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运气很好,刚进来,外头沉云晃过电光,雷点劈下,不知道劈到了哪里,并未打到这棵树。 楼内二层的水也已经积攒很多,是从天花板和窗边飞进来的。 滴滴答答,屋内比外头静谧,能听见外头的落雨与风啸声,但并不嘈杂。 许珍松了口气往里走。 脚踩在水中发出声响,她正要喊小叫花的名字,却听见前头有动静。 许珍加快脚步上去,发现前面有人在哭,是个身穿蓝白校服的小女孩,应当和荀千chūn是同学。 这小姑娘被锁在一个房间里,四周是黑黑的墙壁,似乎是铁做的,只有正中心一个格子窗,露出里面高大的书柜,以及密密麻麻的书籍。 太严实了,应该是收藏重要书籍的地方。 许珍不想管太多,她跑过去喊那个趴在窗口的小姑娘:“同学!” 那小姑娘抬头看她,周围还凑过来几个人,透过窗户看许珍。 许珍见这么多人,忙问:“你们看见许小chūn了吗?” 有个没在哭的说:“看见了。” 许珍忙问:“她在哪?你们怎么在里头,都怎么回事?” 周围又走过来几个人,告诉许珍,刚刚那些从树上跳下去的都是小叫花救的,她用小剑劈开了一个小dòng,让大家跳树离开。 原本大家都是可以离开的。 可这时候,有个之前一直闹着要和荀千chūn单挑的人,忽然和荀千chūn打了起来,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哪来的武器,和荀千chūn一路打到了藏书阁里头。 这几名同学不放心,跟过来看,没想到被一块关在了里头。 许珍吐血了,很想问问是哪个傻bī挑这种时候搞事。 可这会儿实在不是时候!! 她忙问:“小chūn在里头吗?” “在。”有人应了声,接着荀千chūn跑过来,握着格子窗户看许珍。 许珍紧张的催:“快出来啊!劈的开这东西吗!!” 荀千chūn摇头:“不行。” 许珍问:“怎么锁上的?有钥匙没?!” 旁边学生哭喊:“藏书阁钥匙就一把,刚刚被谢阿广弄断了!!” 许珍直叹气,问小叫花:“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荀千chūn说:“有。” “什么办法???”许珍说,“你快出来啊!” 荀千chūn道:“你先走,我等下就来。” 许珍直直的看着荀千chūn。 荀千chūn也看着她。 许珍先前着急,这会儿瞧见荀千chūn冷静的表情后,跟着冷静不少。 她吸了几口气压抑内心的焦急,低声问:“你先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荀千chūn问:“是不是,要水灾了?” 许珍说:“是啊,所以你快出来,一会儿跑不出去了怎么办!” 荀千chūn说:“等水多一点,我们浮起来。” 许珍问:“什么?” 荀千chūn说:“我可以砍天花板。” 许珍理了理头绪,明白了小叫花的意思—— 窗户劈不开,所以劈天花板,这样的话楼上的这个房间只要没被锁起来,几个人就能逃出去。 许珍觉得这个方法还算可以。 她说道:“那我和你一起。” 荀千chūn摇头:“你先出去。” 许珍拒绝:“不行,我不放心。等水再高点,我再从原路回去。” 荀千chūn重复:“你回去。” “不走。”许珍很倔qiáng,她扯开话题问,“你为什么要救这几个同学?” 荀千chūn张口,正要回答。 猛然间,身后一个身穿小软甲的少年郎冲了过来,抬着拳头想要打荀千chūn,然而被荀千chūn躲开了。 这人的拳头落在铁窗上,窗户震动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许珍很震惊这少年举动,想不懂这人要gān什么。 这少年忽的大喊:“你是胡人!!!我就是死,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 “胡人?!”周围有人听见了,纷纷惊吓不已。 少年大喊:“她是胡人!!你们信我!我看见了!!许小chūn是胡人!!杀了我们祖辈的胡人!!” 他声嘶力竭,脖颈上青筋bào起,浑身湿透,眼眶通红呐喊着。 旁边的女生被吓到了,哭声愈发响烈。 那少年张大嘴还要继续呐喊。 荀千chūn起身,一拳打在了他的后颈处,室内声音截然而止,只有回声轻微震动,但很快也被风刮没了。 风声雨声还在持续,不停透过格子窗发出回响声,二楼的水位不知不觉,从脚背处涨到了脚踝。 许珍额头抵着窗户看里头,问里面怎么了。 荀千chūn重新坐到窗前,给许珍科普实况:“我把他,打晕了。” 许珍愣了愣,随后笑嘻嘻调侃:“你这个功夫还挺厉害的,怎么劈不开窗户呢?” 荀千chūn没有回答,她避开视线,似乎是有点害羞了。 许珍见状又笑。 两人隔着格子铁窗聊天,许珍说了说今天遇见郡主的事情。 聊了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过来。 主事没有来,先前过去找主事的学生也没有来,只有大树的枝叶在空中卷曲,啪啪的抽打墙壁。 旁边有两个不怎么熟的女学生凑了过来,一块坐在窗前。 许珍爱热闹,和那两个没见过的学生聊天,问她们名字,学业如何。 荀千chūn一言不发的听着。 说到一半,许珍问旁边学生:“你们知不知道,欺负我阿妹的那个人,是谁?” “是谢阿广。”女学生立马说,“他是刺史家郎君,今日和许小chūn打架,这才害得我们,都被喊到藏来。” 许珍不解:“打架?” “他非要和许小chūn单挑。”另一名女生补充,“还说许小chūn是胡人。” 许珍暗想,胡人这点其实是没问题的。 外头的风小了,却不知为何总能听见海làng呼啸声。 许珍有些累,靠在窗户上休息。 那两名聊天的学生却由于过分恐惧,反而亢奋。 两人问:“我们真的能得救吗?” 许珍安慰:“放心吧,一定可以的。” 学生问:“你是不是朝官?” 许珍说:“普通的官。” 学生说:“那你怎么保证我们能得救?” “因为我阿妹很厉害。”许珍说着,冲小叫花笑。 那两名学生互相看了两眼,听着外面雨声,片刻后询问:“许小chūn真的是胡人吗?” 许珍一时不明白两人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但稍微能猜到一点。 圣上是讨厌胡人的。 上行下效,这种观念从朝官到学生,再到百姓,几乎每个人都从骨子里厌恶胡人。 许珍摇摇头。 她反问:“我阿妹想救你们,如果真的是胡人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做?” 学生说:“如果她真的是胡人,我们就和谢阿广一样,不会接受她的救助。” 许珍随口说道:“孔丘当年饿的不行的时候,子路给他烧了只小猪,他不问来源就直接吃了,子路偷别人的衣服去换酒,他也不问酒的来源就直接喝了。” 学生们听过这个故事,问道:“你现在说这个墨家故事是什么意思?” 许珍懒散的靠窗继续说:“后来孔丘被国君迎回国,席子不端正不肯坐,肉割的不平齐就不肯吃。” 学生们说:“我们可没这么装模作样。如果许小chūn真的是胡人,我们一定到死也不接受任何帮助。” 许珍道:“那是你们不够绝望。” 学生们说:“什么?” 许珍道:“若是你们真的面临生死,现在的气节还会伴随你们吗?” 两名学生道:“当然会的!” 许珍问:“气节比命更重要吗?” 学生说:“自然是的!” 许珍问:“你们念书是为了什么?” 学生道:“当官!造福社稷!” 许珍问:“你们觉得造福社稷,和保持个人高风亮节,哪个更重要?若在抛弃气节和抛弃当官之中挑选个,你们会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