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怀疑这个老颠头到底行不行。paopaozww.com “大夫,求您替我家子轩看看。”老夫人强撑着精神,哪晓得没两句好话,老颠头却是哼了一声,“伤得太重,路上也耽搁得久,俺老颠头没那本事让他再站起来,不过保住命还是可以的。”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老夫人一个眼黑,身子却是彻底倒了下来,任凭碧玉如何掐人中也醒不来。季管家抹了抹眼角,果然,也不知道等大少爷醒来知道自己不能走了,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季管家是苏家的老人了,从小看着两位少爷长大,最是心疼大少爷。大少爷文章做得好,但却为了苏家入了商籍,这会儿却遭罪成这般,等知道自己连走都不行的时候,季管家真的担心大少爷会熬不过去。 别说苏子轩那会儿熬不住,就是眼下,他也快熬不住了。 94 身受 苏子轩根本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人,毕竟从他经手苏家的铺子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官商一家。只有喂饱了当官了,他们这样的商人才能吃得上饭。这青州城里,哪还有他苏子轩没有疏通过关系的官? 即便是最不好说话的是知府大人,苏子轩也寻了机会送了不少礼给知府房里的一个宠妾,让她替苏家说些好话便是,而自己也同知府公子莫尧交好。这一点,说是苏子轩的功劳也算不上,毕竟莫尧同弟弟苏子辕的关系要更好些。 他还没来得及支持京里的哪个皇子,为什么新皇一登基,他远在青州城便先一个遭殃?苏子轩想不明白,尤其在自己被几个衙役痛打了一通后,苏子轩便更加憋火。他是谁?青州四少的苏家大少爷,何曾受过这样耻辱? 越想越解不开心结的苏子轩身上火辣辣的疼,连着脑子也慢慢糊涂起来。他似乎能听见外头的声音,想要睁开眼或者说点什么却半点力气也没有。苏子轩知道他们在路上,平板车每次颠簸,便叫苏子轩身上更疼一些。等到后来,苏子轩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也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他不甘心。他要重新争回苏家的一切。想到这里,苏子轩靠着一口气,倒真是慢慢清醒过来。只是身上失血太多,半夜起热想喝水时妙姿和妙音却没有一个照顾到他。 等他慢慢挺清楚外间胡嫂子的话后,苏子轩才明白自己到了哪儿。原来是……那个哑巴的家。那个该死的哑巴,他以为将这哑巴赶出苏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结果呢?弟弟苏子辕又离开苏家,他知道,这是避开不想见自己这个大哥。然后苏家跟着遭了祸事,自己落魄成这般,却又要投靠杜如蘅这个哑巴才行。 这让苏子轩胸口憋闷着的一口血直接呕了出来。他自己倒觉得身子清爽许多,先前郁结在胸的那一口闷气也随着呕出的血一同散去不少,整个人抵不过困倦又昏睡过去。老夫人在外头总算等到杜如蘅点头,便扶着碧玉的手连忙进到屋里看儿子。 床褥上满是鲜血,一走进屋子便问道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这叫老夫人心如刀绞,怎么能不心疼?这个儿子为苏家牺牲最多,也一直是他撑起整个苏家。现在苏家遭了难,她不怕,只要本事还在,总还能起来的。但人却不能平白受这样的罪。 老夫人拉着苏子轩的手,等来等去,却没想到进来一个疯颠颠的老头子,那一身衣裳穿得比有多脏,叫老夫人立马沉下脸来要赶人。是谁放这么个疯老头进来的?可没等老夫人发话,后头跟进来的季管家连忙解释了,老夫人压下心底的不满,且看看这个老颠头有什么本事。 何曾想这老颠头掀开被褥看了看苏子轩身上的伤,便直言儿子将不良于行,这叫老夫人承不住刺激,眼前乌黑便彻底晕厥过去。老颠头听见里头闹腾的声音,倒也懒得管,只背过手却晃悠出门,对胡嫂子念叨了一句,“里头那男的耽搁太久,而且伤得不轻,路上又受了风,俺是救不了他,怕是走不了路了。只是那个老婆子,你让人找些薄荷片含着就好。” 老颠头这人本人没几下医术,苏子轩路上颠簸,耽搁了这么久,好些伤都已经坏死了。他没那个本事妙手回春,若还能治得好苏子轩,老颠头也用不着一辈子呆在村子里不出去了。这些话,老颠头自己心底明白,村子里却是将他当神仙一样贡着。好在村子里出事的时候也不多,久了愈发以为老颠头是个厉害的。 这会儿老颠头这样说,胡嫂子便也信了。