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看着肖则慕脸上的落寞，这样的表情，她有多久没看见了，早在布拉格生活的那些年，她就见过无数次比这更痛苦更挣扎的模样。但自从肖则慕跟陆其琛在一起之后，或许她自己没有发现，凤凰涅槃，在她脸上看到最多的是快乐跟被宠着的那种幸福。
如果肖母看见这样的肖则慕，又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她跟陆其琛在一起呢。
“小慕，你就没想过，阿姨为什么不喜欢陆其琛？”
肖则慕眯着眼睛，叹了一口气：“哪还需要想，他是陆家人，当初我爸出事的时候陆家袖手旁观，这在我妈心里永远就是一个疙瘩。都说人只有在落魄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身边人的嘴脸，她不想再回来费城，也是这个原因。”
真是为难。
陆离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开始还羡慕肖则慕找到陆其琛这种好男人，有钱有貌有能力，关键还对她好。
现在暴露出这么多问题，还仅仅是娘家这边的，婆家那边肖则慕没提起，陆离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拍了拍肖则慕的肩膀，陆离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任重而道远，加油！小同志！”
“……”
“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陆离目光定在了肖则慕的小腹上，这一惊一乍外加那么赤裸裸的眼神，看得肖则慕头皮发麻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你们到现在还用措施吗？肖则慕，怀个孩子吧，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妈妈婆婆再怎么为难，只要你怀孕了，都能各退一步的。你现在愁的这些事情，只要你怀上孩子，可都迎刃而解了。”
陆离越说越兴奋，仿佛挖掘到了一个真理一样激动。
反倒是肖则慕涨红了脸，目光有些躲闪。
“这种方法亏你想得出来，别胡说了。”肖则慕着急忙慌想把话题直接带过去，但陆离是什么人，眼尖地发现了某人表情上的不对劲。
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害羞，但慢慢的陆离又觉得不是，反应过来之时惊讶地捂住嘴巴，手指着肖则慕，你你你，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小结巴，把你想问的话塞回去，最好别问出来。”
肖则慕试图用薯片塞住陆离的嘴，后者相当灵巧地躲开。
一把抓住肖则慕的手，陆离像是看大戏一样看着她：“不是真的吧？你们还没有？不应该啊，陆其琛看上去不是那么没本事的人。”
“会不会说话了！”
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薯片，肖则慕真想一巴掌拍在陆离的后脑勺上，陆其琛才不是没本事。好几次被占了便宜中途退场的时候她都在想，万一陆其琛没刹住车，后面她会不会一天都下不来床，想到这里，脸颊热得有些发烫。
“你脸红什么啊你。”
陆离每次都觉得像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总是说不让肖则慕秀恩爱，结果十个话题里有七八个是她不经意间带出来的。
这时候看肖则慕这一脸小媳妇的模样，陆离有些后悔，还不如窝在家里看电视好呢。
“你说你现在端着干什么？一开始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热恋交往，结果倒好，把证给领了还瞒了我那么长一段时间。眼看着直接奔向最高境界，怎么到了夫妻之事，你就怕成这样了，啧啧，陆其琛也真是厉害，明明都已经到手好几个月的肥肉，居然尝都没尝过滋味。”
肖则慕清了清嗓子，腔调僵硬：“你会不会比喻了，不会说话就别出声。”
“害羞什么啊……”
陆离撞了一下肖则慕的肩膀，挤眉弄眼一脸坏笑：“要不然我上网给你找几本书给你练练？片子我是找不到的，电脑里太多重要文件，万一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害得我电脑中毒，抱去修万一被人家发现，我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多谢！你自己看自己享受就可以了！”肖则慕指了指自己脚上的伤，“我暂时行动不便，还用不上。”
眼看着把肖则慕逗得快跟个熟透了的西红柿一样，陆离也就不打算再闹她了。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挨到午饭时间，点了听秋阁的外卖，吃完饭陆离也就走了。
本打算回房去研究杜俊彦给的U盘，结果满脑子都是陆离说的那些话，站在镜子面前，肖则慕捂着自己红透了的脸。
就算陆离不说，她自己也很清楚，有些事情该来的总要来，连陆其琛都说了，下一次擦枪走火，他绝对不会中途缴械投降。
想起他那暗哑低沉的嗓音，肖则慕又没出息地笑了。
Wendy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陆其琛刚抽完一根烟，从落地窗前转过身来的时候，指尖抖落烟灰的动作还没停下。
嗓音有些沙哑：“怎么？”
“陆总，秦泰秦先生来找您，正在楼下VIP休息室。”
