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峰大会结束。 灵角峰只占一席,便是最后出场的珑月宗。 饶是如此,灵角峰的讨论热度仍然不亚于独占六派的参越峰。 毕竟珑月宗对于整个云州大陆而言都是庞然大物,那位天江婆婆更是能与玄国那位神皇比肩的存在。 问题就在于灵角峰到底什么时候和珑月搭上了关系。 或者说那位唐峰主又用了什么手段,让从未参加过选峰大会的珑月宗亲临于此? 没人知道其中缘由。 其他九峰的峰主也对此只字不提。 他们只能推断出唐允恐怕许诺给了珑月宗某些东西,至于究竟是什么,谁也无从得知。 而珑月出世,天江婆婆的那位传人也要出世。 再加上白月谷圣女、玉龙门儒生等等年轻一代的奇才。 今年怕是行天司创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年。 徐寒衣对此并不意外。 珑月宗的刀法很强,所以徐寒衣相信唐允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 尽管自从进入行天司开始,徐寒衣就不曾和唐允说过几句话。 可是他见过唐允,还是两次。 第一次是在镜湖底的水牢里。 第二次是在灵角殿的云台里。 两次见面,徐寒衣就确信了唐允是个很麻烦的女人。 既是说性格上的麻烦,也是说实力上的麻烦。 因为在如此循规蹈矩,肃杀干净的行天司里唐允是唯一一个设立了云台这般用以供她赏云饮酒作乐设施的人。 并且从林集云等人的态度来判断,唐允这么做,没有人敢多说她半个字。 如果唐允能料到珑月宗会来选峰大会,那她必然会想办法拉拢珑月宗。 至于具体用的是什么办法。 徐寒衣懒得去想,这与他无关。 话虽如此。 珑月宗选择灵角峰一事,倒是跟他很有关系。 因为宅院里多了个麻烦。 坐在石桌旁的女孩笑盈盈地注视着徐寒衣,那笑容天真无邪,配合那张精致的瓷娃娃般的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徐寒衣不一样,他对女孩没太多好感。 既是因为江蒲蒲其实没有自己好看,也是因为江蒲蒲实在太过能吃,也太过吵闹。 “今天我们吃什么?” 江蒲蒲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正午和傍晚能吃到徐寒衣做的饭菜。 为此她愿意腾出时间来帮徐寒衣喂饲料,也愿意按照徐寒衣的吩咐下山买东西。 “随便吃点。”徐寒衣摆弄着碗筷。 江蒲蒲笑容依旧恬静,甚至更浓。 她知道徐寒衣口中的随便吃点,是在外界寻觅多年也难寻一次的珍贵体验。 她就坐在石桌旁看着徐寒衣摆弄准备,水灵的眸子里倒映出那身雪白的衣衫。 有些时候,她真觉得徐寒衣长得像是仙人。 她自认为看人很准,尤其是能轻易地洞悉很多人的本质。 比如嬷嬷表面上总是很凶,实则每次都是在暗中施以援手,是不实诚又很温柔的性子。 又比如那什么玄国神皇钦点的莫追龙,待人好像很和善,实则内心总是自认为高人一等,江蒲蒲很不喜欢。 徐寒衣不太一样。 他不太像个人。 更准确地说,他不太像是这世俗里的人,超凡脱俗,出神入化。 偏偏有这样气质,宛若仙人般的白衣少年,手头总是做着最凡尘俗世的活计。 杀鸡、切肉、调配酱汁、烹煮、撒料。 动作一气呵成,让江蒲蒲想起了初次见到嬷嬷施展落江刀法的画面。 不久。 白斩鸡端上了桌。 徐寒衣将备好的碗筷递给江蒲蒲,后者乖巧地道了声“谢谢”。 两人对座,提筷开吃。 江蒲蒲的动作比以前缓和了不少,从前只用三口就能吃完的饭,现在至少要七八口。 原因在于江蒲蒲也知道每顿饭的分量不同。 自己从前在珑月宗里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因而养成了胡吃海喝,狼吞虎咽的习惯。 如今就这一碗饭,一盘鸡,若是再放开了吃,品尝美味的时间也将大大缩减。 故此,江蒲蒲方才竭尽所能,尽全力地让自己吃得慢些。 反观徐寒衣。 他总是细嚼慢咽,平静普通。 就连咀嚼的频率和力度,好像都未曾变过。 鸡肉裹上酱汁,像是珑月宗的刀客披上肃袍。 徐寒衣才开始不到几息功夫,抬头时江蒲蒲已经快要把碗底的米粒都扒干净。 见那女孩犹豫不决,依恋着美味又不肯下口结束午饭时间的模样,徐寒衣开口。 “放心吃,今天你可以吃第二碗或者第三碗也行。” 江蒲蒲提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徐寒衣点头,“真的。” 江蒲蒲如同被解放般,笑容甜得像是春季刚开的白艳花。 她索性将空碗递给了徐寒衣,让他帮忙打饭。 徐寒衣默然起身,接过了碗。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呀?” 女孩笑得眉梢都弯成月牙,幸福感从满怀笑意的面颊溢满而出。 刚才徐寒衣的那句话,应当是她近些年里听到过的,最让人心情舒畅的话。 比嬷嬷告诉她今天的练刀结束了还要让人幸福。 徐寒衣盛满了饭,将其递还给了江蒲蒲,“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江蒲蒲眨了眨眼,“那为什么” “因为我有问题想问你。” 徐寒衣重新坐下。 春风突然停了。 江蒲蒲原本夹起的鸡肉也掉进酱汁里滚着,像是有可怜人掉进海里被浪花翻来覆去。