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他看着那三位资本代表,只见他们犹豫着,终于,有人举起了手。太恒代表的,也是资本。可见,这几位代表中,也有人这么想。太恒入主董事会,对彭景来说百分百是坏事,可对其他人来说,可不一定。彭景双手平放在会议桌上,对另两位代表说,“诸位,野蛮人已经到城下了,难道要自己打开城门?”苏言发出一声轻笑,“是不是野蛮人还不一定呢!关着城门难道就没人监守自盗?”她铁了心要把屎盆子扣在彭景头上。有没有实证不要紧,只要让那几位大股东代表心生疑虑就行了。当他们看到资产被低估的事实,彭景开设新的子公司的一系列操作就处处流露着可疑的气息。就算彭景为了自证清白请第三方进行审计,最快也要两周的时间才能拿到结果。而且,会计学这门学科嘛,想要把账目做平,可不止一种方法,那审计结果自然也就不可能只有一种解读方法了。更何况,彭景开子公司,本来就是为了转移财产,哪能不留下一丝一毫蛛丝马迹呢?就算他账目做得好,第三方审计也挑不出毛病,她还可以再联合几位大股东再拉一个独立审计组呢!哪怕切实的证据找不到,疑点还找不到么?苏言笑眯眯的,不慌不忙举起手,“我也同意。作为第二大股东,不进董事会不是很奇怪么?而且,我认为现在这种情况,董事会需要更多力量来监督某些股东的不当行为。哦,我修正我的说法,暂时不能称为‘不当’行为,嗯……暂且,我将某些股东的行为称为可疑行为吧。”彭景怒不可遏,却没法为自己辩解,他能怎么办?现在去把账目全拿来给大家看么?还是进行独立审计?他只能盯着王熠,以目光暗示他,别举手!可是王熠看看他,再看看苏言,终于还是举起了手,“我相信一个大股东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利益的事。我同意太恒进入董事会。”苏言轻轻笑了一声,“半数了。”这时,另一位大股东代表也举起了手。很简单,从前王熠没有进入董事会时,董事会中代表资本利益的有三人,创始人只有两名。他们需要保持代表资本利益的人数始终多过创始人的人数。这样,在创始人的理想和金钱的现实产生冲突时,他们才能掌握住景辉这条大船的舵盘。彭景的心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他有种预感,苏言已经把握了今天的大势,她会像上次那样,再次让他品尝失败的滋味。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现在手心全是汗。苏言叫秘书,“记下来,四票同意,两票否决,董事会以超过半数同意太恒派代表加入董事会。”这下子,坐在会议室后方的管理层发出一阵轻微的议论声。王熠突然开口,“我也想增加一项议项!我提议,让创始人股东许田重新加入董事会!”苏言点头赞许,“我附议。没道理一个大股东不能进董事会。”彭景简直想怒骂,当年把许田投出董事会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认为他缺乏管理公司的远见?现在呢?!可目前形势如此,太恒已经进了董事会,要是和那三家投资人联合,完全可以架空他,他就毫无办法了。于是,不等王熠殷切地看向他,彭景就举起手,“我同意。”苏言侧着头,眼波一转,看看章琇中。章琇中出乎意料地也举起手,“我同意。”于是,董事会又变成了资本和创始人四对四的局面。苏言似乎对目前为止的局面十分满意,她又提出一个议项:“创始人对景辉的感情是其他人无法感同身受的,他们付出的心血也难以想象。我建议,为了保障创始人的利益,也是出于创始人的尊重和敬意,创始人的董事职务永久保留,不可罢免。”王熠大喜,几乎想要从桌上飞过去抱住苏言叭叭亲两下,他立刻高举手臂,“我同意!”彭景当然也无异议。苏言举起手,又看着章琇中,他面带笑意和她对视了一眼,也举起手,“我同意。”说完后,他轻轻摇头,真没想到,成为景辉董事后的第一次投票,竟然是投这个。但是投桃报李是江湖道义,他总不能刚在苏言托了他一把之后就不认账,何况,这个议项对他而言,无伤大雅。彭景皱着眉,暗暗觉得苏言和章琇中的互动有些不对劲,但他无暇多想,赶紧把这条关乎他荣辱安危的决议通过,“八名董事在场七人缺席一人,四人同意,议项通过。”现在,只剩最后一项议项了:是否通过毒丸计划,稀释股权。彭景暗暗对自己说,别的都不要紧,只要通过了毒丸计划,太恒手中11%的股权就会立刻被稀释,再想收购景辉的股份就要付出更多的现金,就算进了董事会又如何?其他三位大股东也不会想要太恒和他们平起平坐。多半,太恒会分批售出股票,赚一大笔现金后知难而退。自从太恒和景辉打起争夺股份的这场资本战,景辉的股票节节升高,所有人都一致看好,很多握有股票的散户也认为奇货可居,死抓在手中不愿意出手。所以,即使是稀释股权,太恒仍然可以安然抽身而退,大赚一笔。彭景想的倒是没错。在苏言到H市奔忙的时候,彭景和三位投资人大股东达成了协议,倘若太恒继续收购,那么他们就联合起来遏制太恒的进攻。