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把防尘布重新放好,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该乱动别人的东西,给顾以年开门的时候还有点心虚。 顾以年也没往书房里看。 孟桑跟在他身后,看见桌上三菜一汤时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路子望好好说话。 “你做菜了?” “居委会刚刚送来的东西,不及时处理也会坏。”顾以年把筷子递给孟桑:“反正我今天早上也没什么事。” “这样啊。”孟桑一早上戴着耳塞的时间多,根本没听见有人进过家里。 不过她这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似乎把人家本来早上要用的地盘占了。 孟桑斟酌了一下词句:“顾以年,那你周末在家的话,早上起来一般会做什么?” 顾以年随口道:“如果盛怿成不来骚扰我,就看电影,打游戏,偶尔练琴。” 孟桑顿时像看见鱼的猫一样眼神发亮:“你真的会弹钢琴呀。” “嗯。”顾以年也不遮掩:“我妈教的,她很要强,我小时候硬是被她逼成了看起来很有天赋的样子,以至于看见钢琴就觉得头疼。” “那……”孟桑有点心痒痒,“她现在还弹钢琴吗?” 大抵是寻求归属感和安全感,即便是决定彻底放下钢琴已经有很多年,孟桑依旧会不自觉地去靠近。 “嗯,也是她的职业需要,”顾以年手顿了一下,“后来她工作太忙,也终于管不着我了,我倒是偶尔也会弹着玩儿。” 顾以年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有点迷茫。 明明都是刻在记忆里面,明明白白,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可刚刚说这些的时候,居然已经觉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孟桑自小就对其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些端倪,结合之前的一些事情,大概能猜出来,顾以年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 或者……是很糟糕。 孟桑莫名有点失落。 而关于家人的话题,又是因为她多问了一句而提起的。 她能想到的补偿方法,只有把顾以年做的饭认认真真吃完,然后迅速把碗都放进洗碗机里面。 其实孟桑和顾以年两个人,虽然生活在一起,但大多时间里还是互不干扰的,各做各的事。 不过,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关于吃饭的协议。 不得不说,在吃饭这种关乎生**本的事情上能否达成一致,一般都是是否能相处和睦的关键。 速食统一由孟桑负责,偶尔居委会来送菜的话,那就顾以年来处理。 孟桑当然也尝试过给顾以年打下手,最后被顾以年冷着脸推出了厨房。 二人跟学校一直保持着联系,课业也没落下。 #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某天的傍晚,路子望突然打孟桑电话,说自己在小区门口。 孟桑但是呆住了,话没过脑子,就直接脱口而出:“为什么?” 在这时,她才反应过来。 五天时间就这么一晃眼过去,台风离开长海,交通恢复原样,室内的小区和学校也都解封了。 孟桑耳机里一边挂着路子望喋喋不休的屁话,一边收拾东西,感觉有点不真实。 大包小包的东西看着烦琐,整理好之后,不过也就是一个大箱子而已。 十月下旬,长海市夜晚的天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凉爽。 孟桑穿着长袖T恤蹲在玄关处穿鞋,头发蓬蓬松松地垂在肩膀,露出耳后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顾以年家那栋楼离小区门口并不远,两人徒步至门口,远远地就能看见路子望斜斜地靠在一辆深灰色的私家车上。 路子望人高腿长,加上车又好,杵在门口,很难不引人注目。 孟桑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路子望!” 路子望闻声抬头,大步走来,接过孟桑手中的行李箱:“终于舍得出来了?” “我真忘时间了。”孟桑叹了口气:“不是故意让你等这么久的。” “还没说你呢,自己倒先委屈起来了。”路子望笑了一声:“跟我客气个头。张立那边跟我念叨几回了,说那条傻狗很想你,让你去玩。江汀已经在莉莉安了,我们现在过去。” 他站直身体,看向顾以年:“学弟,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你们叙旧。” 顾以年不咸不淡地回应,然后偏头看向孟桑:“去吧,学校见。” 孟桑说不上哪里奇怪。 但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她钻进车里面,路子望“啪”地一声,就给她把门关上了。 车里很暖和,孟桑瘫在副驾驶,视线悄悄向外看。 如果是这样有心去看的话,顾以年还真比路子望还要高一点。 路子望坐进车里,熟练地打了个方向盘,倒车,拐弯,一脚地板油就往西海岸冲。 孟桑连莉莉安的招牌都还没望见,江汀和雪饼就一起向她奔跑而来,一时间分不清谁更兴奋。 半个月来,江汀一个人住双人宿舍,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看丧尸片了。 张立和黄毛又在后厨拌嘴,孟桑边吃串边看戏,西海岸的棕榈树依旧成排矗立,夜风染上海的深青玉色。 幸好台风“百里”已经彻底离开长海市,接下来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孟桑闭上眼,没来由地想,桐川现在的气温,大概是比长海要冷多了。 