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少女年纪尚幼,完全不通男女情事,只觉抱着眼前这男子便舒服些,倒也没有做出让他无法忍受的动作来。可即使这般拥抱着厮磨着,他也觉得有点受不住,本来预备放开的手将她抱得更紧,甚至想着,要不要用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为她解去媚毒。但他垂眸时,看到了少女紧闭的浓黑眼睫和隐透英气的眉宇,还有稚气尚存的面庞。他慌忙挣开她,找了提神醒脑的药丸给她服下,把她抱入盛满冷水的浴盆中。少女给冷水刺得一激棱,睁开了眼,眸中才透出一丝清明。淳于望轻笑道:“丫头,清醒些没?”少女看着他,忽然脸一红,将整张脸埋入了冷水里,只剩了漆黑的发如水草般肆意却温软地游弋于水面。淳于望担心她会不会给水憋死时,她才重又冒出头来,却将面庞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再不看他一眼了。她虽留着发,但看模样多半是个从小就舍在庙里的小姑娘,必定极少和男子接触,刚刚和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当然会很害羞。淳于望悄悄退出屋子,找来老板娘,给了锭银子,让她带了干净的女装进去守着那少女。天快亮时,老板娘从房中出来时,那少女已经恢复神智,换毕衣服正拿大大的干布巾子搓揉着她湿漉漉的发。见淳于望进去,她的脸立刻浮上了红晕,却弯弯嘴唇笑道:“原来你真不是坏人。”淳于望端了碗渐渐凉开的药送到她跟前,微笑道:“这是驱寒的药,热身子泡了这么久的冷水,不保重只怕明日身子便吃不消了!”少女嘻嘻笑着接过,向他做了个鬼脸,方才端过那药来,仰脖一饮而尽,看着倒是爽快;可惜一时喝完,立刻乍着舌头,眼睛鼻子因那难言的苦涩挤作一处,却已给激得眼泪汪汪。淳于望大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才递给她一块饴糖,看她嚼着渐渐缓了过来,竟好像捡着了珍宝般心中满满的,说不出的快活。少女问他:“你救了我?你怎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外面逛?”“哦,我只是睡不着随便逛逛……看到那个土地庙里有烛火,便去看看,哪晓得是有人要害姑娘。”少女脸色便赤红起来。那些登徒子虽然恶毒,但这烛火中的毒显然不是他们下的,而是她不小心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许久她才又问:“我刚是中了毒么?”“是。”“什么毒?感觉……很怪。”“媚毒。”“媚毒?那是什么?”“那是……大人才懂得的一种毒?”“大人……”少女郁闷了,“难道我不是大人?你看那些袭击我的大汉,三招两式便让我打趴下了,难道我还没长大?”“哦,是我说错了,是成亲后才会懂得的毒。”“成亲后?你成亲了吗?”淳于望心中砰地一跳,凝视着少女美好的面颊,这凌乱了一夜的思绪终于在一刻间清晰了。他摇摇头,“我没成亲……不过我是男子。女孩子大多得在成亲后才会懂……”少女还是不明所以,只是一眼望向窗外,忽然跳了起来,叫道:“啊,天都快亮了!我得回我屋子了!”淳于望笑道:“是不早了,也没时间再睡了。我唤人预备早膳,请师太一齐过来用膳,如何?”少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若让师父知道我夜间不睡觉闹了这事出来,非揭了我的皮不可!”她紧一紧挂在身上的袍子,匆匆跑了出去。淳于望见她出门,顿时觉得心里怀中,都在刹那间空落起来。正敛了笑容黯然低头时,门口忽然探进少女那张漂亮的面庞。她将手放在唇边围作喇叭状,压着声音道:“喂,别告诉我师父我闯祸了呀!不然我又会给不知怎么着痛罚了……”淳于望还没来得及点头,她已哧溜一声跑开了,转眼不见踪影。他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他连这少女的名字都没问。天明后启程,淳于望故意磨蹭着,一路慢吞吞的,果然看到那少女骑了驴子跟着那师太出来,头发却还没全干,随意地铺在浅色的僧袍上。师太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脸色阴沉得厉害,少女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缓缓从他身边经过时,她连头都没有抬,却有一缕发丝若有若无地飘拂到他的面庞。他伸手去抓,却觉那发丝极柔软地从指尖飘了过去。正怅然看她的背影时,她忽然转身,向他,回眸一笑。只一眼,已千年。从此万劫不复。自此以后,无论是分是合,是离是聚,多少个日夜,他记起她黑眸凝睇向他盈盈一笑,心头都如注入泉水般通透敞亮,说不出的开怀舒适。——他贪恋着这种舒适,以至于苦寻不到她时,心头干涸得那般痛楚。又隔了许久,他才明白,原来那种舒适,便叫幸福。因这少女留着发,他猜着多半是俗家弟子。即便真的出了家,若她有心,还俗也不难。但他看出那师太管教极严,也不敢造次,一路只作偶遇,屡屡找机会去和那师太搭讪。可惜他再怎么温文尔雅雍容贵气,那师太却连正眼也不瞧,始终冷若冰霜,并不容他亲近半点。他怕被认作轻浮,也不敢去和那少女说话,只是窥着她师父背过身时,才敢向她凝望。少女同样不敢向他问好,但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偶尔还会顽皮地向他扮个鬼脸。但只要她师父目光一瞥,她立刻安静垂首,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待到了万佛山,他并未再跟过去看她们落足之处,但隐于此山中的高僧十之八九与他相识并交好,想打听到这对师徒下落并不困难。他很快便了解到,她们寄居于半山腰的一处庵堂里。据说,那庵堂的主持是那师太的好友,新近坐化,她得了消息,携了那主持的信物过来参加好友的葬礼。这师太沉默寡言,性情冷沉,虽有和坐化主持交情不错的高僧去打听,竟连她和徒弟的法号都问不出,只知这师太自称“剑尼”,偶尔会唤她的小美人徒弟“丫头”。她们师徒二人武艺超群,显然是那种不喜沾惹俗世是非的奇人异士,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也不稀奇。只是连姓名法号全不知晓,日后便是寻她们,也将无从寻起。听闻她们葬礼后便回离去,淳于望心下着忙,住进了庵堂旁边的一处庙宇,无事便借着访友的名义去庵堂走走。他身份虽尊,但佛门之地众生平等,庵堂怎么说也不是男子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不过三四次,便有尼姑出来,虽是含糊其词,已隐露出那师太对庵堂内有俗家男子进出如自家后院的不满。他试图让方外好友流露一丝求配之意时,好友连连摇头,“殿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剑尼武艺高强,性情刚烈,若是小僧开口向她提了此事,只怕她会直唾小僧之面!”淳于望满心恋着那少女,哪肯罢休,说道:“便是剑尼不肯,搁不住人家姑娘愿意。若是姑娘无心向佛,难道她还能拦着不成?”好友道:“小僧看那女娃年纪极小,又生长于佛门禁地,身手虽高,却行事懵懂,只怕根本就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他一个出家人,本来怎么也不肯做这种事,但搁不住淳于望苦苦恳求,又许了种种好处,终于答应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