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卢略微紧张了几秒钟，礼貌地堆起笑容。

    “您差点吓我一跳。”

    提利伯爵抬起死鹿，徒手翻了个转：“我有什么必要吓你么？为了某些便利，我确实在那个地方挂了名字。”

    某些便利？雅卢想了一想，这不难推算。

    微笑黎明想收集不知何故散落的达·芬奇遗物，而提利元帅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这两者之间的联系点在于……

    “他们为您，提供销售战利品的便利？”

    小刀在指间上下翻飞，皮肉进一步分离，提利伯爵冷笑着：“销赃而已，没必要说的那么漂亮。我和那孩子不一样，对战争的憧憬跟热爱早就磨光了。”

    就像他剥下来的这张皮子，鲜血淋漓，还带着一丝腥臭的热气。

    接受了提利的暗示，雅卢直接问道：“所以，您到底有何赐教？”

    如果是为了投资一个未成才的巫师，九月的佛罗伦萨挤满了应试的英才。如果为了了解马格德堡的情状，一个间谍足备侦咨。其中没有一条，值得他用最亲厚的一员大将百里相迎。

    想来想去，这一定跟微笑黎明有关。既然提利让他别说漂亮话，那雅卢便径直发问。

    提利伯爵用锋利如刀的双眼盯着他，蓝色的眼珠转了一转。

    “你还剩大概三个月了。”

    开口就是江湖骗子一般危言耸听的话码，不过也许是提利的语气格外严肃，让雅卢礼貌地提起精神。

    “微笑黎明为什么想杀你，我不知道，要么你挡了他们的路，要么你当了他们的同行。”

    完全正确，雅卢想到，但就连提利元帅这样的外围人士都知道要杀掉自己了……

    为什么在马格德堡的那一整个月，都没有察觉到半点踪迹呢？

    “至于你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原因很简单，微笑黎明的议长不在欧洲。”

    就这么简单？雅卢瞪大了眼睛，这是何其的官僚主义！

    “不是还有个名誉议长么？”雅卢转念一想，想到一个阴诡高大的身影。

    “你说犹大？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除了议长之外，他不允许任何人召开议会。这会让他觉得有人凌驾于他之上。”

    提利用粗麻布擦了擦手，讽刺地笑道：“所以现在每个人都知道，微笑黎明该对你动手，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做。”

    真是一个和谐友爱的组织，雅卢发自内心地感谢每一位微笑黎明成员，尤其是他们心中的惰性，看起来雅卢只用担心一个人。

    “那位议长还有三个月回到欧洲？”他问道。

    一只黑翎金腹的小山雀扑腾着翅膀落下，提利伸手搭住：“是的，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您为何要为我说这些？”雅卢疑惑地问道。

    提利逗着手里的小山雀：“你知道，整个世俗的欧洲，花了多少力量，才说服他找到一个亚洲的目标吗？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他就没心思去给别人捣乱，这不管对我还是对选帝侯都是一件好事。”

    雅卢的脸色变了一变：“这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但那个人真有这么妖孽？值得整个欧洲的顶层人物忌惮？

    提利露出和蔼的笑容：“他三年前出发，去远东挑战全世界最强的龙，争夺一把雕刻刀的归属。输了几次，但去年他成功了。”

    去年是1627年，远东天启七年。今年1628年则是崇祯元年，雅卢稍微算一算，就能明白提利说的目标是谁。

    他苦着脸说道：“您现在让我明白，欧洲没有哪一个君王和将军能庇护我了。”

    掌中的山雀欢快地蹦跳鸣叫着，提利慢慢地说道：“但您还有一条路走，不是吗？”

    雅卢的心中一紧，终于来了。

    提利元帅将自己召集到此，用各种惊悚的消息攻击自己的心防，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刻。

    就像他一贯地榨干敌人的预备队，再倾尽全力地施以雷霆一击一样。

    “我坦白地说吧，我和微笑黎明合作，但他们最近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居然堂而皇之地召集人手进入慕尼黑，准备抢夺一件叫【黑天鹅】的遗物……”

    雅卢默默地想道，这不是你们把议长骗到远东的缘故么？失去了来自最高的约束，这样的地下结社本来就会纪律废弛。

    “当然，我不会向我的合作者下手，但你可以，雅卢·迪斯拉夫。你有参与争夺的理由，干掉几个竞争者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报偿，【黑天鹅】，我会帮你拿到。根据专业人士的评估，即使持有者是一介凡人，【黑天鹅】也能帮他击败议长，仅限一次。”

    诚实地说，这个条件让雅卢心动，但他仍然记得孟菲斯托警告过的难度。

    “你大可期待别的机会，比如你在佛罗伦萨被一名魔导师看中了，或者你去达·芬奇的旧居找到了新的遗物。但【黑天鹅】已经出现在你面前，像这样擅长以弱击强的遗物可不多见。”

    提利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他：“话说完了，我没有劝人两次的习惯。”

    “三分钟。”雅卢说道，“容我考虑三分钟。”

    首先的难题就是那个【议长】，完全是一个超规格的存在，在威慑力上甚至可能超过了达芬奇——这也正常，专精战斗的巫师比研究创作的巫师更强可以理解，而且经过百余年的发展，现代巫师的巅峰比古典巫师更强也很合理。

    作为微笑黎明的首脑，他能调用的遗物可能比自己要多出几倍，那问题就来了，敌人比自己强，还比自己有钱，几乎可以肯定地还比自己努力。

    这么看来，趁着敌方boss不在家抓紧刷精英怪到成了最优解。

    其次，从好的方面看，虽然孟菲斯托评价，以自己的实力参与争夺必死无疑，但现在多了两个有利条件：

    其一是提利的协助，也代表了幕后巴伐利亚选帝侯的默许。雅卢不在意他们肯提供多少力量，【巴伐利亚公国会帮助雅卢】这个事实，就足以给他站上擂台的资格，有如雪中送炭。

    其二则是正在马车上，由伊芙师姐看管的黛雅。老板夫妇一定得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坚决地前往慕尼黑。在雅卢看来，这一事物，或者情报，不下于紧锁着【黑天鹅】宝库的一把钥匙，如同釜底抽薪。

    最后，提利有没有欺骗自己的可能性？

    议长的存在，应该无虚。既然犹大只是名誉议长，能居于其上的人理应更强。对自己而言，强到超越犹大的地步，再有多夸张就都无所谓了，反正都反抗不了。

    提供的帮助，应该不会缺少，因为提利尚需自己去剪除微笑黎明的枝叶。敌人的力量也不会超越自己的极限，提利没道理让自己好吃好喝地白白送死，除非这位杀人盈野的【血衣主教】正在转行临终关怀大师。

    最后只有一点是虚浮的，提利，以及马克西米利安选帝侯，他们真的诚心诚意地，打算让自己入手【黑天鹅】这种顶级遗物么？

    雅卢摇摇头，自己怎么已经到了对这种算计习以为常的地步了？

    把用不上的顾虑压入心底，雅卢笑着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提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