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遥望, 城门巍峨, 商旅客行,络绎往返,而他只能陪楚淮引走到这一步, 想来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很快,孟侜就没空伤感,他以解手为借口, 让车夫停在白杨林前,他的全部身家都埋在那里。 今天走得太突然, 他临时起意, 分无分文, 要不是身上这件衣服看起来非富即贵, 大概都没有车夫愿意上路。 紧走两步,出现在他眼前赫然就是一个新挖的坑! 谁敢动他的银子? 他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的银子! 新翻出来的红泥带着一股狗尿味,四周散布着野狗的梅花脚印和一行鞋印。像是野狗在这里撒尿刨坑,翻出银子后被同样来解手的行人拾走。 孟侜怀着极度虔诚的姿态,几乎是屏住呼吸去找他埋的另外两处银子。还好,都还在。 但是损失了大头,只余下五百两。 京城租的马车十分昂贵,孟侜本打算豪气一把,直接雇马车一路到江南,他上辈子出生于江南,对那里的气候更为适应。 现在……孟侜不好意思地对车夫道:"大叔,到前面的城镇就把我放下吧。" 他决定买辆简单的马车,自己赶路,走到哪算到哪,遇见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 他连安定下来后的营生都想好了----写小话本。上辈子背过那么多剧本,奇幻灵异古装悬疑,应有尽有。还可以请个书童,他口述,书童誊写,很圆满。 当说书先生也行,讲一讲他和当今太子升级版的爱恨情仇,不是,伟大友谊。 反正饿不死。 …… 与此同时,孟侜离开的那艘画舫上,王钧阳一人挑三人,终于被打趴下。 其中有一人,曾经不小心撞到王钧阳的马车,就被王钧阳当马骑了三天游街示众,他爹是地方刚上来的小官,人微言轻,躲了三个月不敢出门。不仅是他,另外两人或多或少也被欺ru过,不得已当了王钧阳的狗腿子,舔着脸伺候他。有仇报仇,见王钧阳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把他的脑袋狠狠踢到桌角。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右相的公子不是很威风吗!啊?我未婚妻也敢抢?" 三人你一脚我一脚泄愤,仇恨上来哪管得着死活,从王钧阳额上留下的血迹触目惊心。京城的这些纨绔们,不论老爹官大官小,一个个在更有权势之人的搓揉下,没有生出同理心,反而一个个憋成变态。只有这样才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严镶家的公子一直是他们嘲笑书呆子的对象。 "等等,他不动了!"一人拦住其他两人,可别把人打死了,待会儿还要送官呢。 "不会是死了吧?"此言一出,三人都很恐慌,京城局势变幻之际,他们老爹下了不准惹事的死命令,生怕被楚淮引注意到。太子殿下铁面无私,不讲情面,最痛恨纨绔,大家都知道。 一人蹲下去探了探王钧阳的鼻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没、没气了……" "不是我、我只踢他的大腿!" "也不是我,我没碰到他!" 三人互相推脱,纷纷后退,鞋子上的血迹在木地板上划了好几条血红道道。 外面官兵找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三人俱是脸色惨白,其中一个穿白衣的看起来比较有脑子,他咬了咬牙,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沉湖里,外面làng那么急,明天指不定冲到哪里。" "对,对,有道理。" 合力把王钧阳挪到孟侜爬上来的那处船沿,将要仍下时,白衣人提议:"等等,给他换件衣服。这件衣服布料太好了,万一尸体被发现,官府立案,可能会查到我们头上。" 出门时为了迷惑王钧阳,他好生招待了王钧阳,新衣新鞋,然后带出来见另外二人,为的就是让他体验那种落差感,记一辈子。 他四处看了一圈,发现一堆破烂湿衣服,以为是刚才落水的小厮遗落的,扒了王钧阳的衣服就往上面套。 换一件普通衣服,衙门一看无名无姓一穷二白,大概就是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 孟侜的衣服又廉价又破,白衣人打了个好几个死结才勉qiáng套上。 "噗通",沉闷的落水声响起。 追着孟侜的鳄鱼还未游远,嗅到逸散的鲜血气味,黑隆冬的两只灯笼眼迟缓一转。 恰好御林军敲门清场。 "太子有令,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千阳湖!太子有令,找到孟侜赏金万两,加官进爵!太……" 三人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刚才爆炸时也只顾着打架,"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 "啊!怪物!有怪物……是、是鳄鱼!"下水寻人的一个侍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岸上的同伴迅速反应,齐齐用力通过腰间的绳索将他拉了回来。 侍卫趴在岸上,脸色都吓白了,他在千阳湖畔土生土长,从没听说过有鳄鱼。 楚淮引在他叫出声的那一瞬,立刻抽出一柄长刀,眼睛一眯,瞅准浮出水面的半只鳄鱼脑袋掷了过去,长刀直刺,仅留刀柄在外。 "捞上来。" 划着小船的侍卫立即捞起尸体,运往岸边。 "怎么会有鳄鱼……季炀,你速去刘家看看。" 楚淮引看着侍卫运回的鳄鱼,心里升上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在他看见那庞然大物的齿缝里蓝色碎布条时放大了一万倍,货船上的爆炸似乎在脑海里再次炸裂,燃灭了万物生灵。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握住刀柄,注入内力转动刀锋,瞬间将其开膛破肚。 令人作呕的腥味传来,楚淮引闭了闭眼,不敢看。 他第一次做了懦夫。 "有什么?" 暗卫仔细辨认了一通鳄鱼胃里的残渣,尽是一些没消化完的鱼虾。 他知道主子想知道什么,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有。" 这个答案并不让他松一口气,灵魂已经掉进了深渊,没有什么再能引起波动,除非孟侜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再找。下水的人都带上药粉,另外分出一队人,解决全部鳄鱼。" …… 这场声势浩大的捞人持续了七天。 第八天,不知道楚淮引是放弃了还是如何,不再像之前没日没夜地守在千阳湖。 但寻人还在继续,逐渐扩散到下游河域。千阳湖被封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凡是因此生计受影响的,都可以去淮王府领补偿,分文不少。 淮王府。 季炀向楚淮引汇报刘家鳄鱼被放一事的进度:"确实是我们的人里面出了内jian。人现在在天牢听候处置。货船的老板被炸死,但听他的伙计说,他有个弟弟,据长相描述,与刘家逃脱的幕僚有几分像。" "看来这个幕僚才是幕后主使了,他是刘家的心腹,借此接触到皇权,甚至是五城兵马司,再往前看,刘家曾率领过北境大军。而他兄长的船队行遍大魏内河,本王的皇弟和刘鸿宝都不如他啊。" "殿下的意思是……"季炀不敢多加猜测,自从孟侜失踪过后,主子更加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捉摸。他现在总算知道,孟侜的存在有多重要了,能逗人笑,脑子又好使,主子身边有他都多了几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