找到扣儿轻轻将老颠头的话告诉了她,胡嫂子也担心,这事要是被心善的杜娘子知道,只怕又是一番折腾。到时候杜娘子定然要被再欺负一次,胡嫂子可是绝不答应的。 扣儿没想到苏子轩受的伤竟这样重。毕竟在扣儿认知里面,苏家可是青州城数一数二的富户,杜家同苏家比起来,可是真的小巫见大巫。这样的人家,怎么真就倒了呢?扣儿想,这大约就是报应了,谁让他们对小姐这么好的人如此恶劣呢?但到底有些好奇,究竟苏家犯了什么事,才会落得今天下场。 这事,胡嫂子倒不像扣儿这样好奇。她只是想到杜娘子答应要收留苏家人,难不成这以后苏家人都要住在这儿,那扣儿和杜娘子怎么办? 一问出口,扣儿便垮下脸来。 可不是,她就知道小姐心软,“小姐的脾气,就是心太善了。”而且,扣儿平心而论,就苏家现在这样的状况,换做是她扣儿,大约也狠不下心来将人赶走。 胡嫂子也是因为杜如蘅的善心才对她格外喜欢的。想到这里,胡嫂子凑到扣儿边上,“不然你跟杜娘子还是住俺家,反正俺家大,再说了有你跟杜娘子陪着,俺也会觉得有趣呢。”胡嫂子倒是真喜欢杜娘子跟扣儿的,邀请她们住到自己家里最好。 其实胡嫂子说话那会儿,杜如蘅便在屋里听见了。 走不了?苏子轩竟然站不起了? 杜如蘅分不清此刻心底是怎样的感受,但起码有一种是惋惜吧。那样一个人,竟是站不起来,杜如蘅这一刻并不觉得痛快。 在苏家那段时日,苏子轩只叫自己身心俱疲,但也明白,当年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叫自己全然的欢喜雀跃,杜如蘅知道,她得谢谢苏子轩的。这会儿,他受伤了,杜如蘅并不会因为他曾给予的伤害而觉得欢喜。 甚至,杜如蘅心底有些悲凉,心底也多了些隐秘的忧伤。如果苏子轩依然是那个桀骜的公子哥,他会继续瞧不上自己,现如今他遭了罪,老夫人又会怎样对待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杜如蘅只恨自己当初在季管家来过后没有同扣儿搬走。 她以前也不明白,现在懂了,为母则强。杜如蘅只想自己养大肚子里的孩子,不管他将来会不会同自己一样是个哑巴,但现在看来,只怕是不能够了。想到这里,杜如蘅便哭了起来,扣儿一慌,以为杜如蘅是为了苏家大少爷的事担心,有些话便只能强压下去再不提起。 无论如何,苏家人真就这样住了下来。胡嫂子帮着扣儿另外收拾出间房舍,毕竟杜如蘅不肯再麻烦胡嫂子,只是胡嫂子打定主意,以后天天来杜家守着,她就不信有了自己,还能叫杜娘子被这苏家欺负了去。 妙姿望着院子里忙碌的两个人,嘴角微微一勾,眸光在那锁着的门上一转,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95 谋 老颠头虽然脾气古怪,但也还算是个好心的。虽说没法子治好苏子轩腿上的伤,但也还是让季管家跟着他取回来止血草,然后是几包药草,只说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去就好。季管家倒是信不过这老颠头,可这会子他们哪还有钱,有功夫去请信得过的大夫? 季管家将药草交给妙姿,循着老颠头的吩咐,仔细叮嘱了一番。真是全看天命了,季管家只希望苏家世代行善,能叫大少爷平安度过这次劫难才好。 妙姿看了眼手中的药草,又看了看虚掩着的门房,嘴角抿了抿,然后没有多说什么,走进厨房煎熬。季管家想来想去,还是向偏门走去,到底还是亏欠了大少奶奶主仆俩,怎么说总要要有人出面的,老夫人自然不行,也就他倚老卖老,只盼少奶奶能行行好,若不然苏家真就完了。 先前才出事那会儿,大少爷便派了贴身的初七出门去寻二少爷,可千万得机灵些,若是贸贸然回了苏府,只怕连二少爷也讨不得什么好。好在苏家这次也只是抄家,并未将苏家人全部没入奴籍,不然二少爷便真真求不来功名,到时候整个苏家也绝无翻身的机会了。 季管家倒是没忘记莫尧少爷。且不说莫尧少爷是莫知府的嫡子,看在往常两位公子同他交好的份上,就说当初的三小姐也同莫尧公子订了亲,只是莫名其妙带着三小姐去京里寻亲,不多久便传来莫尧公子尚了公主。季管家远在青州,自是不知道这其中曲折,也不知道莫尧尚的锦绣公主便是府里的冬至姑娘。季管家只担心,他们这样去求驸马爷定是不行的。 搞不好,还会惹恼了公主,到时候苏家翻身便愈发没有指望了。想到这里,季管家模糊地想,会不会就是因为当初苏家认下冬至姑娘做干小姐,惹恼了京里的公主,然后才招惹来今天的祸事。 但不管如何,还是过好眼下,等二公子回来了,再从长计议才好。 季管家进门的时候,杜如蘅刚收拾好床铺,身子正歪歪地倚在被褥上小憩。胡嫂子说她没养好身子,所以这怀胎时才会格外辛苦。杜如蘅想想也是,只是委屈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这会儿扣儿不管怎么给她补身子,只要能吃下去的,杜如蘅统统不拒。 