至于王熠,他会或许会给他添点堵,但在关键时刻还是会站在他这边的。许田就不管了,他当年得罪他太过,彭景压根没想过要再得到他的支持。彭景抬头看了看这四个人,从他们眼中得到肯定后说:“请股东们投票吧。”苏言挥挥手叫秘书,“等一下,我这里有两份委托书。有两位股东委托我作为代理人,代他们投票。”这话一出,彭景立刻看向王熠。王熠怔了一下,问苏言,“是谁?”苏言把一份委托书递给秘书,另一份从桌上推向王熠,“许田。”王熠抓起委托书看了两遍,仍旧不相信,摇头道:“他委托我……”苏言站起来探身把委托书抓回来,“你也太懈怠了些。那份撤销你代理人资格的信是昨天下午送达你办公室的。签收人是你的秘书王女士。”她见王熠满脸震惊疑问,替他解答,“我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就是寄信人。”她举起手机给他看收件人签名,“呐,这是快递公司发给我的收件凭证。”苏言又对秘书招招手,拈起那张纸递给她,看着彭景,“他已经不能代表许田投票了。”彭景和王熠一时色变。彭景如果是只猫,现在大概正拱起背,炸起毛,龇着牙发出嘶撕的恐吓声,恨不能跳起来一爪子挠死苏言,王熠则像只从树梢摔到地上的树懒,每个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慢慢地张大眼睛嘴巴,慢慢地合上嘴巴,再慢慢地、无奈地眨巴眨巴眼睛,吞咽一下,然后慢慢地皱着眉咧着嘴,仿佛口水都是苦涩的。苏言笑意不变,叫已经连续目瞪口呆了几次的秘书,“你别走,章先生也有几份委托书。不如,你念一念,让大家知道,我们现在一共能为多少股份投票。”秘书也像王熠那样现出含了满口苦水的样子,她救助般看向彭景。彭景这时反而镇静下来,大喝一声:“念!”秘书战战兢兢地一份接一份念起委托书:“成鲲基金,拥有XXXXX股……正丰私募……天鑫基金……”苏言摆明车马和章琇中站在一线,她手中7%的股权,再加上许田的7%和顾山的4.3%,就已经超过了彭景的16%,章琇中的太恒,截止今天,收购了11%的股权,他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和三家中小股东联合,竟然已经实际控制了将近25%的股权。彭景的心随着秘书颤抖的声音越跳越快,像一艘舱底破了大洞的船逐渐沉到海底,冰冷的海水从心脏的破洞灌进来,随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他感觉,他那不详的预感,很可能要变成现实了。他攥紧拳头,紧咬牙关,保持着最后的硬气说:“股东们,是否通过股权稀释计划,请大家投票吧。”苏言笑着扬头说:“在投票之前,难道不该请第二大持股人,新晋董事,跟大家说几句话么?毕竟,毒丸计划是针对他的,大家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讲讲如果太恒真的成为第一大股东入主景辉,对景辉,对各位,有什么计划和安排。”这一次,她把目光投向了那群手握一定股份的管理层。章琇中立即响应,几句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如果太恒接手景辉,会对管理层有什么安排,简单归为一句,愿意留下的,薪资不变,想要走的,有优厚遣散费——这就是行业内常见的黄金降落伞——针对并购时摇摆不定的管理层。只要带上黄金降落伞,不仅可以安全着陆,还会衣食无忧。他讲这番话时,完全不理睬彭景的神色。也许,彭景什么心情什么想法,这时根本没人会在意了。章琇中讲完,苏言立刻鼓掌,王熠也傻乎乎地跟着怕了几下手,看见周围的人都僵着不动,彭景脸色铁青,他才赶紧停下。苏言笑了一声,推桌站起,环顾众人,“诸位,请三思后投票。”她说完,拎起包转身就走。章琇中也随即离席。他系上西服纽扣,向众人微笑一下,快步跟上苏言,为她拉开会议室大门,一起离开了。这次的股东大会仍然没能通过针对太恒的“毒丸计划”,即使这时太恒已经收购了超过10%的景辉股票。以彭景为首的五位大股东,拥有44%的股权,本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想到苏言、许田和太恒联合了一众中小股东,掌控了近42%的股权,带头投了反对票。见到董事会和股东们如此明显的分庭抗礼,撕裂得这么彻底,本来就摇摆不定的一些中小股东投了弃权。而彭景本来没有担心过的管理层,他们手中拥有的零碎股权加起来将近5%,这些人,竟然也几乎全部投了弃权。这样一来,也不用等散户股东的投票送达、统计了,留在会议室的人只要用小学数学算一算也知道彭景提出的“毒丸计划”又无法得到51%的赞成率。下午一点钟,景辉就不得不宣布,稀释股权的计划再次流产。景辉这座孤城的城门,只需要再一击,就会被野蛮人彻底攻破。资本的荒野上,此时站了许多远远观望的人,只等着城破,就跟着冲进去捞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