她低头点开天气软件,里面的收藏默认只有两个城市,桐川和长海。 指尖即将点开桐川市的气温预报时,“嗡嗡——”的震动打断了她。 手机顶部显示新消息。 孟桑轻轻点开,是顾以年发来的。 “只养一条鱼的话,多大的鱼缸合适。” “不是有高脚杯吗?”孟桑有点奇怪。 私聊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一分多钟,顾以年才回:“高脚杯太小,它会长大的。” 孟桑直接发了语音:“口径二十以内的就可以了,一条鱼也不占地方。” 这个时候,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她又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对面没有回应。 不等顾以年回复,她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雪饼正在转圈圈追自己的尾巴,听到孟桑的话,耳朵一竖:“汪?” 江汀正跟孜然小面筋在打拉锯战,也没多问孟桑去干什么,只是让她早点回来。 雪饼“汪”了一声,主动跟上了孟桑。 “你也要去吗?”孟桑看了一眼屁颠屁颠的黄毛狗:“我不是去买好吃的哦,好吃的都在这里。” 雪饼躺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歪在一边,斯哈斯哈流口水。 孟桑懂了:“那好吧,跟我走。” “汪!”得到允许的雪饼蹦跶了几下,四条腿迅速跟上孟桑的两条腿。 江汀目送一人一狗小跑着向东边去,摇了摇头:“真是不服不行啊。能跟雪饼无障碍交流的,至今都只有岁岁一人,连张立都做不到。” 路子望又开了瓶啤酒,气泡哗啦啦往上涌:“你也救人家一条命试试,看人家跟不跟你亲。” 刚才雪饼在地上翻了一圈时,他看见了它肚皮上的疤。 之前没注意过,现在再看,粗长漆黑的一道,缝合处过了很多年,依旧触目惊心。 “那我可没这能力,”江汀腮帮子鼓鼓的,往后缩了缩,“也不知道岁岁去干嘛,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跑了。” “关我屁事,”路子望朝东看去,此时视线范围内已经看不见孟桑和雪饼的影子,喃喃自语,“女大不中留,随她爱去哪儿去哪。” 孟桑跑到西海岸的夜市街道,一眼就看到棕榈树下立着一个人,一手垂在身侧提着车钥匙和一个塑料袋,另一边单手扣着手机,似乎是在打字。 傍晚时分,海风轻拂,顾以年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 神情慵懒,黑色T恤也穿出衬衫质感。 “嗡嗡——” 他放下手机的瞬间,孟桑的手机震动。 是顾以年发来一条消息:“西海岸的夜市。” 周遭人群皆是步履匆匆,唯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 雪饼摇着尾巴,突然开始吠:“汪!汪!汪!” 孟桑拍拍它脑袋:“你别吵,我自己会喊他的。” 雪饼立刻不叫了。 顾以年此时已经看见了她,脸上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直接就过来了。 “你今晚也住宿舍吗?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学校呢。”孟桑看他都来夜市了,大概是直接回宿舍。 孟桑一抬眼皮,刚好能对上顾以年那双眼底漆黑的桃花眼。 “我不住,”顾以年朝夜市摊看了一眼,“就是随便走走,刚好走到这里。” “那你吃饭了吗?来都来了,跟我们一起去吃串吧。” “汪?”雪饼听孟桑这么说,步伐有些小心地走到顾以年身边,伏下瘦长的身体,闻了闻他的裤脚。 顾以年垂眼看着裤子上那团**的毛:“……不用,我吃过了。” “哦,那你早点回去吧。开车也小心点,新手开夜车要慢慢开。”孟桑还记得顾以年当时开车很慢,而且看他的车钥匙,似乎跟半个月前还不是同一辆,不禁有些担心这些车的命运。 而且这人出来随便走走,为什么还要开车? 算了,贵圈少爷的心思她是真看不懂。 “行。”顾以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跟她说其实自己不是新手这回事了。 二人告别之后,岸边灯火辉煌,孟桑顺着风向往回走。 顾以年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 孟桑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和短款牛仔裤,步子不紧不慢。 夜市的灯火辉煌,将她的长袖T恤一侧照得斑斓,周遭嘈杂而热闹。 孟桑腿型生得尤其好看,牛仔短裤下的腿又长又直,没有一丁点赘肉的痕迹。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长的,老在吃串,身上倒是一点肉都没有。 # 顾以年回到家,习惯性先进卫生间洗把脸。 他没有开灯,黑暗之中,他的视线忽然定格在一样东西。 四处皆是漆黑的,唯有那一点暖色调,明晃晃的,有些倔强地杵在那里。 顾以年有点愣,抬手开了灯。 突然的强光袭来让眼睛感到不适,他不禁皱了一下眉。 再次睁眼后,顾以年最先看到的,是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睫毛。 顾以年视线下移。 一只粉色的牙刷,安安静静躺在透明的刷牙杯里。 “嗯?”顾以年抬起手,伸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原来她没带走啊。 那…… 就替她留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