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要案可不是随时都有的，距离警枪事件结案，已经过去了四五天，沐家事务所又陷入清冷，这天，闲极无聊的二人决定去逛夜市。 夏江路8号就有一条夜市，晚九点以后就彻底热闹起来，各式露天小吃摊罗列街的一边（对面则是一溜的商店），无数年轻人奔赴自己的喜爱区，顾客的嘴不停，摊贩们的手不停，有的摊子竟开启微信支付，不时有人扫码。 镜是喜欢人多的地方的，不过她其实有相当程度洁癖（方良怀疑是照的影响），尤其讨厌夜市街上的脏乱，乌烟瘴气，熏得一身味儿或抹得满嘴调料酱。 方良心想：那就再去吃自助餐嘛……不过，换换方式也不错。 是烧烤。 两人选的摊子在一个丁字路口处，简单来说，就是主道和胡同衔接的转角。 这个摊子得益于此，铺展得比别的摊子大了些，客源来自多个路向，因为人多，摊主的四五人也忙得从各自业务里抽不开闲。 方良和镜幸运等到边缘的一个小桌子，坐马扎上，点了一堆东西，串筋翅贝牡蛎花生毛豆，外加两瓶啤酒，小桌对面的镜大快朵颐。 吃货……助手心说。 结果，吃个东西也有到事儿。 先是一个伙计经过这个桌子时碰到了镜的马扎，连说对不起，然后，丁字拐角的胡同那里，走来一个戴着口罩还用手虚挡着烤架子那边飘来烟气的人，明显的嫌恶，这大约是来自于胡同口深处居民小区里的居民吧。 这人也多少擦碰了一下坐在外边的方良的后背，方良倒没怎么，看到那人碰方良经过的镜不满意了，大声站起来想叫住那个人让对方道歉，可人声太杂乱，对方又走远了，最终也没停脚。 方良跟一般年轻人不太一样，对这些小事不很在乎，将桌对面的镜劝坐下了。 这一幕惹得少许食客路人关注，不过也没成乱子。 镜坐下后，还是气呼呼，对方良的大度也不满意，说：“笨小子，你知道那个家伙是故意撞你的么？哼，真想把那家伙逮住揍一顿！” 没想到女社长还有些护短呢，方良少许感动，对面就说：“快看看你的钱包，好多小偷都是用碰瓷的方式偷窃的——” 倒…… 社长你想多了，我钱包又不在背上。 不过，回思感受一下，那人用手背碰自己的时候，确实有那么点儿刻意附加的力道，有故意嫌疑，但方良很快就释然了，扭头看看胡同那头底部的一座五层的灰暗的家属楼，无一家的窗户不紧闭，也就理解了。 那人大概就住在那座楼的其中某个楼层吧，想必都很讨厌夜市尤其烧烤摊这里飘过去的油烟，而听说讨厌一家店会连同进这店的顾客都会讨厌（没有消费就没有买卖），更别说烧烤摊的桌子已对胡同出入形成了占道。 前后将近一个小时，吃得还算畅意。 叫人结账，连叫了两声，有人应没人来，方良知道，肯定因为忙，顾客顾不过来，就劝说镜等几分钟。 镜气说：真是的，干脆咱们直接走不给钱吧……从这个胡同逃走怎么样？ 正说笑，就出事了。 前面有女客人的尖叫声，并且有马扎桌子被碰到的声音，接着其他顾客也叫成一片。 两人本能起身一看，所入目的场面就让其一惊！ 烧烤摊的中后区域，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向顾客，一手摸着自己胸口，另一手向前伸去，口里张着，明显在呼救，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在其手摸着的胸口处，竟插着一根竹签子！ 一根签子，可有几十厘米，人体胸背的厚度才有多少，那签子就进去了过半，而且像被努力外拔过，血涌出了一部分，将胸前衣服染红，非但是前胸，其背部都大概因为不知怎么被抹上了鲜红。 这人走了几步，最终又碰到一个桌子，向下缓缓瘫软，最终仰面倒下。 “竹签子，竹签子杀人啦……” 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人群彻底慌乱，但看热闹的天性下，他们仅仅撤离部分距离，议论下，用手机拍摄打算上传网络。 ——智能手机嵌入生活的时代，人们对新鲜事拍照发图几乎成了反射弧的一部分。 顾客可以当旁观者，烧烤摊的经营者可不能置身事外。 其他四经营者里的三个早一步来到倒地的人身边，俯身察看，紧张问：“王，你怎么了？” 第四个人表现更紧张，推开三人，屈膝在倒地的人身边，摇晃着其胳膊，焦急问：“猴子，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呀！