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来这样久,奴婢都洗手干活了,怎么还不瞧见悦娘过来。敢情如今有二奶奶在,莉园那里也门禁森严起来了?差过去的婆子也不见回来。” 闻言,冯梓君才发现,本该一得令就飞快赶来跟前伺候的大儿媳,今天竟然迟迟不到,如云佩所说,连那派过去的婆子也不见回,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道……她心里方起了眉目,就见本在厨房张罗的绿绫进了来。 “老夫人您说奇不奇?我从厨房出来,竟瞧见悦娘合着二奶奶一起来了。” 绿绫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丫头通报:禀老夫人,二奶奶和悦娘来了。 冯梓君眉心深深叠起一个“川”字,扶着云霞、绿绫起身,竟对着林飞凤道:“学一学你二嫂子的聪明,只是挑好了学,若敢和她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看我饶你!” 说罢扶着众人出去,林飞凤被莫名其妙地训了一句,尚且没转过神来,只木头一样跟在身后。 众人到了饭厅,果见佟未与孟筱悦携手而立,孟氏一见冯梓君,身子便蓦地哆嗦,却叫佟未用劲握了握她的手腕,方才放开。 “给娘亲请安。”两人请礼毕,林飞凤则朝佟未福身,因悦娘在旁,而她素昔不把她当大嫂,此刻若只喊佟未不免尴尬,便索性口中也不称呼,敷衍过去了。 然才站直身子,便发现一屋子静悄悄,似乎所有人都正拿眼睛去瞧那二奶奶,自己细细看过去,竟也呆了。 这位平日形容朴素简单的二奶奶,今天丈夫不在家,反盛装打扮起来,这一身服饰妆扮丝毫不差那日摆宴时的模样,林飞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心里暗叹,原来发髻竟还能这般梳。她忽而想起头上那朵小小的凤凰花,未免相形见拙显得han酸,便悄悄撸一撸发鬓,顺势将它摘下了。 屋子里,丫头婆子都是清一色的简单衣衫,或有鲜亮的,也只敢扯条汗巾子系在腰里,不敢有刻意出挑者。冯梓君寡居,自然拿暗色素色的绸绢做衣衫。林飞凤平日虽穿得鲜艳,偏今天赶得急,只穿了件藕色家常衣裳就过来。而孟筱悦更是常年素服,为他过世未满三年的丈夫守孝。 如此,佟未一身华丽的妆扮便凸显出来,和这满室的光景极不搭调,难免众人侧目。 “究竟如何开口?”佟未面上作笑,心里则反复取舍着,但见婆婆脸上如同刷了浆糊晾干后那硬板板的笑容,她决定暂不开口,只等婆婆先问,以退为进。 果然冯梓君忍不住,强作笑容开口问:“那么巧,未儿合着悦娘一起来了?未儿你今天一身打扮站在悦娘身边,倒叫她看着同个下人似的。”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屋子里如云佩、云霞几个大胆的,都不禁掩口嗤嗤地嘲笑起孟氏。 佟未却牵起大嫂的手,款款往桌前去,自己则在心里暗示:我忍。 第十四章 蚍蜉撼大树(三) 待至桌前坐下,见冯梓君未曾阻拦孟氏落座,佟未心里虽奇怪,面上却笑,“如今正带楚楚认字读书,却不知这孩子学到哪一处,于是一早过去问了问大嫂,偏巧遇到来请大嫂的妈妈,便合着大嫂一起过来,只是媳妇方才和大嫂一起吃了些,怕是没口福享受娘的招待。至于这打扮,也是采薇那丫头给媳妇浑弄得,她见从前家里几位嫂嫂这样穿戴,就依样画葫芦地也给媳妇扮上。媳妇原说二爷不在家,我但凡简单一些,那小蹄子却伶牙俐齿,说我和二爷才新婚,很该穿得鲜亮体面才好。娘若觉得不妥,媳妇此刻就去换了。” 冯梓君只笑着摆了摆手,对于儿媳妇最擅长的长篇大论,她学会了以沉默应对,方能不露出自己的纰漏。 正说着,云想呈上来三盏燕窝,分明有冯、孟、佟、林四人吃饭,却只有三盏燕窝,这刻意忽略的一个,显然是孟氏。 云想总算机灵,看悦娘今日好好地坐在桌上,并没有同下人般立在一旁或搬个矮桌窝在边上,且老夫人和颜悦色不见怒意,更不挑刺二奶奶对悦娘的称呼,心里大概猜出主子几分意思,便即刻改口自责道:“老夫人恕罪、奶奶们恕罪。这原有四盅燕窝,方才出蒸锅时才发现其中一个碗盏裂了道缝,怕主子们割了手,便不好呈上来。又怕老夫人这里等着用,就先将这三盏端上来,只是……如今分不匀了。” 冯梓君甚是满意云想的表现,自己则幽幽嗔一句,“若是稳妥的人,就不该端上来。此刻我们自家人还好,若有客人?你叫哪一个等?” 林飞凤赶着作贤惠:“媳妇昨儿才吃过,不如就让悦娘和二嫂吧。” 绿绫却已伸手过来,将燕窝分在三位少奶奶面前,口中道:“三奶奶这就不懂了,我们老太太自然最心疼儿媳妇,宁可自己不吃,也叫奶奶们尝尝。悦娘和二奶奶虽说吃过些早饭,可这燕窝只管滋补,多少吃一点,撑不着。” 绿绫和云想接连这样厚待悦娘,显然是摸透了冯梓君此刻的心思,一并连云佩、云霞也跟着上来侍奉,不敢有半分怠慢。 如此反常的情况在容宅从未出现过,自从太夫人并容竞言死后,即便容谔在世的那几年,大少奶奶冯梓君也再没有和婆婆同桌坐过。她总是如同仆人一样和绿绫等立在一起,甚至偶尔被遣下去和丫头们一起吃饭。 今天悦娘忽而被老夫人奉若上宾,当真叫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然而冯梓君心里明白,佟未是预料自己会去揣摩她的性子,这才刻意护着孟筱悦。孟氏虽说愚弱一些,也是谨言慎行的人,若只这样吃一顿饭,且有佟未在面前,断乎是挑不出她的毛病。总不见得无故发作,从而明摆着自己苛待媳妇。 于是借着绿绫的话悠悠笑道:“这是那日吕老夫人送来的,说什么南海血燕,极珍贵的东西。只是不多,我一个人吃也就七八顿的样子。一个老婆子本不需要补什么,补了也不济事。不如我们娘儿几个分了尝尝,也算我疼你们一回。” 第十四章 蚍蜉撼大树(四) 说着忽而眼眶微微湿润,拿从未有过的柔和目光看着悦娘,“那一年谔儿病中也常吃燕窝,大夫本说每日拿燕窝熬了粥吃比药强些,纵我们药食不断,谔儿他……”至此,竟哽噎了。 孟筱悦顿时悲从中来,但不敢过于表露,只劝道:“娘尽心尽力,奈何相公他不爱吃这些东西,每每能吃下一两勺已是不易。媳妇也是照顾不周,早知道……就该他喜欢什么,尽力满足,那时却只一味强求他忌口。” 念及英年早逝的长子,冯梓君实则是动了真情的,不想过多地提起悲伤,便转了话头问林飞凤,“这几日那些鲍鱼熬的粥,谋儿可还吃得惯?” “吃得惯,爱吃得不行。”林飞凤笑道,“前些日子觉得粳米饭太硬克化不动,便想了法子给他弄菜粥、ròu糜粥,也非单单用的猪ròu、牛ròu,但凡有好的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