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是她在孤独寂寞的时候收了他一些礼物而已,而且在她重新受宠之后宇文化及就不再给她送礼物了。xzhaishu.com不过她觉得还是作个了断比较好。于是便在他荣升之后和其他人一起送去贺礼——之前在宇文述死的时候,她也派亲近太监去吊唁了。这是居高位者的常态,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195) 为了表示自己了断的意图,她把当初他系在鸟足上的金银铃铛装在一个画着鸟的图案的小盒子里,混在礼品之中送给了宇文化及。她想他既然能想出那么巧妙的传递心意的方法,一定也是个聪明之人。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打通西域之后,杨广便开始大规模地经营西域。以往隋朝都是在张掖同西域进行贸易的,现在杨广却广召他们进入中原。但对西域商人来说他们与隋朝贸易并不需要进入中原。靠什么吸引他们前来呢,就是靠金钱。 隋朝与西域商人贸易,并不是在平等交换的基础上。隋朝往往给予西域商人高出他商品价值很多的货款,以此炫富。杨广还命令西域商人所经过的地方郡县要殷勤招待,西域商人临走的时候还要赏赐给他们大批钱财。说是贸易,其实只是想向西域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仅这一项,朝廷就耗费了大批钱财,百姓负担也因此巨增。 浪费了大批钱财之后,杨广并没有因此收敛,又乘着四层高的龙舟,带着大批的随从出游江南,出游其间的奢华糜费比上次尤盛。途间各州县又给他送来美女,而他宫中的美女已经多如草芥,便把这些美女和带来的宫女编在一起,凑了一千殿脚女拉纤——名为拉纤,其实只是作作样子,拉纤的另有纤夫。放眼望去,两岸皆是花容月貌,的确非常美观。杨广自然是得意忘形,萧美儿却暗自担心——家贫无妻的穷汉光棍看到这副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说不定会因此怨恨朝廷,而走上谋反之路。 出游江南回来之后,杨广又出游琢郡,他还记得当年对高丽使者说过,他到琢郡后高丽使者要来拜见。然而当他到达琢郡之后,高丽国王并未来见。他因此勃然大怒,回朝便以“高句丽本为箕子(商纣王叔父)所封之地,今又不遵臣礼”为由,令全国士兵集于琢郡,粮秣集中辽西郡。同时广征工匠赶造军船,军令惨急,造舰工匠站在水中,昼夜加工,腰部以下都生满蛆虫,半数死亡。官仓粮食和兵器盔甲,也紧急运往辽西。征来的民夫在道上川流不息地运送粮物,吃喝供应不全,又不得休息,有很多人病死饿死,死后还无人收葬,尸体横路数百公里。恰恰这一年黄河南北都发生大水,三十余郡成为泽国,饥民纷纷投奔荒山大泽。民间征粮却毫不放松,很多百姓拿不出粮食来,只好避罪逃亡。朝廷称他们是“盗贼”,一面派兵征剿,一面逮捕他们的家属处刑。于是官退民反,无数饥民集结起来,屠杀官员,抢夺富民食粮,天下大乱。 杨广不顾国内形势,致意东征。为了显示自己的军事才能,他不仅御驾亲征,还要求全军上下只能听从他的号令,不可轻举妄动。结果在征辽东的时候,在隋军的猛烈攻击下,辽东城墙塌陷,高丽守军悬白旗投降,将领们不敢轻举妄动,令人回御营向杨广请示,等御令到达时,城池缺口已被堵住。如此三次,隋军已无力再攻。而功入高丽境内的另一支军队又传来败绩,杨广只得狼狈班师。回去清点死伤人数,竟达三十万人。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196) 杨广不顾第一次东征损失惨重,隔年竟又御驾亲征。这一次辽东城已经无法支持,不料隋内又发生兵变。起兵者正是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可能是对老父的死亡心存怀疑,他在黎阳督运军粮的时候,乘着国内乱民纷起,前线战事紧张的时候忽然谋反,想要截断杨广的退路,一举杀之。杨广没攻下辽东就仓皇回撤,回军迎战,第二次东征也草草结束。 经过一番激战,杨玄感兵败而死,杨玄感的叛变使杨广非常恐惧,立特别法庭,大规模地逮捕乱党,捕到一并杀之,难免会有滥杀无辜之事。民变因此激化,如火燎原,不可遏止。 国内形势已经如此,杨广仍不知收敛。反而因自己两次东征都灰头土脸,怕西域诸国听了思变,又在洛阳设百戏招待西域商人,长达百日。洛阳的商铺要免费招待西域商人吃饭住宿,还要告诉西域客商隋朝富足,吃饭住宿一律不要钱;洛阳的大街小巷所有的树上都要缠满绸缎作装饰,还要告诉西域客商这些东西在隋朝就如杂草一般,隋朝平日里也拿这些装饰街道。 如此胡闹,自然要耗费数不清的钱粮,这对国内已经乱民纷起的隋朝无疑是雪上加霜。