虽然秦泰没有预约，但身份尊贵，谁都不敢怠慢，请到休息室休息后Wendy就急匆匆赶过来办公室。
陆其琛眯着眼睛，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理了理西装外套，漫不经心地开口：“让他上来。”
“是。”
秦泰连夜从北京赶回来费城的消息，时晋琰一早就发短信告诉他，那时候肖则慕还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从前的陆其琛熬夜到凌晨三四点都是家常便饭的事，不论多累第二天仍旧能起早，收拾一下或许早餐都没多少兴致吃就直接来公司。
但自从有了肖则慕，她的睡眠时间很准，极少熬夜，连带着陆其琛也陪着她早早上床休息。拥着她一夜酣甜，第二天早上就算是早醒，也舍不得就这样起床，渐渐的，他的生物钟也开始更改。
整个陆氏也都知道了，陆总最近爱迟到。
敲门声打断了陆其琛跑偏了的思绪，“进来。”
Wendy打开门，毕恭毕敬引着秦泰进门后将门带上离开。
“其琛啊，好久不见了。”秦泰笑着走近陆其琛，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一种长辈见亲密的小辈独有的姿势。
但陆其琛却不是很喜欢，垂眸扫了一眼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不留痕迹退开。
“秦院什么时候回来费城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还未从落在半空中僵直的手上收回注意力，就听见了陆其琛对自己的称呼，秦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其琛啊，你以前可是一直喊我叔叔的，怎么现在反倒客气了。我听你冬雨阿姨说，嘉月前段时间经常往你家里跑，真是给你爸妈添麻烦了。”
论拉家常攀亲密，秦泰的这种自然而然倒是让陆其琛佩服得很。坐在沙发对面，陆其琛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身子慵懒往后靠着，薄唇微勾——
“她去的是陆宅，我极少回去，并不知道她添得麻烦多不多。”
很简单一句话，从陆其琛口中说出来带着那惯有的疏离语气，让秦泰觉得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
“不过秦院怎么选在这个时候回来费城？莫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
“呵呵。”秦泰托了托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棘手的事情倒没有，就是嘉月这个孩子让我有些操心，所以抽空的时候就回来家里一趟。我倒是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北京，神神秘秘地待了几天后就走了，怎么，是在调查什么事？”
岑冷的唇瓣微抿，陆其琛没有收起深眸中那鹰隼般锐利的光，直直地盯着秦泰那张脸，嗓音低沉：“的确是有些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话让秦泰心头一颤，回想起一早才收到的消息，脊背一阵阵发凉。
即便如此，面上秦泰还是佯装微笑，试图不让陆其琛看出什么破绽来：“看样子，你是打算把陆氏的版图扩展到京城去了。文博兄有你这么出色的儿子，真是欣慰。”
这种情况下，秦泰会提起陆文博的名字并不是偶然，他知道陆其琛聪明，肯定能明白他在提升着什么。
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敲门声打破了这一气氛，Wendy推门进来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
等到她离开，秦泰端起面前的杯子，掌心的温热满满缓和他内心的情绪。
“其琛啊，听说你昨天开了个记者会，会上还承认了有喜欢的女孩子。叔叔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这些年小月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是不是真打算当作没看见？”
陆其琛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看着秦泰。
“小月虽然脾气有些娇蛮，但对你的心意这些年我们当长辈的可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她是被她妈妈惯得有些……”
“秦院。”
陆其琛冷声打断秦泰的话，“既然您已经听说我开的记者会，那么也应该清楚，会上我承认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今天我把话说清楚，这辈子，我只会有肖则慕一个妻子。”
他的话，不容置喙。
秦泰的脸色顿时一沉，眉眼也不再掩饰他的不悦跟生气。
“陆其琛，你很清楚肖则慕是谁的女儿，肖家已经不是费城名门了，难不成你会天真地以为，你的家里人会接受一个走私犯的女儿成为陆家的一份子？”
早这样说开来多好，别有前面那么多的客套，假惺惺的模样真是看得陆其琛一肚子不舒服，弄得连平日里他最喜欢喝的咖啡此时都觉得没了味道。
“如果你以为陆家会成为我娶肖则慕的阻碍，那么就错了。说到底，我才是陆家人，我的人生怎么选择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当然，那是因为我从不会去考虑陆家会偏帮外人这点，听来多可笑。”
