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刚刚撒谎了。 她其实还没找代驾,只是那个时候,她只想快些离开现场。 这个点代驾很难找,而且现在外面居然下雨了,这个点接单的人真的很少。 好不容易叫到了,孟桑等了二十分钟,代驾才姗姗来迟。 代驾刚坐上那台车就“咦”了一声:“小姐,你这车没油了啊,怎么开?” “啊?”孟桑之前也没注意,一看,果然油不太够了。 开去附近的地方倒还好,但孟桑在长海最近的一套房也离市中心有段距离,这些油肯定不够。 于是,代驾骑着小车走了,孟桑懊恼的同时在手机里写了张备忘录:在长海市中心买套房,最好是小公寓。 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得打个车,她着急回家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作对,打了半天车,手机上显示的状态依旧是“努力寻找车主中……”,好几分钟了都这样。 又是凌晨,又是下雨的,的确不太方便。 虽说长海暖和,但今天的温度忽然低了些,加上细细密密的雨丝,孟桑的身上竟生出一股子寒意,而且越来越冷。 忽然,眼前忽然有一道光闪过,是车灯。 孟桑伸手挡了挡光线,那光线很快就熄灭了,变为一盏暗暗的灯。 然后是“碰”的一声,车门被打开,又关上。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高大发男人,而孟桑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可能是喝多了酒,天色又黑,雨幕还会混淆视线——孟桑这样想。 但,那确确实实就是顾以年。 男人撑起一把黑伞,西装革履,雨雾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清冷感。因为那个握住伞柄的动作,男人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手指长而寸寸分明,骨节还微微泛着红。 孟桑微微睁大了眼,眼底因为车灯的反射亮晶晶的,像是黑夜中的萤火。她站在屋檐之下,额前的碎发微微湿了,粘在前额上。 她今天的妆很明艳漂亮,嘴唇和脸颊纷纷的,鼻尖上还晕着一层薄粉。 无辜动人,偏偏还自知。 “打不到车?”顾以年开口。 真奇怪,每当二人面对面很尴尬的时候,几乎每次先开口的都是顾以年。 但每每先别开目光不看对方的,也都是他。 孟桑摇摇头:“我再试试。” “你的车?”顾以年看向银白色的那辆小跑车。 “嗯,我油不够了,代驾就走了。” 顾以年叹气:“我送你吧。” “不用。” “今天有点冷。”顾以年看着她的眼睛,这次没有闪躲:“孟桑,你会感冒的。跟我太客气,得不偿失。” 孟桑没有再推辞,说了声“谢谢”,抬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拉不动。 孟桑有些局促,顾以年却已经坐进了车里。 她没办法,乖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坐进车里后,孟桑捋了一下前额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她碎头发本来就多,好几绺都粘在前额上,冰冰凉凉的,有点难受。 虽说是春夏交替的时间,长海一直很暖和。但今天晚上的气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低,尤其还遇上了下雨天,算是雪上加霜了。 她口红掉得差不多了,没有补色,看着有些苍白。 像只倔强又怕冷的小猫,眼里还亮晶晶的,不知道带着什么情绪。 顾以年没说话,伸手拧开了暖风。 汩汩的暖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孟桑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视线没忍住往顾以年的手上瞟啊瞟。 他的手真的很漂亮,特别是在这种夜色的,晦暗不明的灯光下,男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苍白的的皮囊共生时,显得尤为性感。 对,要用性感这个词,才能形容到位。 每一帧动态的模样,都很致命。 “热?” “啊?”孟桑被顾以年突然的开口吓得整个人一抖:“……什么?” “脸红什么?”顾以年桃花眼里带了玩味。 “你在看我?”孟桑杏眼睁得大大的。 二人异口同声,而后迅速沉默。 孟桑此刻内心乱得就像装在口袋里的耳机线,一边数落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一边懊恼方才的分心——居然被顾以年发现了,自己正在看他,还脸红了。 “把安全带系好,我先去接一下盛怿成,等我一会。” 孟桑“哦”了一声,心想难怪这时候顾以年会出现在这里,要说来接盛怿成的话,这件事突然就变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可顾以年刚推开车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扣着手机:“乔喜?” 