这会儿正是累得可以,杜如蘅便懒在床上,打算睡一会儿,却没想到季管家会来。在苏家时,杜如蘅同季管家见面的次数不多,苏家内宅的事大多由他做主,杜如蘅开不了口,也不会同他说什么。等扣儿回来没多久,她们便被赶出苏家,倒是同季管家又见了一次,便是上次季管家来送家具物什那次。 扣儿这会儿正跟着胡嫂子去买些用得着的物什回来,毕竟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杜如蘅也不打算继续麻烦胡嫂子,只能让扣儿去杂货铺买些回来。 没有扣儿在边上,杜如蘅不知道怎么同季管家说话。 季管家只觉得有些羞愧,毕竟对面的女子也算是自己的女主子,但不管当初在苏家,还是现在,他对眼前这人始终是不认可的。当初若没有她,大少爷也就会快快活活地做他的少爷。现在,大少爷或者说整个苏家落魄了,却只能寻她庇护,这种念头足够让忠心耿耿的季管家觉得羞愧非常。 “少奶奶……”一开口,季管家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杜如蘅冲他摆了摆手,她怎么当得起苏家的少奶奶呢?从她嫁进苏家那一刻起,苏家所有人都没有真心拿自己当少奶奶来看过,尤其是苏子轩。这会儿她拿了休书,又怎么能当得起这声少奶奶? 杜如蘅下地,研磨,在纸上写了“杜娘子”三个字。杜如蘅自己也不知道村里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喊自己的,但杜如蘅觉得好听极了,若是娘亲还在,定然也会喜欢的。她还是杜如蘅,不曾迷失本性。 季管家也没有多纠结怎么称呼杜如蘅,只是将苏家后来发生的事同杜如蘅交代了一番。杜如蘅安静地听着,面上不悲不喜,却叫季管家越听心里越发没谱。这处院落非苏家所有,不然这次抄家也一定上缴了去,但正因为不是苏家的地方,老夫人同少爷想要正大光明地留下,必须得杜如蘅心甘情愿才行。 杜如蘅手轻轻抚着小腹,看了眼窗外的明媚日头,她是真的想安稳些,也不想去管什么苏家或者杜家的事。季管家求到自己这里,是不是说苏家是真的走投无路,同样也成了把柄,足够她保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等你家少爷伤好,便离开吧。” 这是杜如蘅最后给季管家的答复,季管家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老夫人透个声才好。从前时,那银票对苏家不算什么,但眼下那银两却成了苏家最后的指望。不管苏家日后复兴,还是送二少爷进京赶考,都要用到这笔钱,可不是他一个管家做得了住的。 想到这里,季管家便静静地退了出去。那边绣儿用薄荷草,好不容易叫醒了老夫人,正抹着泪用好话哄老夫人喝口水。自从老夫人醒来后,便是不言不语,谁也不理,她是真的承受不住这打击,绣儿只觉得那发鬓一下子便白了许多,心疼得不行。 老夫人觉得一定是自己做了孽,才会叫自己儿子这般命苦。她的苏子轩,从小到大便得担负起全家的希望,奉养自己,照顾亲弟,全都是苏子轩做的。这会儿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他却又成了这样,等他醒来,要自己怎么开口,同他说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话,便是想想,就像是刀不停划过心上,每一下都戳得她浑浑噩噩,只恨不得自己随了老爷一同去了,也就不用受着罪了。 季管家进门便听见绣儿的哭腔,话语里每一句都是劝着老夫人,但季管家知道,绣儿越说老夫人心底越是不好受。示意绣儿出去熬点粥回来,将人支走后,季管家却不曾注意到端着药的妙姿悄悄地站到了房门口。 老夫人缓了好半天才昏沉沉地看向季管家,“又怎么了?” 老夫人觉得,这会儿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再惊慌什么了。 “老夫人,我刚才见过杜娘子,说是可以等到大少爷伤好再说。”季管家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叫杜如蘅杜娘子,毕竟喊她大少奶奶的确不合适。老夫人听见杜娘子这称呼时,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好笑,真真好笑。什么杜娘子,她杜如蘅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也是他们苏家明媒正娶的媳妇,纵是下堂求去,也还是他们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