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旁的小路上，桐衫和杨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桐衫心中憋闷得慌，干脆跳上马路边沿，伸开双臂，努力走成直线。杨斐也由着她，只保持和她一样的速度，护在不远处。桐衫抬头看着路的延长线，说：“以前奶奶常陪我走马路边，我好笨的，害怕摔下来，就一直盯着脚面。奶奶告诉我，想要在马路边走得远不掉下来，就不能低头看脚下，要看远方，这样才能知道前面的路是怎样，才能走得稳走得远，不会摔下来。‘看得长远，走得才远’，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得久了，现在想想，她对我说的话都成了真理。”“可是我这个人笨得太厉害了，总是顾及不了那么远，开心和难过都只注意到眼前。你刚刚没看到，孩子出生后白阿姨不知道在哪里变出一筐红鸡蛋，都给小护士发了。白安安说她羡慕我，我才羡慕她呢，妈妈在世，还有继父和你这个便宜哥哥，可我只有我自己。”桐衫语气低落，头也越来越低，脚下不稳摔了下来，杨斐眼疾手快，抱住桐衫，带她到安全的地方。桐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只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我来当你的家人吧，让我成为能照顾你的爸爸，亲近的哥哥，给你爱的恋人。你只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不需要费力地看着远处，也不用担心摔下来，我会保护你。”桐衫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埋在杨斐颈窝的头蹭了蹭，眼泪就在这一刻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好呀。”确认关系的当晚他们回到工作室。桃子知道这件事后很是为他们开心，一直叽叽喳喳：“怎么说呢，好像老板想要去买一包旺旺雪饼，得到的却是旺旺大礼包，只赚不赔嘛。”话糙理不糙，可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呢？确认关系之后应该做什么呢？结婚？生孩子？……总觉得流程不对。“当然是谈恋爱啊，”桃子坐在杨斐桐衫的对面，一脸吃惊，“你们不会没谈过吧。”让她猜对了。杨斐和桐衫两个零恋爱经验的新手，独行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对怎么组团行动进行了思考。桃子在偶像面前不好意思把自己多年的恋爱经验分享出来。转头看桐衫，她一脸不甚在意与己无关的表情，而杨斐表面淡定，内心也许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胜在不说，就显得很高深。长达十分钟的沉默，三人一致决定有事找度娘，并坚信网络是带动人类智慧发展的重要工具。桃子被提前下了班，杨斐去倒茶，桐衫想起二楼小仓库里有上一个房主留下的台式电脑，决定找一找。电脑有些老旧又沉重，桐衫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拖拽出来，蹭了一身灰。杨斐倒茶回来，看着桐衫狼狈的样子，接过电脑搬到桌子上，轻松地转身拿出二十一世纪最新的智能产物。“用手机不是更方便吗？”这就尴尬了。实话实说自己忘记了会不会显得她智商很不够用？桐衫向来不在线的脑袋此刻转得飞快，为自己的笨拙想了个理由：仪式感。古代开疆拓土出征前都要祭天，桐衫谈恋爱当然不能随意……开机时间漫长，桐衫坐着，在这段时间里环顾四周，发现二楼只有她屁股下这一把椅子。自己坐着让杨斐站着这多不好意思，想开口让他坐，自己去楼下搬个木椅来，却见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俯身拿起鼠标，身体和手臂支撑了一个空间，把桐衫环在里面。这是没谈过恋爱的样子吗？撩妹姿势怎么那么熟练？桐衫咳了咳，起身把灯关了，这样比较不容易看到她此刻通红的脸。度娘真是万能的！做菜的步骤有很正常，恋爱的步骤竟然也有一堆。黑暗中，他们详细地浏览了和网上的恋爱攻略之后，桐衫和杨斐加起来年纪接近半百的人，极幼稚地列了一个待做事项的单子，第一件事是非常郑重地交换了脸书和微博账号。