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出身才学教养,也许只有余清那样的人才足够和顾流觞匹配吧。更何况他是个男子,能够风风光光的给她一个名分,保她一世安稳无忧。而这些,又哪里是自己一个前途未卜生死难测的乱军贼子可以相比的呢。 "权宜之计?你对他是权宜之计,那对我又是什么呢? "沈离央的脸色灰败,表情嘲讽,"那时候你说我只把你当作闲暇时的消遣,我听了难过,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待你。可原来,我才真正是你的消遣。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原是不该和你们这些贪图新奇的公子小姐一处的。" 韶国上层阶级的生活奢靡腐化,许多贵族间流行断袖之风,在家里养着同性情人的不在少数。 "沈,离,央!"顾流觞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咬着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你把我当什么,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我不知道。"沈离央颓然的摇摇头,一连退后了几步,好像面前的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而是什么洪水猛shou一样。 "我们,我们,"沈离央艰难的开口,"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顾流觞看着沈离央的样子,心中一片冰凉。 在她最需要一个依靠之时,她却选择了放开她的手,一再后退。 只要沈离央肯说一句"我信你",就算面临再大的阻碍,她也会有与之抗争到底的勇气。可是现在呢?连最爱的人都放开自己了,所有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顾流觞闭了闭眼,把即将冲破眼眶的泪意bi了回去。 "怎么说也被你叫了一年的军师,就让我最后再为你出一计吧。"顾流觞qiáng装镇定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我送回去,那样对谁都好,不是吗?余清最是好面子,条件你尽管提,他一定会答应的。" 沈离央越听脸色越难看,咬牙切齿:"你休想!"顿了顿,又说:"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沈某有眼无珠?" 话虽说得狠绝,可不愿那么做的真正原因,显然还是割舍不下。 本来顾流觞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一点,可她此时也是心绪纷乱,听了便以为沈离央真的是那么想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却又都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俱是心痛万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喊道:"将军!有急报!" 沈离央不由怒道:"现下正是停战时节,哪里来的急报?" 说是这么说,但军机大事不容耽误,她还是很快开门出去看了。 只见那确实是一封加急的密报。沈离央不耐烦的接过,却在看到上面内容的瞬间愣在当场。 她把上面的每个字都读了一遍,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字了。 沈离央忍着铺天盖地的晕眩感,招手对那个士兵道:"你过来,把这个念给我听。" "是。"士兵疑惑的接过密报,一字一句念道:"十一月二十,威王北上,与敌将孟方战于溯野。威王不幸中箭……身亡。敌军趁机反攻,肃城失守……"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沈离央双目圆睁,瞳孔放大,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喉头腥甜,血气翻涌。她捂着心口,像个破损的风箱一样发出嘶哑的哀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怀疑 血,无边无际的血色染红了天空。 低头,入眼是碎裂的战车,残断的旗帜,被河流般的鲜血浸透的土壤。一片旋转的花瓣落在地面,被经过的铁蹄踏碎。 无数只苍白得只剩骨头的手从地底伸出,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很快就要被像藤蔓一样缠绕住。 雪亮的光闪过,一把长刀挥来,斩断了那些嶙峋的鬼手。抬眼,是熟悉的那张容颜,威风凛凛,神采飞扬。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随二哥来。" 颤抖着伸出手,头顶的太阳顷刻膨胀,刺眼的金光瞬间将那个高大的身影吞噬。 "不!" 沈离央挣扎着喊出,睁眼,眼前却是一室沉寂。 她正躺在自己的雕花楠木大chuáng上,盖着绣蓝白祥云图案的锦被,屋内还焚着安神香,又哪里有什么战场。 沈离央怔怔的坐在chuáng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想起很久以前,刚起义的时候,有个副将因为替她挡刀而阵亡了。那时她见的风làng还少,在战场上抱着那个副将的尸体就痛哭了起来,还差点因此被敌军偷袭。危险之际,是葛天辉拍马赶来,挥舞着长刀将敌人一个个打得落荒而逃。 他性子直,不会安慰人,就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说:"当了将军的人,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 她一听哭得更凶,葛天辉便更加手足无措,讪讪的伸出手,道:"来,二哥带你回家。" 后来,她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将军----把守关口,手握重镇,坐拥千军万马,也真的没有再在战场上流过一滴眼泪。 只是,今日恐怕是要破例了。 沈离央默默的将头埋进被子里。 原来最深的悲痛不是哭天抢地,而是如死一般的寂静,连哭都没有了声音。 几个侍女守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动静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门吱哑一声从里面开了。沈离央推门走出,却是衣着整洁,神色如常,又是平日那个意气飞扬的沈将军了。 "将军,您终于醒了,快先喝药吧。" "我没事,不用喝这些。"沈离央不耐烦的摆摆手,"把刚才那个信使给我叫到书房来。" 她说完,整了整衣领,抬脚就要走,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个端药的侍女还愣在那里,似乎欲言又止。 沈离央便留心多看了那药碗一眼,只见药汤色泽清亮,不多不少正好七分,药渣滤得gāngān净净,连半点枝叶也无。 这般讲究,不必问也知道经的是何人的手。 沈离央脚步一滞,回头淡淡道:"把这药也端到书房去。" 等去到书房,方才送军报来的信使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人沈离央也不陌生,正是葛天辉身边的一个姓李的参将。 李参将一见到沈离央进来,顿时冲上去拉住她的袖子,痛声道:"沈将军,你一定要替我们将军报仇啊!" 沈离央看见他满面风尘仆仆,衣服上还有几处血污,心知东面此时的形势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糟。 "你放心,这仇,我一定十倍奉还。"沈离央的眼里闪现一丝狠厉,"你坐下,慢慢说,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一字不漏的说给我听。" 李参将听了这话,心才稍安下来,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沈离央听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确定,是我们的人先动的手?" 葛天辉虽性情bào烈,行事冲动,但最为信服崔广胜,虽然本身不支持和谈,可也不应该会在这当口做出悍然撕毁停战协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