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鼎天心中一凛，脚下立刻顿住。 与之随行的宫女太监们全都低头，靠站在墙根边。 哪怕连嬷嬷也是一副垂首，静默不语的模样。 见状，梁鼎天依照着他们的动作低下头。 片刻后，原先缭绕在天边的诵经声越发清晰。 随着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近，眼角余光瞥见有许多身穿僧袍的和尚缓缓而来。 和尚们手中持有佛珠，目不斜视地缓步前行。 他们对于宫人视若无睹，半点都没有停下迈步。 直到这阵脚步声远去，众人方才缓缓抬起头。 连嬷嬷目露新奇地看向前方，眼里有了些光亮。 “无花师傅竟然也来了，娘娘肯定高兴。” 梁鼎天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和尚队伍最前方有一道挺拔瘦削的身影。 此人身上穿着白色僧袍，颜色与其他僧人大不相同。 “连嬷嬷，您说的这位无花师傅是谁啊？” “小的刚进宫没多久，这马上又要去永寿宫了，多少还是得打听些事情，免得说错哪句话，惹得太后娘娘不高兴。” 梁鼎天对着连嬷嬷嘿嘿笑道。 连嬷嬷看他一路态度端正，不仅愿意听自己讲话，还时不时附和两句。 在这短暂片刻中，对梁鼎天的好感更添几分。 此时便是不遮不掩同他说道：“无花师傅是大慈寺里的僧人，从娘娘开始在宫中举办法会时，他便被师父带着常来永寿宫，每年都没有落下过。” “太后娘娘身下没有子嗣，加之又喜欢佛理，每回无花师傅来时，两人都要畅谈一番。” 梁鼎天点了点头，明白过来。 连嬷嬷估摸着那群念经的僧人已经走远，这才让大家紧着步伐去永寿宫。 到时，宫中四处已经开始焚香。 连嬷嬷打发走其他宫人，带着梁鼎天一路穿堂而过。 不多时，二人终于走到佛堂。 连嬷嬷命宫女拿出厚厚的一叠经文，转而又带领众人去到后院偏殿中。 她指着其中一间小屋子说道：“那里已经焚香过了，你就坐在里边安心誊写吧。” “娘娘忙着要和师傅们谈论佛法，应当也不会见你，你好生誊写，可不要写错字。” “我还得去前殿忙着，留两个小宫女在旁边候着，你有什么事跟她们说一声就行！” 说罢，连嬷嬷脚下就跟生了风似的，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名小宫女见她走后，骤然舒了一口气。 她二人揉搓着面颊，整张脸似乎都凝固了。 转头看着梁顶鼎已经开始铺开纸页，忙抬手前来帮忙。 梁鼎天对上比自己年纪小的宫女，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一来二去，三人也算熟络了。 两名宫女一人名为大雪，一人名为小雪，也是刚进宫那批。 大雪往墨盘里加了些水，拿着墨条细细研磨，闷声道。 “今日宫里的人都被抽调去前殿帮忙了，整个后殿应当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听说法会可有意思了，怕是这次没机会看到了。” 小雪拿出镇纸压住纸页，朝梁鼎天甜甜一笑，继而又递上笔。 “法会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今日当差乐得清闲自在，有什么不好的？” “我可听说云公公之前在太后寿宴上大放异彩，这会儿正好跟公公学学如何落笔写字呢。” 梁鼎天好歹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的人，写起毛笔字来得心应手，很快上了正道。 他紧着心神，时不时才对她二人搭两句话。 “两位妹妹年纪这般小，为何能一进宫就进了永寿宫当差呀，我可听说这里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要分位分等级的，像王有芳这种大内总管甚至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才刚进宫的宫女太监只能是位分最低贱的，得靠年岁一步一步熬上去。 像梁鼎天这种一鸣惊人的太监，纵观古今也不多见。 大雪她们同样是其中的佼佼者。 闻言，大雪捂嘴笑笑，露出清浅梨涡。 “这事儿说起来也稀奇，但凡是被分进永寿宫里的宫女，连嬷嬷都得亲自看过生辰八字才行。” “我们两人算是命好吧，刚进宫就被分来这里了。” 永寿宫里不同于其他妃嫔寝宫热闹，在内里服侍的宫女太监无法随着主子的身份水涨船高。 像他们，极难有熬出头的时候。 便是入宫时是什么身份，今后的地位大抵不会变。 不过好在太后娘娘性子淡泊，他们平日也不用太过提心吊胆。 梁鼎天落笔飞快，不多时已经抄好了一张。 大雪两人在旁候着也觉得无趣，趁着替他晾干墨迹的功夫，脚步翩跹地挪到门边看热闹去了。 今日所要誊写的佛经共有八卷之多，梁鼎天估摸着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能写完。 他深呼吸一口气，立刻加快手中动作。 这时，堂前斜对着的竹林边突然现出一道挺拔身影。 梁鼎天手上动作顿住，猛然回头看过去。 只见眉眼清冷的年轻僧人淡淡吐字道：“抄写佛经需要静心，你心不静，便是落笔也不稳。” 僧人长得面如冠玉，眉若远山，目若点漆。 他眉心中生着一颗朱砂痣，平摆为眉眼添了些妖艳。 梁鼎天看着对方身上的白色僧袍，试探着开口。 “想必您就是太后娘娘请来的无花师傅吧，奴才这厢有礼了。” 他微微点头欠身，态度相当恭敬。 无花迈步绕开竹林，径直走向梁鼎天。 他对着抄写好的佛经斜睨了一眼，眼角终于绽放出满意之色。 “下笔苍劲有力，字迹力透三分。” “没想到你一手字写的这么好。” 梁鼎天清浅一笑，客气道。 “还是太后娘娘赏识，不然小的也没机会表现。” 无花微点下巴，听着远处徐徐传来的脚步声，竟是转身再次隐入竹林中。 梁鼎天看他应当不想与人过多往来，便是没有和大雪他们提及此事。 三人互相配合，随着外面日头落下。 一直到天色黑透时，终于把佛经全部誊抄完毕。 大雪小雪等着抄好的纸页去前殿复命，梁鼎天这才起身打算去找口水喝。 七拐八拐间，竟不慎在永寿宫迷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