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将裕泰花园那间别墅挂牌出售时刚好是十月初。
房地产业一直有金九银十的说法，中介保证她会很快卖掉房子，而且还会是个很不错的价钱。
苏言爸妈也赞成卖了那套房子，虽然这种靠近市中心的别墅很难得，但不卖的话，是能回去住么？这种别墅也不好出租。当年装修的时候越用心，再看到物是人非就会越难受，而且，还有那些邻居，再见面聊什么啊？
老俩口跟苏言说着闲话，一边用手机看《风神》，看了一会儿叨叨开了。
“这都什么神神怪怪的，你怎么净写这个？”
“不然我写什么？”
“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就不错啊！”苏言她妈诚意推荐的是一个“误上总裁床”的老掉牙套路文，也不知道哪个浏览器推荐的。她老人家还真心实意地觉得不错呢！
苏言有点不耐烦，“能不能提高点审美呀你？你敢给老唐推荐那文么？”老唐是苏言高中的班主任，在苏言爸妈心中是知识分子、有素质有水平的人的代表。
苏妈妈果然讪讪地不再提总裁文了，过了一会儿又跟苏爸爸讨论，“顾山演的是哪一个呀？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帅哥么？”
“顾山还没出来呢！”苏言不想跟他们一起看了。但是老爸老妈是在支持自己的小说改编的剧，她总不能打击人家，对吧？
《风神》最后剪成了三十六集。在目前连个校园偶像剧都敢拍六十几集的国产剧中是一朵奇葩。因为集数少，虽然拍摄周期和其他剧没什么大差别，主演拍了两三个月，但是制作周期短了不少。从拍摄到上平台播出，一共不到六个月时间，依旧秉承了太恒影视一贯“快狠准”的作风。
剧播出了两周之后，火了。
林媛媛何初两位主演自然不必说，演男三聂灵川的顾山也火了。
就连苏言这位原著作者正在连载的新文也跟着涨了一波收藏和收益，《风神》这篇旧文也连上了几天绿江的日收入金榜。
最先意识到顾山火了并且是大火了的是他的经纪人郭纹纹。
从前一两个月也不一定有一个邀约，这一周以来，每天都能收到好几个邀约。有各家网络媒体的采访，从前理都没理过他们的杂志甚至想约封面，不是内页，是封面！至于乱七八糟的代言也有不少，还有微博话题，粉丝数据组也来了……
郭纹纹感到压力骤增。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公司又只有小猫三两只，大家都是坐井观天的青蛙，见过别人红，不知道自己人红了该怎么办，大家商量了几次，既怕让顾山错失机会，又怕给他接了不对路的代言和新戏，上网看看粉丝说的，那更是问道于盲。
正集体揪头发的时候，太恒影视派人来了，解救了郭纹纹。
太恒给顾山和郭纹纹提供了一个互利合作的协议，基本上就是，太恒和郭纹纹事务所代表的顾山建立一个松散的联盟，太恒凭着自己财大气粗的优势为顾山争取更好的工作机会，联系投资人、制作团队，顾山以太恒提供的工作优先，再给太恒一部分分成。
这种合作模式太恒和许多明星、网红都用过，包括林媛媛和何初也是。合作的优点很明显，太恒不用负责明星运营工作室和团队的成本，也不用花自己的钱培养新星，他们只招揽已经红了或者有大红势头的人，而对艺人来说，有了太恒做后盾，自己的公关、经纪、资源都上了一个台阶，能享受到大经纪公司的不少好处，却保留着更多自由。
郭纹纹和顾山商量了一下，签了太恒的协议。
郭纹纹松了口气，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些事可以跟太恒商量了，又感慨道：“山山啊，你是真的要红了。我这个小庙是快装不下你这个大神了，苟富贵，勿相忘。”
顾山笑她，“你庙小可是妖风大啊！”
太恒有自己完整的网络影视产业链，对大数据的收集分析当然也有独到之处。他们看好谁，从来都是有实打实的数据背书的。
果然，《风神》播出到第四周的时候，几位主演上了一档国民综艺节目。这档节目从前还没请过网剧的剧组呢。各种社交媒体数据都显示，林媛媛、何初、顾山这三个人的热度已经能和一线流量明星媲美了。
到了大结局播出前一天，《风神》相关的话题几乎屠版社交网络。
《风神》播出两个月后，林媛媛、何初、顾山各自都得到不错的资源。
何初成了一档国民综艺的常驻嘉宾，接到一个高奢代言，林媛媛接到一个国际大牌彩妆的代言和一个珠宝品牌代言。
顾山的时尚资源是几人中最好的，不仅是因为他外形和气质更受许多国际品牌青睐，更因为参与的瑞爱娜那支MV也播出了，他和瑞爱娜互动的片段和他的聂灵川扮相完全不同，但更有魅力。这支MV让他拥有了第一批海外粉丝。太恒趁热打铁为顾山注册了ig和推特的官方账号，每隔几天更新一次。
顾山接了一个高奢服装品牌的品牌推广，上了一期《君子》杂志的封面，还受邀参加了几个大牌在国外的活动。他之前接的那部新戏，戏份从男四变男二。