深不可测的深眸里翻转的情绪难以辨认，只是陆其琛嘴角那一抹笑容分明就是嘲笑。秦泰寒着一张脸，这些年，他身居高位，说话做事没有人敢顶着更别说忤逆他的意思。
就连陆文博，都多少会给他留几分薄面。
但今天，陆其琛却让他彻底难堪，连一步台阶都没有留下，为了肖则慕那个女人，居然能做得这么不留情面。
布满皱纹的手捏紧了咖啡杯，咬着牙拼命压下涌到喉间的怒气。
“你是个聪明人，谁的背景跟条件最和你相配，你应该清楚！”
英俊的棱角勾勒出凛冽的锋芒，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认定了肖则慕，那时候她还是名门大小姐，过了这么多年，她虽然褪去了身上的光芒，却仍不掩那吸引他的魅力。
说到底，他陆其琛爱的是肖则慕这个人，而不是她背后的家族。如果说一个走私犯女儿的帽子让她这些年过得颠沛流离跟狼狈，那么，他也想是多亏了这份压力，将他的阿则浴火重生，塑造了如今更加坚硬的性格，变得更完美。
所以，陆其琛是小气的。
他很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或者在他面前毫不掩饰流露出对肖则慕的鄙夷。
就如同现在。
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陆其琛站起身，双手抄着口袋，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看着秦泰，开口语气如冬日里的寒冰，丝丝缕缕能将人冻得发颤。
“她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另外，有些人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自己清楚，纸包不住火，如果藏不住最好就不要太嚣张，否则报应只会来得更快。”
说完这句话，陆其琛连看都没看秦泰一眼，走到办公桌前摁了内线电话，直接喊了安保上来。
秘书处，Wendy端着一杯茶看着安保将秦泰请出去的画面，莫名觉得熟悉，嗯，想起来了——
之前秦嘉月也有这样的待遇。
“陆总对秦家人还真是照顾得很，每次都直接唤安保上来。”旁边的小助理也凑上来八卦，要知道在费城，有这个胆子的恐怕也只有她家这位陆总了。
这天，陆氏上下都知道，秦泰亲自过来找陆其琛，一脸倨傲地出现，结果却落了个被安保请出公司的下场。
“哗啦！”
桌上所有东西被一扫而落，连平日里秦泰最珍视的那个古董花瓶都没能幸免，摔成碎片，吓得许冬雨连连后退，脚脖子都还被溅到，划了一道小伤口。
“老……老公……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秦泰气得满脸涨红，陆其琛，居然敢这样对他！办公室里不仅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出言不逊到最后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安保把他带出去！
这口气，秦泰咽不下去，忍了一路回来把书房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都没能消除他的怒火。
这么大的动静，秦嘉月在隔壁房间都听到了，掀开被子下床，披上一件外套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整理就急匆匆赶到书房。
推开门就看到一屋子的狼藉，瞬间傻了眼：“爸，您这是干什么？”
秦泰本就一肚子火，在看见秦嘉月一身睡衣头发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就像被人泼了酒精，瞬间助燃心中的怒火。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睡觉！秦嘉月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你要是能给我争气一点不要整天顶个猪脑子做些不经大脑思考的事情，我也不至于今天被陆其琛羞辱！”
“爸……”
秦嘉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秦泰什么时候舍得这么骂她了，还用上了猪脑子这三个字，顿时让她觉得很是难堪。
“陆其琛说话本来就绝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格。犯得着在他那里受了气回家就这样对我跟妈吗？”
“我说错了什么吗？我供你读书结果你回报我的是什么？如果不是花了钱你以为你的毕业证书能拿到？我辛辛苦苦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如果不是我给你钱，你以为你现在能买那些名牌能到处潇洒？秦嘉月，怪不得陆其琛情愿要个走私犯女儿也看不上你！”
秦泰气急了差点伸手就是一个巴掌，若不是许冬雨反应快及时拦住，恐怕这时候秦嘉月的脸上可就浮出一个五指印了。
“秦泰！你冷静一点！”
“爸，你居然想要打我？”秦嘉月后怕地退后看着秦泰，自从他回来，对自己的态度就没有好过，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肖则慕。
秦泰强压着怒气，伸手指着门：“你给我回房去，好好反思一下，你除了会给我闯祸，你还能干些什么！”
等到秦嘉月摔门离开，秦泰一把跌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看着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