萧美儿虽然身处深宫,对外面的情形还是知道一些。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惹祸上身,但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管。她想来想去,觉得就算自己不怕惹祸上身,亲自去劝也是不妥——杨广歧视女流,又极任性,如果被她一劝,发而反其道行之就糟糕了。因此只有发动他所信任且高看的“女流中的异类”来劝他,这个人只能是身为女流却“通星象,懂《易经》、善卜乩”的紫薇夫人。 萧美儿驾到的时候,紫薇夫人正在那里摆弄她的星盘。见萧美儿驾到,不慌不忙地丢开星盘,款款地行礼。虽然萧美儿是不让人通报,忽然走进来的,但紫薇夫人却丝毫没有惊诧慌张失色,而且从那目光来看,竟似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萧美儿越发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本来就没有把握拿捏住她,现在心中格外没有底。 “妹妹为我大隋社稷,日夜研究星象,让本宫无比钦佩。不知近日星空可有有利于我大隋社稷的吉像?”萧美儿表面上是问吉像,其实是问有没有凶像——国内现在已经一片沸腾,没有凶像就怪了。 “我大隋社稷,万世永固,根本不用看什么星象。”紫薇夫人这句话回答得更巧妙,既是什么都没说,又是什么都说了。不用看星象,证明星象已经看不得,满天已经全是凶像。加上前一句,是表示即使有凶像她也说不得。 萧美儿被噎得许久都没说出话来,想了想之后又婉转地说:“此话差矣,我大隋社稷虽然万世永固,但也会有些小灾小祸。妹妹当常看星象,若能预知祸殃,应及时向皇上禀报,这也是妇德。”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197) 紫薇夫人眼睛转了一转,眼中露出针尖一般的光芒,诡谲地笑了:“娘娘之德感天动地,紫薇望尘莫及。娘娘将紫薇与娘娘相提并论,真是折杀紫薇了。” 萧美儿知道她这是推辞不干,脸色顿时变了,干脆撕破脸直接说:“你是说你要隔岸观火吗?你别忘了,我们的幸福是和陛下息息相关的!” 紫薇夫人笑得更加诡谲,竟慢慢地抬起头来,像目光传透了房顶一样看着星空:“天意永远不会因人的努力而改变,我们这些人在上天的眼里只是蝼蚁,只有顺应天道才可存活,”说到这里忽然目光凛冽地朝萧美儿看了一眼:“紫薇不是危言耸听。现在哪怕是娘娘,去对陛下说那些无状之话,为人之福恐怕也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萧美儿哑口无言之后怒气拥起,一声不吭掉头就走。紫薇夫人冷笑着目送着她远去,嘴唇蠕动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极低,几不可闻:“也许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不是乡野间的烂草‘紫薇’,而是天上的‘紫微’!” 紫微是天上的星宿,历来是帝王的命宫。从它的明暗,就可以看出帝王的命数和朝代的更替。 杨广不顾国内的乱局,再次亲征高丽。征兵催粮将百姓再度推入水深火热的深渊,进军高丽的途中,士卒们不愿死在异国他乡,纷纷逃亡。这一次东征虽然败相早露,却取得了胜利。因为高丽毕竟是小国,一连数年遭到隋朝三次倾全国之力的征讨,已经无法支持。高丽国王谴使请降,并把去年逃往高丽的杨玄感的同党斛斯政送给隋朝,以表诚意。杨广得了面子,又因国内农民起义风起云涌,便班师回朝,在洛阳用酷刑把斛斯政处死,然后又召高丽国王高丽入朝。没想到高丽国王又不入朝,杨广大怒,又决定进行第四次东征。 杨广此意一出,朝廷内外一片大哗。许多大臣劝杨广不要东征,杨广以他们“惧怕高丽、有辱国体”为名将他们逐出朝廷。萧美儿虽然身处深宫,也知道再搞一次东征,国家非散架了不可,虽然害怕惹祸上身,但还是横下心来准备劝他一次。作出这个决定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好愚蠢,但是没办法:也许天下女人都是这么傻的。 萧美儿不敢贸然劝说,小心翼翼地寻找机会。一次侍寝时见他心情尚愉,便打算乘这个时候劝他。在开口之前她深深凝视他的脸,见他双目微合,似已睡着。又黑又长的睫毛配上如玉的面颊,竟还像个英俊少年郎——他现在可不小了。再看他秀眉微蹙,安详之中似乎含着无数愁苦,不禁感到一种悲哀:也许他也是朝自己认为崇高的目标奋斗着。只可惜不被人理解,方式也错了。她很想帮助他,也想要理解他,却怎么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陛下……臣妾听说您又要进行第四次东征?”