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他们就每天以这种小打小闹的模式相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自在。两个星期后,杨斐做了手部的第二次手术。医生晚上来例行检查,桐衫脖子上和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下来了,杨斐的手部昨天也第二次拍了片子,具体的恢复情况明天下午就能有结果。这结果很重要,它决定了杨斐以后是否还能继续完成梦想,当一个闻名世界的钢琴家。医生走后,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桐衫关上日光灯,把秀一来探病时买的星空灯打开,灯亮时,透过灯罩的点点漏洞,光线在天花板上投射出满天星星,随着灯罩的缓缓转动而斗转星移。桐衫躺在病床上,一个翻身转身面对杨斐,在流转得星空下,小心翼翼地跟他讨论未来,他们的未来。“除了钢琴家,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吗?”他们之间,相隔着不到一米,小声说话都像在耳语。“我从来没想过会不弹钢琴,”杨斐枕着没受伤的胳膊,正对着天花板看繁星点点,目光深邃,“就像之前,我也从来没想过我的未来没有你。”桐衫眨眨眼,这是被突然表白了?她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语气一下子温柔起来,把手指向“星空”:“杨斐,你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她顿了顿,“遇到你之前,我觉得什么工作都好,只要能养活我和奶奶就行。遇到你之后,我渐渐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下定决心当一名设计师,也时因为想要追逐你的光芒,期盼有一天与你比肩。”杨斐也伸手朝那触不到的星星处,什么也握不住,手摊开只留下空气里微凉的风。“桐衫,我说我没想过我的未来没有你,可不是要你的未来一定要有我才行。”他放下手,转过身,看向桐衫,目光认真。“我从八岁开始弹钢琴,它于我是梦想也是束缚,是痛楚的来源也是飞出痛楚的翅膀,它不会真正离开我,总会有别的形式去陪伴它。可是你呢?桐衫,没有钢琴的杨斐也许会失去让你追逐的光芒,你确定要喜欢那样的他吗?”石头为了追逐星光终于也把自己坠在天上,如果星星陨落,石头又该怎么办呢?第二天一早,杨斐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往左边的床位望去,没有预期中桐衫的笑脸。床位空了。前段时间每次他醒来,都会看到桐衫弯着眼睛看他,笑说自己会好好看住他的手,再也不会让它有机会受伤了。桃子敲门进来,也不如往日一般活泼,他问她桐衫去了哪里,她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杨斐一看就知道有问题。桃子表现得这样奇怪,多半是知道的。“真的不知道?”他追问。桃子放下煮好的粥,抿嘴,开口道:“杨斐哥哥,你还是别问了。”杨斐低头认真地去开保温盖, 只当桐衫又闯了什么祸:“怎么了?你尽管说。”桃子吞了吞口水,低头不敢他的眼睛,说:“我怕你承受不住……都是老板的错。她……她决定今天会在教堂举行婚礼。”杨斐手上的杯盖应声滑过,滚到了房门边缘。他手背上还插着针,拔掉时,营养液撒了一地。可是他的身体比意识先做出决定,箭矢一般冲向楼梯,长时间在病床上休息,下楼时差点滑倒,失去理智后回神,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问桃子教堂的地点。只得回身找桃子。人生第一次如此慌乱。医院外冰雪消融,已经有了万物复苏的意思。杨斐那么冷静的人,在公路上都第一次急红了眼睛,他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好不容易到了桃子说的地址附近,临走时他把钱包直接塞给了司机。下车处是一片草地,草地边是一条绸带般蔚蓝的河水,桃子说的教堂就在小河对岸。他招手急忙唤来船家,到岸时才想起,刚才急得钱包都给了出租车司机,这时候船家不肯放人,他只得拿起船上的小提琴,以一首曲子卖艺才得赎身。心酸又滑稽。来到对岸,茵绿的草地上一座白色小教堂,教堂上的爬山虎抽了新芽,是桐衫最喜欢的样子。临走前,桃子拉着他非要他换上西装皮鞋。此刻,穿着黑西装的他有些慌乱地走到教堂门口,攥着手指,手心渗了汗。白安安结婚时因为知道五年不见的桐衫在场,他心无旁骛一心只奔着她而去;而现在教堂里的新娘是桐衫,他不知道该如何推开那扇紧闭的门。抢婚?头脑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希望她得到最好的幸福,但是更希望那个给她幸福的男人是他自己。他咬咬牙一闭眼伸手推开门,带进了外面温暖的阳光,和自己书写命运的勇气。……意外的是,教堂的一排排木椅里没有一个宾客,只有他爱的那个姑娘,阳光透过彩色花窗照进来,投到桐衫的身上。她穿着白色钩花拖尾婚纱,纤细的脖颈上戴着他送她的琥珀项链,手拿捧花站在十字架下。“终于等到你了。”她笑着说。她一直在等的是他呀,没有其他结婚对象,这是桐衫对杨斐的求婚。她设了一个局,想用行动告诉他,会永远喜欢他。这么多年,在她眼里,他的星光早已不是表象的吸引,而是一点一滴的体贴与对未来的坚持。随着杨斐的缓步前行,教堂里放起了卡农。如这首歌曲的意义般,他们交叉前行,追逐缠绕,短暂分离,直到现在终于走到一起。他脚下的黑皮鞋踩着木椅间的白瓷砖,和着鼓点,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在杨斐快走到桐衫身前时,她向前迈了一步,拿出藏在捧花里的对戒。她恶作剧得逞地吐了吐舌头,笑眼看他,牵起他的手一起朝向神圣的耶稣,语气带着郑重:“杨斐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无论未来是好的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度过。就像我握住你的手一样,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你愿意吗?”杨斐深深地转头看她一眼,从门一被打开,他就明白这是桐衫设的圈套,而他甘愿入局。“我愿意。”他伸出手,戒指穿过无名指,微凉的触感,是正好的尺寸。拿起桐衫手中的女戒,有些笨拙生涩地回握住她,学着她的样子严肃认真地说:“桐衫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爱的人?无论未来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你。就像我回握住你的手一样,保护你,你愿意吗?”“我愿意。”杨斐反客为主拉她入怀,低头深深一吻。天花板上瞬间飘洒下无数花瓣,轻轻柔柔地覆盖在这一对深情相拥的恋人身上。在充斥着他干净清冽的气息里,桐衫悄悄睁眼,想象这漫天花雨幻化成点点星光,每一点星光,都是他眼里的宠溺和深情。繁星满天,她终于追逐到了她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