说是互换，其实桐衫早就知道他的微博，还偷偷上去看过很多次，但他的主页里很少发私人东西，基本都是官方的巡演宣传。“这些都是公司帮忙打理的，我不怎么用。”桐衫耸耸肩，表示遗憾，心里莫名有点开心，杨斐不发微博她早就知道，但听他这么说意外的有种自己交了一个明星男朋友的错觉。不对，杨斐本来就很有名，而且不像有些明星只浮于表面。“女人眼中不可饶恕的男人的十一个特点。情侣同居，你认真考虑过了吗？”桐衫看着网页上的这些标题，怎么想都觉得现在的自己蠢爆了，可脸红什么的也太软妹了，一点也不像自己。思来想去，她打开电影网站，决定看个恐怖片，分散注意力，顺便展示一下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阳刚之气”。发现恐怖电影也有很多种：丧尸、灵异、杀人分尸……桐衫觉得应该咨询一下杨斐的意见，转头，看着杨斐，问道：“你想看哪个？”。转头的瞬间两人一下子离得更近，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躲开，视线回到恐怖片上，自顾自回答：“要不给你先从不那么吓人的看起，慢慢来，我段位高，可以带你。”杨斐注意力也早就不在恐怖片上了，他勾起嘴角，右手松开支撑在桌面的胳膊，掰过桐衫单薄的肩膀，左手抬高她的下巴，俯身，吻了过来。“就按你说的。”因为上次接吻丢掉的面子桐衫这次很努力摆脱生涩，动作莽撞却格外用心，杨斐则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致。周围很暗，只有老式电脑泛着幽光，照着他们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运动时空气都会变得稀薄，桐衫有点缺氧，不由得扯住杨斐的衣领，有点走神。忽然觉得这个气氛特别像十几岁的时候，小情侣约着回家写作业后的那种刺激又提心吊胆，要是这时有家长忽然开门，就是电影里早恋的必备情节。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开。杨斐在她唇上轻咬一口，似在惩罚她的不专心，桐衫吃痛，眼睛一花，笑意不减，眼前杨斐神奇地变成十几岁的少年。那个穿着校服，弹着钢琴，问她要不要看他比赛的少年。而今变成她的少年。真好。总的来说，去掉那些不适合桐衫和杨斐的攻略，经过大半个月的反复磨合，他们渐渐掌握了一套自己的相处方式。尤其是杨斐，在度过最初的青涩期，无论是色诱还是勾引桐衫都变得游刃有余，让人怀疑披着白衬衫的他不是一本正经的钢琴家，而是一条披着天使外衣的大尾巴狼。桐衫和杨斐互道了早安，准备开始虐狗生涯的新一天，珠帘轻响，快一个月没消息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笑得依旧邪气，却没有了初见时的颓废，倚在门口凹起了造型。桐衫倒是没拘谨，拿出一摞画着中年妇女衣样的图稿，上前放到他手里，裙尾荡起一个圈。语气轻松，问候友人：“好久不见，南山。”南山转了转腕表，对自己这么风流倜傥的姿色竟然被要求为大妈选衣服表示不满。“哦？”桐衫挑眉，“小伙子不服？那我们换个话题，这段日子你去哪了？”南山咂了咂嘴，乖乖偃旗息鼓，低头指了指灰色那张：“我觉得那件不错。”桐衫点了点头，拿起图纸修正起来工作时极其认真，南山在一旁坐了一会，喝了口桃子沏的茶，问：“这见衣服给谁设计的？”富商太太？中年女明星？还是亲人？对方裁剪布料没抬头：“杨斐后妈。”哦，他就不该问的。“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么短时间就见了家长？不会孩子都有了吧？桐衫停了下动作：“革命初期。”南山眸中起了亮色，这么说，革命尚未完成，他就有机会反革命。“但我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次革命了。”“怎么说。”“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他，夜里有他一句晚安才能入眠，我以前讨厌的东西现在都渐渐变得喜欢，无论是亲密接触还是中年妇女，你看我现在为了讨好他后妈还在给她设计衣服。南山，感觉你经验一定比我多，你说，我是不是完蛋了？”南山倒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些微溢出。