萧美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199) “唔,”杨广含混地恩了一声,似乎不是很反感。 萧美儿便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臣妾斗胆……觉得这有些不妥……” 杨广的眼睛忽然睁大了,眼中的目光像刀锋一样,恨恨地看向萧美儿。萧美儿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目光,身体在这一瞬间竟然因为恐惧而僵住了。 “你不必管!”杨广冷冷地说了一句便翻过身去继续睡,萧美儿却僵在那里,冷汗转眼就流了一身。好可怕!为什么这么可怕? 近几年她和杨广表面上是一对恩爱夫妻,心却越离越远。心远离的结果便是,她的夫君,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杨广又发动了第四次东征,顺着御道前往琢郡,不料半路被突厥奇袭,困于雁门郡。其时启民可汗已死,始毕可汗即位,同时娶上代可敦(皇后),即义成公主为妻——胡俗规定,父亲死后,儿子可以取庶母为妻,这个风俗在汉人看来简直恐怖。始毕可汗在杨广北游时便看出杨广外表光鲜,实则浅薄,此次便乘他毫无防备时偷袭。杨广被困后手足无措,以至于惊悸痛哭。大将樊子盖建议他宣布不再东征以鼓舞士卒士气,萧美儿之弟萧瑀建议他向义成公主求援。杨广一一采纳。士卒听说不再东征后士气大盛,舍命守城,义成公主又对始毕可汗谎说突厥北方有异常。始毕可汗只得班师,杨广脱困回到洛阳后却不遵守他“不再东征”的诺言,并因自己在萧瑀面前丢了面子,为了遮羞把萧瑀逐出朝廷。萧美儿见他逐了自己的弟弟,感到唇亡齿寒,因此饶是忧急如焚,却再也不敢劝他。 虽然杨广极力想发动第四次东征,但事实已经不允许他任性。国内旧有的变民一日不停地四处攻掠,新的变民如滚雪球般地响应。没有几年全国三分之二的郡县都落入盗匪的手中。他已经无力收拾这残局,又不愿收拾着残局,竟对这些变民视而不见,不许大臣通报民变的情形,强迫他们和他一起作出国泰民安的假象,若有谁让他听到“盗匪”(即乱民),他就立即把他斩首。 杨广如此妄为,朝政自然大乱。杨广在洛阳呆不住了,便想前往江都:江都也有早年建好,供他享乐的宫殿。他对朝廷大臣们说他只是去“游幸”江南,大臣们却都知道他要弃朝而走。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惊惶失措,很多人跪泣于道,叩头见血,劝他不要弃朝而走,他却把这些人一率斩首。 杨广这次说是游幸江南,其实和逃跑无异。走时却仍顾及面子,作诗对洛阳宫中的宫女说:“我爱江都好,征辽亦偶然”。不仅拼命地淡化自己的错误,更拼命地掩盖自己逃跑的狼狈。但是不管他如何掩耳盗铃,事实是怎样的,大家都清楚。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200) 去江南的路上虽然阳光灿烂,运河之水也翻着粼粼的清波,龙舟之上却让人觉得暮气森森。宫女们聚集在龙舟里强颜欢笑,眼角眉梢则番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慌乱。 一向喜好女色的杨广此时没有和宫女们在一起,而是如雕像一般地立在船头,脸上带着阴森以至于恐怖的阴霾。萧美儿站得远远地,默默地看着他,心头也蒙着冰冷的阴霾。她知道,大隋是要亡了。运气好的化可以撑个数年,运气不好说不定半年就要亡。好好的一个江山转眼就要崩塌,她心里说不出的郁愤,却又无可奈何。这些年来,她看着自己的夫君从一个“谦恭”的君子,渐渐变成一匹野马,失控地往前猛冲,现在终于要冲入无底的深渊。虽然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勒停这匹野马,却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责:如果自己在他登基之初就用心地劝慰他,或者让宣华夫人好好活下来,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荒唐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现在只有坦然接受事实,作好准备:杨广这些年穷兵黩武,贪图享乐,把人民害得够惨。如果亡国,可能难逃一死。而她,作为他的结发妻子,一定要随他于地下。 她仍然美丽,仍然青春,却已经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