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坊市隔了一条街的新雪楼,是长水县最好的酒楼之一,高五层,占地极广,呈四方的口字结构,中央的天井宽大,人在其中丝毫不会感觉闭塞。 虽说名义上是酒楼,里面却包含许多种娱乐项目,此时长水县一年一度的上元诗会,便在此地如火如荼地进行之中。穿着长袍与宫装的才子佳人们三五成群,手中端着酒盏,神色飞扬地互相传看诗会上诞生的佳作。 县令苏文博此时正坐在主位,与身边一老一小两个男子闲聊。 “席文今年也到了该科举的年纪了吧,我初到此地便听过贤侄的大名,直到今日方才得见。”苏文博身穿官服,仪态威严,代表官府参加上元诗会是一直传续下来的惯例,以显示官府对于民间学问的重视。 “是是是,犬子今年年满十八岁,今日便要动身前往京城,准备试一试去,若是运气好,博得一个功名,也可光宗耀祖。”年纪略大一人看上去四十来岁,身形富态,与苏文博说话时满脸堆笑,正是长水县中数得着的富商,席兴德。 另外一人便是席兴德的儿子,席文。席家家境优越,席文从小便饱读诗书,十来岁便已经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神童了,近几年更是跟随名师学习,据说学问十分了得,写得一手好词。 席文表情恭谨地站在苏文博身旁,只是听到父亲所说“若是运气好”几字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此颇不认同。 苏文博正与席家父子闲聊之时,忽然窗外来了一阵妖风,寒风凛冽,将苏文博戴在头上的乌纱帽一下子吹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一个士子的脚旁。 乌纱帽被风吹掉,这个兆头可不好,看苏文博脸色沉了下来,席兴德赶忙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弯腰把帽子拾了起来,恭敬交到苏文博手上。苏文博阴沉着脸接过乌纱帽戴在头上,发现这阵妖风将诗会中散落各处的纸张吹得满屋飘舞,引得士子与才女们一阵惊呼。 上元灯节,如此妖风…… 苏文博作为一县之长,还是有足够的敏感性的,正当他心中暗自担忧之时,空中传来了急促的警钟声。 苏文博心中一沉,听出这是军巡铺在高处设置的瞭望台发出的警报火情的钟声,心中一沉。妖风四起之时,他便心中忧虑城中有失火的危险,如今警钟响起,加上刚刚乌纱帽被吹掉的隐喻,心中更是焦急,即刻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人立刻备马,他要亲自到失火的地方查看。 新雪楼离着失火的坊市不远,苏文博顶着妖风前行,风中吹来了前方喧闹的哭喊声和呼救声,脸上的皮肤似乎有了被灼伤的错觉。他心中焦急,用手中的马鞭接连鞭笞骑乘的骏马,带着身后的随从急急地冲了过去。 行了片刻,终于赶到了人群拥挤的地方。苏文博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视野开阔。定睛望去,好似失火的地方并未有任何火情,反倒是屋内一片银装素裹,似乎刚刚下雪了一般。 “闪开!闪开!”身穿皂衣的衙役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苏文博松了一口气,阴沉着脸骑马从人群之中穿过,看见前方一片跪倒的百姓,心中疑惑,他可不会自恋地认为这些百姓是在跪拜他,便开口问道:“此地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跪在地上?” “龙王下凡……” “星君县令……” “老贾家真是好人有好报哇……” 苏文博刚刚问出口,身旁刚刚见证了全程的百姓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声音汇聚在一起,化为一片嘈杂的噪音。 苏文博被震的脑中嗡嗡作响,心中不耐,开口喝道:“肃静!” 感觉身下的骏马开始躁动不安,苏文博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走向了疑似失火的店铺,看着拥成一团的一家三口,开口问道:“是你家店铺失火了?发生了什么事?” 名为老贾的店主看着身前问话之人穿着官服,衣着华丽,似乎便是县令大人,心中紧张,磕磕巴巴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只是将李正庭救火的细节添油加醋,说成年轻的道士驾驭一只红色的巨龙,吞吐水流,将火势扑灭。 “救你的哪里是道士,明明是下凡的星君!” “龙王吞吐的是雪花,不是水流,你看你店铺地上现在还是一片雪白。” “星君身旁还有穿着一袭绿衣的仙子,容颜俏丽,真是般配。” 老贾说完,旁边围观的人又七嘴八舌地补充了起来,神情亢奋,与有荣焉。 苏文博本来还是一头雾水,听到道士、绿衣仙子等词语,心中浮现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道士莫不是李正庭? 绿衣仙子便是苏青栀? 自从李正庭治好了他的隐疾之后,苏文博便开始心怀一种盲目地崇拜,直觉下便笃定此事是李正庭所为。安排姗姗来迟的军巡铺差人帮助老贾整理店铺,清点损失,苏文博便重新上马,向着县衙方向行去。 “大人,我们不回诗会了?”身旁一个师爷模样的侍从开口问道,苏文博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之事有些邪门,你安排下去,今夜军训铺的差人全部上街,四处巡逻,谨防烟火。我回县衙坐镇,诗会便不再去了。” 苏文博当场安排妥当,便猛抽马背一鞭,向着县衙急行而去。赶到县衙的门口,正看到苏青栀一身绿衣,凝望远方。 苏文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辆马车正缓缓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之中,正是他安排接送李正庭的那一辆。 苏青栀绿色裙子的下摆沾染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与火场残留的恰恰相同。看着苏青栀仍然失神地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苏文博也翻身下马,站在她的身旁,目光望向黑暗,神情若有所思。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