手机里是乔喜大大咧咧的声音:“那什么,顾总啊,你来得也太慢了!周争大发慈悲,已经开车在送我们回去的路上了,你就不用来了哈!” “好。”顾以年言简意赅。 乔喜的声音传出来:“你是不是还没到啊?” “是。”顾以年说:“还好你及时打我电话,不然我就出发了。” 他轻笑一声:“既然这样,我就不来了,辛苦你。” 孟桑:“……” 他现在编谎话的水平,还挺高。 顾以年坐回车里,一边扣上安全带:“老地方?” “嗯。”孟桑点头。 刚刚开了会暖风,孟桑头发上的水都干了,现在车里有点热。 毕竟是长海,五月份真不至于长时间开暖风。 孟桑刚想开口,顾以年就伸出手将暖风关掉了。 男人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却好像对她的心理活动和身体状态随时了如指掌。 “顾以年。”孟桑鬼使神差地,喊了他的名字。 话说回来,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念出,嘴角会渐渐上扬,心情也会很好。 “嗯。”男人的声线沉稳好听。 “那个岁岁平安,不是平安符上原来就有的吗?”她轻轻问。 ——孟桑! 你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问! 孟桑把这份语言上的冲动,归因于今天乔喜让她喝的那些酒。 顾以年的行驶依旧平缓,过了好一会才回应:“……盛怿成讲的吗?” “他不是故意的,他……喝多了,大舌头。”孟桑眨眨眼。 果然是真的吧。 不然,身为局外人,不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红灯亮起。 车辆慢慢停在原地,顾以年身体向后靠去,眼神平视前方良久。交通信号灯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形状,虽然光线是红色的,但在孟桑眼里却分外柔软。 针线织出的岁岁平安,是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是我加上去的,”顾以年摩挲着反向盘,加了一句,“不过一天就绣好了,不花什么时间。” 又是一阵沉默。 破绽百出的话里,藏着不敢说的从无二心。 “哦,这样啊,”孟桑听见顾以年的回答后,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语气轻快不少,“你别多想,我也就随便问问。” 她至今记得顾以年来送给她平安符的那个晚上,自己穿着浅蓝色的睡衣从床上翻开被子蹦起来,急匆匆地推开窗户向下看的心情。 沉默,沉默,沉默。 “嗯。”顾以年闭了一下眼睛:“我知道。” 红灯变成了绿灯,孟桑收回视线,低头回手机上的消息。 一个多小时,二人都没有说话。 到目的地的时候,雨还在下,天色竟已经到了晨光熹微的时候。 孟桑打了个哈欠,眼角红红的。 他想推开车门,却推不动。 “等我一下。”顾以年推开他那一侧的门,撑开大伞,走到车的另一侧,替孟桑拉开车门。 只是他在拉开车门时,孟桑也刚好在推。 这一推一拉,出于惯性,孟桑一个踉跄,伸手抓住了顾以年的衣服。 她的手机从怀里掉了出来,正面朝上落在座椅上,而上面赫然是那条“在长海市中心买套房,最好是小公寓”的备忘录,几个大字写得清清楚楚。 孟桑:“……” 顾以年:“可以松开了吗?” 孟桑立即松开了顾以年的衣服,但那件衬衫还是被她扯出了皱褶。 她向旁边退了一步,俯身,伸手将落在位置上的手机拿好。这些动作中间有几个片刻,孟桑的身体超出了伞所笼罩的范围,顾以年不动声色地将大伞往一边挪了挪,肩膀上淋了雨。 孟桑朝前走一小步,突然停下,转过身看他。 屋檐有水滴落下来,拍打在地面上,啪踏响。 “那,我走了。”孟桑说着就要走。 “伞拿着。” 孟桑没要:“就这么几步路,我跑过去就好了。” “说了拿着。刚刚好不容易吹干的,别又淋湿了,”顾以年俯身,将伞柄送到她眼前,“下次再还我。” 孟桑皱眉:“顾以年,你跟我耍什么无赖?” “我在耍无赖吗?”顾以年嘴角勾了勾:“行,你也可以当我耍无赖。但今天是我送的你,提出点要求大概也很合理。” 孟桑有些心虚地看向顾以年身上那件被她弄乱的衬衫。 顾以年的发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湿的,原本全身上下都找不出差错和瑕疵的人,现在站在她眼前,衬衫乱了,发尖也微微潮湿,似乎比之前更加惹眼。 还好现在是凌晨,小区里找不到除他们以外的人,否则倒是会有许多麻烦。 “就这一个要求。”孟桑妥协,接过那把雨伞:“你最近都在长海的承炀吗?” “不一定。”顾以年直起身体:“看我心情。” 孟桑:“……” 顾以年的车离开后,孟桑抬眼,又看见了她家的那道围栏。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还瞒着路子望,偷偷从这里翻出去过,和顾以年在凌晨时分去看大海涨潮。 可惜,那天她没忍住困意,还是睡着了,最后也没有看见潮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