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 自从选峰大会过去之后,江蒲蒲每天都会来这座宅院找徐寒衣。 等到正式的开门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因此江蒲蒲还能再享受享受徐寒衣的手艺。 徐寒衣从来不会过于主动地和江蒲蒲搭话。 他总是嫌江蒲蒲话很多。 如果江蒲蒲在饭桌上和他搭话聊天,那么下一顿饭她就只能吃半碗。 这对女孩而言真的是个很严厉的惩罚。 而今天的徐寒衣,竟然主动有问题要来问她? 江蒲蒲犹豫半晌,连筷子都平稳地放在碗上。 她摆出少见的认真神情,朝徐寒衣问道:“是什么问题?” 徐寒衣说道:“修炼方面的问题。” 江蒲蒲一愣,不确定道:“修炼?” 徐寒衣点头,“你是修士,所以我来问你。” 江蒲蒲不明白徐寒衣的思路,“你不是行天司的斩役吗?为何不去问其他行天司的人?” “离得太远,平日里也都没接触过。”徐寒衣看向江蒲蒲,“而且他们不在我的宅院里蹭饭。” 日光可能有些毒辣。 晒得女孩双颊泛着通红,烧得很火热。 她羞怯地低了下脑袋,仔细想来自己来蹭饭了那么多次,的确从未给过徐寒衣什么。 念及此,江蒲蒲又打起精神,像是热情四溢的教师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那你大可来问便是,我能解答的都会一一帮你。” 当然江蒲蒲指的修行方面的部分问题。 若是徐寒衣问及珑月宗的功法或身法,她自然是不能过多泄露。 徐寒衣也没有这些想法。 他不喜欢刀,也对身法兴趣不大。 徐寒衣的问题,比江蒲蒲想得要简单许多。 “我只想知道,若是筑基时不将灵基铺满神魂空间,未来摘星充盈神海时,是否会有影响?” 江蒲蒲眨了眨眼,不假思索答道:“当然会有影响,哪里会有人不铺满灵基的?那岂不是自己断送了修行之路的上限?” “筑基是为铺砌灵基,如造楼铸墙必先打好基础。” “有了灵基之后便是凝结灵台,灵基坚固则灵台厚实,灵台厚实则入化峰境时候灵峰就越高。” “待到神魂空间内灵峰四起,高耸雄壮之际,便可站在峰顶摘星,化星辰为神海的海水,充盈整片神海。” 江蒲蒲的几句话,对应的便是修行道路上的几重境界。 入门三境的后两境——筑基、灵台。 人仙三境的前两境——化峰、摘星。 四个环节不可有任何差错,若是有所失误,就极其容易断送修炼生涯。 修行之路该当如履薄冰,万分小心,稍有差错便抱憾终身者不在少数。 这是天底下任何修士都明白的道理。 因而当徐寒衣问出这般问题时,江蒲蒲是真的有些奇怪。 徐寒衣想了想,又问道:“那若是神魂空间的灵基铺不满呢?” 江蒲蒲歪了歪脑袋,“神魂空间又不是无穷无尽,怎会铺不满灵基?” 徐寒衣沉默,给自己夹了块鸡肉。 江蒲蒲的话很有道理。 徐寒衣的神魂空间也不是无穷无尽。 只是太大。 大得令人绝望。 徐寒衣花了七天时间才触及神魂空间的一角。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他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来铺满灵基。 如若只是一个人静修,徐寒衣并不在乎这十年时间。 只是他现在身处行天司。 未来是要进入那诸般秘境里,谁也不知道秘境里会不会有些麻烦的东西。 徐寒衣确信当初的玄阳秘境,也不是最危险的秘境。 若是没有修为,终究是个麻烦事。 徐寒衣想了想,打破沉默,“那有没有加速灵基铺砌的办法?” “噎步四妹又。” 江蒲蒲嘴里塞着几块堆叠在一起的鸡肉,口齿不清地说了几句,又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吞咽下去。 女孩赧然地笑了笑,紧跟着解释道: “也不是没有。” “当初有人因为神魂空间太过宽广,体质又过于特殊,修炼速度异常缓慢。” “为了增速修炼,最后不得不借助丹药和外力来加速灵基的铺砌。” “其实对于那类人而言,筑基和结台是最困难的,到了人仙三境之后反而会突飞猛进,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天才晚熟。” 借助丹药和外力。 听着很有道理。 徐寒衣看向江蒲蒲,问道:“这样做的人,有很多?” 江蒲蒲嘴里含着筷子,回味着筷尖儿上的酱汁,说道:“嗯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最有名的就只有那一位。” 徐寒衣眯起了眼,“那一位?” 江蒲蒲又用怪异地眼神看向徐寒衣,“当今东洲玄国的神皇陛下呀,你不知道吗?” “那位神皇陛下可厉害了,以前就是因为神魂空间太广太大,被人说是最有天赋的可怜人呢。” “但当成功熬过了入门三境之后,神皇陛下的修为就突飞猛进,神海浩荡无比,更是极早就入了人仙三境的最后一境,成就了当初云州大陆最强游神境的名头。” 提到那位神皇,江蒲蒲的语气都变得崇敬了许多。 徐寒衣不认得那位神皇,不过想来此事既然有先例,那他自然也可以放心地借用这种方法。 正巧。 不久前林集云给了他一枚丹房古令。 次日,徐寒衣便动身去了北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