不要吓我——” 这边，镜严肃地看向方良：“助手？” 方良点头，拿出手机叫救护车及报警。 之后，两人分开挡着的人群，进入到被围的核心。 摊主四人里，那个口喊“猴子”明显过于激动的被架了起来，镜和方良从容走到倒地者之前，看到那人面孔，一惊：这似乎就是前面为他们送去加点的东西后来又碰到过镜的马扎的那个伙计吧！ 但这无关紧要，镜俯身，看了看伤者，说：“看竹签子的位置，很可能刺到了心脏，都不可以动他，已经叫了救护车，等专业的医生来。” 三人中三十多似乎是拿主意的男子问：“他伤得怎么样？对了，请问您是？” “哦，我是附近街道沐家事务所社长，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 观者纷纷议论。 受伤现场出现私家侦探，这是多么好的题材，这下网图标题要改改了。 “至于他的伤，”镜接着说，“竹签子没有血槽，如果刺入不动，还不至于过于严重，但他好像妄图向外拔了一下，留了部分血，可能还有内出血，不好说，就看送医的效率了。” 这时候，地面的伙计口边都在溢血，微微咳嗽了下。 “怎么会……不可能……猴子！”四人里那个显得更关心的人悲呼。 救护来的还是很快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稍显混杂，貌似随后还有警车。 旁观的人里有人说：警察来了就不好了，会被留下问话的，快溜吧…… 人们似被提示，同时溜号，效率高超。 但救护车到了夜市街口却没能顺利开进来，摊主里的四人也不顾摊子了，一同前去引导并清道，那个叫伤者“猴子”的叫骂最凶：都TM闪开，别挡车道，不明白么…… 总之，被竹签子刺伤者总算被用担架运走了。 然后有民警来保护现场，等着拉线，进而刑警队技术组的人也来鉴识取证，同时刑侦的人也来了，结果其中一名警察见到主动留下作证的事务所二人，惊喜说：“沐小姐，方兄？！” 原来是那个福尔摩斯迷小韩。 两人也有高兴，方良问：“韩警司，你负责这一片儿了？” 小韩警衔是三级警司，是刑侦队里的基层。 小韩点头，说：“上次案子后，这个……警方人力调动，我被调来这片了，结果你们知道我在谁手下做事？” “孙警官——” 两人没有配合小韩的问话，直接看向某个方向，那里，走来一个看着已有威严模型的警察：孙警官！ 事务所二人对警方出动这么大阵仗多少不明，不是所有受伤报案都要一下子走刑侦程序吧？ 孙警官说：“是这样的，二位，这片儿夜市是事故多发区，人流量大，一旦犯了事后不好锁定嫌疑人，一个月前有个西瓜刀伤人事件嫌犯至今没有落网，我们正申请在这里加设摄像头呢……而且，指挥中心接到的报案表述是伤者被竹签子刺入心脏过半，还流了血，昏迷倒地，又说受伤理由难以确定（方良描述的），所以谨慎起见，不排除是刑事向的谋害案，先按这一套走吧。” 是啊，没有加害可能再按一般事故定性吧，再说被竹签子插进心脏万一人死了呢？ 镜伸拇指，说：“小孙，未来大有前途，我看好你。” “呵呵，沐小姐夸奖。” 而正事也在进行中。 技术组警员来汇报：孙头儿，现场没有遗落其他疑似凶器，从伤者滴落的血迹循源，我们发现第一现场应该在那个装货的货车后面，靠着一面的胡同墙，对于脚印正在提取，并对车厢和箱内摊位用道具等，执行指纹显影检测，初步要半小时后才能查看现场。 技术勘验要在刑事分析之前，否则会干扰现场，孙警官点头：去吧，继续。 不能去案发点，那就先问问“证人”案发经过吧。 除开镜和方良，其他客人走得精光，而摊主的五人里，那个跟伤者关系亲近的年轻小伙儿硬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救护车不允许太多外人，剩下三个又知道会被问话，更不能丢下摊子不管，就留下了。 实质上这种态度的亲疏，是有原因的。 这三人一个姓赵一个姓崔一个姓刘，分别是35岁、33岁、29岁，是这个烧烤摊的真正主人，三人都是本市的，合伙人关系，那个货运小巴也是他们的，而伤者叫王侯，昵称猴子，另一个是小马马跃，猴子和小马二十出头，是三人开摊前一同招入的两名伙计，后者应是朋友和老乡……招这两人并不容易，因为一开始贴的广告老被过早撕毁，后来都快想从网上招人了，这两个正巧打来电话。 “我们的本意是招本地的年轻小子们，知根知底的，不容易生乱子，不过这两个人看着也不错，猴子机灵，小马勤快，我（赵姓老板）平时是出租房子的个体户，有一间半地下的没租出去，就给他们合住了，谁知道现在，突然，唉——” “事发前后的经过是怎样的呢？” 没理会对方的叹息，小韩主持着直接的问话。 赵姓老板说：“具体我们到现在也没想清楚，这些天一到这个点儿烧烤摊就特别忙，根本就分不出手来，我们五个各负责不同分工，烤的，结账的，负责送串送啤的，以及从货车那里取货还有负责桌面等杂活儿的，事发前大约前二十分钟，负责取货的王儿……也就是王侯口头说了一声上个厕所就离开了，我也没上心，想他过会儿就回来，谁想到，一连七八分钟，王侯都没来，我还怀疑他是不是闹肚子来大的去了，这附近毕竟不好找出恭的地方，结果这一磨蹭就是20分钟，他再出来时，就是那个样子了。” “没看到他是怎么受伤的么？” “你们也看得出来，我三个一直都在前区这片儿，货巴的车头对着这里，有驾驶位等挡着视线，打开着供货的车尾正对墙面，从这里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而且我们三个也都没心思去看那边。” “那位小马呢？” “王侯离开，他分担了不少活儿，也没工夫老去那里，去取生货的话很快，也不会一直留在货车后面，当然我们也不敢保证小马去的次数，只有一次是主动要求让他取货的，可很快就回来了。” “那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王侯离开后不久，一分钟不到小马就回来了。” “客人们有没有去过那里，或者这次特别异常的呢？” 三人想了想，苦笑：“那里客人是不好去的，而且稍一扭头我们就能发现谁会妄图靠近，那面墙两头也堆着东西，外人不一定看得到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人，至于异常的人和情况，一时想不出来。” “哦……”小韩看看孙警官，没得到指示，说：“暂时就问三位这些了，以后若有情况，还会加以咨询。” “我们明白……那个，警察兄弟，王侯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呢，他自己弄的，还是——” 三人面有追究之意，因由明显。 若这是桩简单的工伤事故，主要就是医疗费问题了（假定王侯未死），当然也会影响生意，城市管理局也不能再对这个摊子的非合法性睁只眼闭只眼，若含有其他的人为因素，即竹签子刺胸是谋害事件，那么这摊子扯上刑事案，估计以后也没法开了，但工伤赔付则是另一个类型了。 矛盾啊。 孙警官干着一张脸，说：“目前还不能断定，但在事件定性前，在完整的取证完成前，三位的摊子所属一切，都要先交由警方保管。” “我们明白……” 这时候技术组负责警司终于来报：对第一现场的取证处理第一阶段完成。 那就去看看吧。 循着那些血滴，来到货车后面。 靠胡同墙是一辆开着后车门的小型货运车，因为非一侧拉门的那种，是尾部作为货物取放口的，货车尾口跟墙面间有一米开外的活动空间，而这空间两边各适当距离处，有两个临时放置的轻薄高位架子用来格挡外人视线，这种半密封的环境，一般外人是闹不清内部详实的。 据取证记录得知，这个空间内，共出入有五组脚印，与摊主的五人能对上数，后面会经过技术比对做同一认定，但估计没什么收获，因为合伙人三个说开始卸货他们都去过这条线。 两个挡板之外的地面也没有明显的脚迹。 也即，很可能事发时，没有外人靠近过这片区域。 再看货车内，也没什么凌乱可疑处，倒是地面，有一堆散乱的竹签子，不少上面有滴散的血迹，或许就是这些竹签子里的其中一根，刺进了王侯心口。 至于搏斗挣扎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来，唯有胡同墙壁上被衣服之类明显磨蹭过一下，还有其中一面的挡板上，有个扶持形成的血手印。 几人看了好一会儿，琢磨不出明显的被设计部分，孙警官和小韩都问：“沐小姐，怎么样？” 镜手支着下巴，做出大侦探的模式，神秘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古代的案件小故事？” 莫非已经有思路了？ “啊，请您讲一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