太恒的人没预料到顾山在瑞爱娜那支MV中最后出镜的镜头那么多，反响会这么好，于是赶紧修改了对他的策划，不敢给他接电视剧网剧和综艺了，想把顾山往新生代电影咖操作，最终给他争取到了在著名国际动作导演新片中的角色。虽然是小配角，戏份也不多，但是搭戏的全是欧美一线的年轻明星。
林媛媛和何初在出演《风神》之前都已经小红，这次爆红对他们的影响比顾山感受到的要小很多。
顾山的不适应是从和太恒签约时被问到目前也没有亲密的异性朋友或者同性朋友时开始的。
然后，他在机场遇到接机的粉丝，人数远比他想象中的多，混乱程度当然也超远过他在新闻中看到的别人家接机时的场面。不断有人塞给他礼物和信，他连是谁塞给他的都还没看清就被助手和保镖继续簇拥着先前走，直到上了保姆车，太恒派来的新助手小琪才跟他说：“顾老师，你收礼物点个头说声‘谢谢’就行了，找不到人也无所谓的，千万别停下来，一停，就会拥堵，最糟糕的情况是造成踩踏，那咱就完了。好不好？”
顾山发懵地看着那一堆什么都有的礼物，弱弱地回答，“好。”
“嗯。很好。”小琪点点头，把礼物分类，“吃的，喝的，虽然收了，但是一般我们都是处理掉，不会真的进嘴巴的，你肯定听说过有人在手工点心里放针，在饮料里放胶水的事吧？”
顾山更懵了，“啊？好的，我知道了。”
小琪接着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联系几个大粉，等把官方后援会搞起来了，说你不收礼物只收信就行了。除非是特殊场合，比如签售啊，粉丝见面会啊，生日会什么的。这些场合咱们控场，又有监控，比较安全。哦，对了，以后没准信也让人先拆了再给你。有些粉丝会在信里夹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山刚好拆开一封信，对小琪笑道：“不至于吧？信这么薄能夹什么？”他话还没说完，小琪就指着他手里的信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许多带着干涸的血的头发从折好的信纸里掉了出来，洒了顾山一身，坐在他旁边的小琪也被殃及。她穿了一件米色的羽绒服，带着血的头发洒在身上仿佛某个恐怖片截图。
最后，顾山郭纹纹和太恒决定不报警。
一是怕报警后会搞成大新闻，如果引起效仿呢？其次，信上并没有恐吓的字句，只写了“我爱你”三个字，头发是真的，但是“血”是红色糖浆。大概是某个中二病粉丝想出来的异样“示爱”方法。
但是顾山心里其实远没有表面上平静。
他悄悄打电话给苏言，问她在哪，在干什么。
苏言莫名其妙，“在家写文呢，还能在哪儿？”她敏锐地察觉到顾山的情绪不对劲，追问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顾山迟疑了一会儿说：“在公司呢。刚才收到粉丝的信，恶作剧，信里夹了干的红色糖浆，我们都以为是血呢，吓了一跳。”
苏言安慰他几句，嘱咐他小心，他心不在焉答应了，说：“你能不能叫齐蕾到你家啊，你们一起码字吧。”
她知道他是为她担心，虽然觉得没必要，还是答应了。
顾山晚上才忙完，到苏言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他差不多有两周没见她了。两人亲热一番，苏言留他在这儿睡。
临睡前她感叹，“可能很快你就得搬家了。再想留宿就难了。”
果然被她说中。
太恒的人其实都知道顾山和苏言的事。比较斯文的说法是顾山和苏言是英国校友，他拍了她的原著改编的剧后两人在一起了。私下传的最多的版本是：两人虽然是校友，但之前并不认识。顾山知道苏言是富婆之后就攀上人家了，当初进这个剧组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所以太恒影视的公关部门收到狗仔拍的顾山清晨从苏言家出来，两人道别的照片时，不算太震惊。
顾山的反应却像走在路上突然被车撞飞了。
他从来没期望过自己红么？但他从没做好红了之后的准备。
他先想到的是对不起苏言，殃及了她。
苏言得知之后倒比他冷静，“我知道了。我会搬到半岛公寓去。”那是B市单身精英们聚集的管家式公寓。安保做得非常好。这套房子从前一直出租，最近才空置下来。苏言早有预感，能在秀水明珠安静住下去的日子不多了。另外，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彭景。
王熠告诉她，彭景并没放弃，他一直谋划着要夺回董事长的宝座。
苏言现在看彭景，就像鲁迅先生所说，“不惮以最恶毒的心态去揣测”。
顾山闷闷地说：“对不起。”
苏言只是笑笑。
狗仔偷拍的事刚处理完，紧跟着又有了私生。