他眼睑低垂，擦了手敲了敲桐衫的脑袋，说：“没有，你好着呢，整个一恋爱中的白痴。”是他完蛋了，策反还没开始就注定失败，而失败的原因，是眼前的桐衫这么快乐，他不忍心让她经历一次战败后的伤亡。白阿姨再次来到桐衫工作室的时候，桐衫的设计图已经画好很久了，一直迟迟没有准备布料制作。桃子问过她原因，她也老实说。五年前在她还是高二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喜欢人就想用自己能做的一切对他好，自己会做衣服，她就费了很大心血给杨斐做了一件西装。“后来呢？”后来……她的西装还未来得及送出去，杨斐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了白安安一朵鸢尾……桐衫回家把西装一点一点剪碎了。“年纪大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我现在就很少做了，总要事先考虑一下，这个人会不会拒绝，会不会喜欢，值不值得。”……事实证明桐衫还是想多了，白阿姨根本不是来找她的。白阿姨拉着杨斐的胳膊，叫得很亲密：“小斐，阿姨就求你这一回，你去看看安安吧，年轻人之间好说话，安安现在不好。”白安安得了产后忧郁，娘家虽财势名望颇高，婆婆那边却也不差，提出离婚后，家产不说，孩子的归属一直争执不休。她生产后本就身心俱疲，现在更是精力交瘁。“阿桐是吧？我们安安总是这么叫你的。”白阿姨看杨斐不做声，立刻面上带笑转向桐衫，和前几天来时不同。桐衫没有妈妈，见到白阿姨这样就忍不住心软，她应了声，拉了拉杨斐的衣袖，说：“你先去看他们母女，我问白阿姨一些事，过一会再去找你。”问一问她想不想要那件衣服，也不至于白忙一场。“好。”杨斐站在她身后算是答应了，走近她摸了摸她的发丝，“晚上我煮汤吧？”桐衫不明所以。离得很近，他说话时的气息喷到她的耳朵：“你早上不是说天气干？”桐衫发丝软软滑滑的，在杨斐的手指上，被绕成几个漂亮的圈。她抿了抿嘴，很努力忍着才没笑出声。大概是她多心，对人好总是有回报的，早知道应该把衣服做出来才对。杨斐出门了，桐衫蹲在一堆图纸前翻找。昨晚桃子把图纸收起来了，如今桃子不在，桐衫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是了，只好一一翻找。翻了大半还是没找着，她担心白阿姨等不及，赶忙走到茶座前准备给她续杯茶。“桐衫，”白阿姨冷着脸，手按住桐衫端起铁壶的胳膊，语气全然没有的亲昵，“小斐不在，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安安这边离婚了，小斐也没结，俩孩子之前就有感情基础，你就不要掺和了吧。”欸？谁掺和了？白阿姨是想让杨斐和白安安再婚？她前阵子突然来桐衫的工作室也是来示威的吧？不对，这示威会不会太早了些，当时白安安还没离婚呢吧？可无论如何，她和杨斐现在是正式谈恋爱呀，怎么就变成掺和了？桐衫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努力平复情绪，手翻到下一张图纸，正式给白阿姨的设计图：“阿姨，你等一下，我给您设计了一件衣服，拿给您看看。”桐衫向前迈出一步，白阿姨就开口阻止：“我不要，又是那些二手货？桐衫你心怎么那么坏，是故意拿二手货影射我是后妈我女儿二婚是吧？”……此前桐衫想过无数次，如果妈妈在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或严厉或慈悲，种种面貌她都设想了遍，如今她还是不能想象妈妈具体的模样，却能肯定地把白阿姨这种排除。“您多想了，”桐衫咬咬唇，当着她的面把图纸撕掉，“只是还没完成的图纸，这么看来也不会变成实物，就更算不上二手货了。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送您了。”逐客令下得白阿姨很不爽，她受了气，走得并不痛快，到门口的时候拉门的手停顿了下。“桐衫，你以为杨斐是真的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桐衫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想问个究竟。白阿姨没给她机会，只甩下一句：“我和我闺女的婚姻是个笑话，你以为你的爱情又好到哪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