他背后是朝堂的人,那这个人,估计连着谢家瞧着,也是要拱手的。”“消失?他真的是京城的人?”江浙问。“我不清楚。”谢升平深吸口气,“因此,你和他私下说了什么我不想理会,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若离开我,等着你的只有一条路。”江浙被这一句话捏住命门。“是,我把你绑回来不对,可我不这样做,以你当时的脾气,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管,那么雍州的眼睛会看着你,甚至会祸及钱家,还有你上峰。”“我招惹了你,是我有错,但我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能力来弥补你。”江浙愤愤:“是你将我骗去雍州。”谢升平:“是,也不是,我是想看看你执政的能力,因此设局,可是你也感觉到了,钱家人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说起来,你还应该庆幸,我从天而降帮你了。”“不管你要做什么,你最好都待在京城。”江浙气得说不出话,“我不想娶你。”、“那你就当做一桩交易。”谢升平起身“你不把爱惜自己性命,难道你祖母,你母亲也不在乎?”“我招惹你,所以我对你负责,你娶我,我庇佑你,你不想看见我,开春我去了西边,你相见都见不到。”江浙惊声:“那你还嫁个什么?你神经病吗!”谢升平看着他,“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刚刚的话,我不能久留,你有什么想要的,晚些时候我给你带来。”江浙目光随着她出去,“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同京城高官的女子有往来。”“你现在就可以好好想。”谢升平侧身,“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我,不会因为身份改变,我会保护你,我活着,谁都不能动你。”“谢升平。”走出去的谢升平听着声音,折返回去,“快说,真有事。”“你兄长知道你找的我吗?”江浙问。谢升平挑眉,“你是觉得,我兄长能够把你救走?到时候我给她来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能把你扒拉光了送到我屋子里。”江浙摇摇头,“你哥不会答应。”谢升平抿唇轻笑,“当然,他直接打死你的可能,比打死我的更高,你试试呢。”江浙背着手看她,“你去忙吧。”谢升平嗯了一声。“回来时给我带几本书,我在这里闲得无聊。”谢升平摇头,“不能,我怕你,你无聊可以让辛如陪你玩。”说完,谢升平阔步出去。跟着的人问,“几本书罢了,何必呢。”“江浙现在全身都是反骨,他在成为谢家姑爷之前,谁都不要知道他在何处,这才是保护他。”“公主大约是要见见的。”“李宝书拧不过我,不必管,谢清河……”谢升平想着哥哥有些头疼,“还是让李宝书去说。”是夜。江浙深知逃不掉了,安心地在屋子睡觉,忽而听着辛如急促的声音。“谁打你了,你怎么受伤了?”江浙顿时翻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