狗仔偷拍是为钱，私生却不是。所以私生是没法公关的。顾山和苏言一同下车，举止亲昵的照片先是被发到了这位愤怒的女友粉所有能想到的地方，贴吧，豆瓣，论坛，微博……
紧接着有人匿名发帖爆料，称私生拍的都是真的，而且是顾山在傍富婆。爆料者称原先拍摄风神的时候，顾山就主动献身。
之后，“新晋小生疑似与年上御姐交往”的题目迅速变味，太恒的公关部没来得行动，就被转的到处都是，标题起的一个比一个更耸动更刺激，再加上许多假料。
一天之后，顾山从“老实拍戏不多话的归国学霸”变成了“私生活混乱”“傍富婆”“卖身求荣”的人渣。
和瑞爱娜的两次合作，第一次为杂志拍照，请的不止他一个模特，怎么就选中他去拍MV了呢？那肯定是因为他又卖身求荣了啊。
瑞爱娜姐姐又一向走性感风，许多营销号截了几张MV中她和顾山有亲密肢体动作的图，就坐实了顾山的罪名。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
很快，有人扒出了苏言的身份，《风神》的原著作者，还用了绿江作者大会时作者们的合影照片为证。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煽动的，这把火烧到了绿江网，在苏言连载的新文下面出现了很多与文完全无关的评论，苏言一向冷冷清清的微博也被攻陷了。
她看到自己微博私信猛爆了近万条，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被“万人唾骂”“千夫所指”。
她把微博设置成不接收陌生人私信，发愁这么多辱骂的私信要花多久才能删掉。
这时，章琇中打来电话，直截了当问她，“你还好么？没想吐吧？”
“暂时没有。我没敢看那些留言。”苏言叹气。自从和彭景办好离婚手续，她很久没叹气了。
章琇中说：“我叫程乐去找你了。你先别出去。有记者守在公寓大门外蹲你。”
苏言这才吃了一惊。
程乐十分钟后来了，带着两个高大的保镖。她先让苏言把手机交给她，“我帮你留意着。”人肉过滤不良信息。
苏言见她还带了些食材，“真的僵尸围城了？”
程乐把菜、肉放进冰箱，“有备无患嘛。”
苏言想了想，当机立断，“你联系旅行社，我们去接我爸妈，送他们去巴厘岛玩。”
上次苏爸爸住院，苏言就未雨绸缪，给他们俩重新办了护照，又申请了几国的签证，只要情况不对随时可以拎包走人。当时是防备彭景再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这时用上了。
不过现在天寒地冻，日本美国就算了，英国现在每天日照时间只有六七个小时，还是去赤道岛屿吧，就说是过冬去。印尼是落地签，不用提前办签证。
程乐效率很高，等苏言到了西郊她爸妈住的小院，她已经安排好了所有行程。
苏言爸妈听闺女说要跟他们一起去巴厘岛过冬，马上就走，立刻狐疑：“是不是彭景那坏蛋又怎么你了？我就说你在秀水明珠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家了？”
她妈还要打电话给彭景爸妈理论，苏言制止她，“咱们好鞋不踩臭狗屎，赶快的吧。”
想立刻走也是不成的，家里的四只小狗怎么办？
程乐大包大揽，“交给我吧。看见金泉哥了没？就那个装得跟熊似的大哥，他家也养着两只吉娃娃呢。待会儿咱们让他先在这儿照顾着。”说着叫金泉过来跟几只小狗打招呼，然后又说，“阿姨，你家狗狗有疫苗证书么？有的话也给我。我看能不能办托运，把狗狗也送去。印尼泰国这些国家宠物检疫都挺松的。不过可能得等几天才能办好。”
苏妈妈找到几只小狗的疫苗证书，又担心，“要是运不了怎么办啊？”
程乐微笑，“我还得给苏言姐看房子呢，刚好把狗狗都带到她那儿养着。我再给找个专业的遛狗的，还有给狗美容的，您就放心吧。不放心您加我微信，一天跟您视频一次？”
这些都解决了，苏言爸妈也就不再啰嗦了，程乐苏言帮他们收拾行李，两小时内出了门。
苏言感叹，这效率！这效率！程乐，牛掰！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爸妈这么听指挥，行动这么迅速，还给哄得眉开眼笑的。估计他们退休前单位领导说话都没程乐管用。
有程乐这位妙人，明明是出门逃难，苏言爸妈却觉得真的是去热带岛国过冬了。
她爸在机场还跟苏言说，“从前总见新闻上有什么候鸟老人，人家冬天都到海南岛去住三四个月，这次看看巴厘岛怎么样，以后我和你妈也‘候鸟’起来！要是能把狗给我带上就啥也不愁了。”
快要登机时，程乐把手机递给苏言，是顾山。
他问，“你在哪儿？”
苏言回答，“我在机场。”
他得到这个答案，停了一刻，才问：“你要去哪里？”
“巴厘岛。送我爸妈过去玩一阵。”这时开始登机了，苏言没有再和顾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