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版社到霽安大廈，童小安轉了三次地鐵。
  她太久沒有親近這個城市了，而乘地鐵無疑是感受一個城市變化的最好方式。
  站在霽安大廈樓下，童小安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三十八樓是廣告公司，就叫霽安廣告公司。顧名思義，這棟樓既然是以此公司命名，那這個廣告公司必然就擁有整棟樓的產權了。
  童小安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這個位置，這種新式建築和豪華的裝修，這棟樓的產權可不是一般財富能擁有的。
  霽安大廈總樓層四十層，三十八樓到四十層都是霽安廣告公司的地盤，三十八樓以下被租出去做寫字間。
  童小安坐上觀光電梯，強烈的眩暈感從腳底襲來。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恐高！她從小就不適應“居高臨下”。
  廣告公司的前台熱情地詢問童小安來找哪位，有沒有預約。
  童小安說找顧總，至於華姐有沒有幫她預約，她不知道。只能老實回答。
  “顧總正在開會，恐怕需要您在這裡稍等一會。我來替您預約。”前台端過來一杯熱茶。
  童小安對這家公司的好感油然而生。
  她迅速環顧了這家公司的大廳，與其他廣告公司也沒有什麽不同，玻璃櫥窗中整齊置放著一些有形產品，大顯示屏循環播放一些公司的重點創意案例。
  反正我也不懂。童小安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翻了翻微博和新聞，又從百度搜了一篇同文小說，有滋有味地讀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桌上的茶杯被前台續了好幾次水，太陽透過落地窗已經快要接近地平線。
  童小安翻手機翻到脖頸酸痛，她伸了個懶腰，正打算站起身活動活動，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和私語聲，伴隨著“噠噠”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
  童小安伸出頭微微凝神去看，猛地感到心臟像是被什麽東西一把抓起提到了半空，腦中一片空白。
  她看見，周羽婕緊貼著夏霽陽從一間會議室走出，夏霽陽低著頭在聆聽她說話，周羽婕稍稍墊了腳尖，湊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兩人突然一起笑起來。
  童小安快速收回了頭，她想躲。
  她拎起隨身物品就往旁邊的逃生門疾走，門被她推開，發出很大的“吱呀”聲，她躲到門後，閉上已然酸痛的眼睛，大口地喘息，淚水也如滾豆一般掉落下來。
  為什麽在這個地方也能遇到他？
  她突然了然，霽安廣告公司，霽，就是夏霽陽啊！那麽安，她的心“突地”一下又劇烈收縮起來，難道是她童小安？噢，不不不，不會的，夏霽陽如今那麽恨她，怎麽可能會用她的名字為自己的公司命名！
  童小安聽到門那邊夏霽陽和周羽婕已經走到前台。
  “有客人？”夏霽陽的聲音突然傳來。
  “噢是的夏總，來找顧總的。”前台恭敬客氣地回答。
  “人呢？顧總不是還在開會沒出來嗎？不會是客戶吧？Susan你沒有把客人招待好嗎？怎麽讓客人提前走了？”周羽婕的問話盛氣凌人，讓童小安很是詫異，她以前可是個很乖的小公主啊！
  “啊，對不起周特助，剛剛客人還在這裡的，就這麽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是我工作的疏忽，對不起，對不起！”
  童小安感覺前台都要哭了。都是因為她童小安的原因。她有點於心不忍。唉，我真是個災星，到哪裡都是禍害別人！童小安難過地想。卻不小心腳一歪踢到了門上，腳後跟傳來一陣疼痛，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誰在那裡？”夏霽陽很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是他的錯覺嗎？她這個時候怎麽可能在他的公司裡？
  門那邊遲遲沒有回復。童小安躲在門後面縮著腦袋捂著嘴巴，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門被突然大力拉開。
  又是“吱呀”一聲，劃破寧靜。
  童小安不敢抬頭，仍舊縮在角落裡，心臟劇烈地起伏收縮，疼痛輻射到整個胸腔。眼淚不受控制地噙在眼中，越湧越多，終於又一次掉落。
  “啪”！淚水撞擊到水泥地面，在無比的安靜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童小安？”周羽婕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仍舊伴隨著她的高跟鞋聲，但她隨即改口，“小安姐，你怎麽在這裡？”
  童小安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嘴唇在指縫中哆嗦著。這樣的自己很丟臉吧？她低著頭仍背對著周羽婕。
  “周特助，你先回辦公室！”良久，夏霽陽終於開口了。
  “霽陽哥哥……”周羽婕又是一種不甘心的語氣。
  夏霽陽不耐煩地打斷她，“會議資料今天下班前整理出來！謝謝！”
  童小安聽到很重的“噠噠”聲漸行漸遠。很快，身邊又恢復了祥和與安靜。
  她知道，夏霽陽在門前打量著自己，狼狽的童小安。
  她又閉上了眼睛。有落日余輝映進來，童小安所在的角落裡也落滿了橙色的光。她濕潤的淚眼被光照得酸澀。
  “童小安，你來……找顧小樂？”夏霽陽不確定地問。
  顧總，顧小樂，霽安廣告公司，我的天，繞來繞去童小安又繞回來了。真是笨，怎麽來之前沒有百度一下這家公司呢？！
  童小安調整了心情，平靜地說，“是的。”
  突然覺得天暈地旋，一雙手扶著她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
  童小安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來了也不打算跟我打個招呼嗎？你還是那麽習慣躲我？”夏霽陽自嘲地輕笑，眼中有猩紅且醒目的血絲。
  “我沒有……”童小安忽然不想解釋了，為什麽要那麽虛偽地否認呢？“我沒有想到這是你的公司，也沒想到華姐讓我來找的顧總是顧小樂。既然小樂還在開會，這個文件麻煩你幫忙轉交給他吧！謝謝！我……”童小安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期待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夏霽陽，“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就要離開。
  夏霽陽拿著文件袋，見童小安眼中還掛著淚珠，那種我見猶憐的模樣狠狠地擊中了他。
  “童小安，你到底想怎樣？”他低吼道。
  童小安，你這個傻子，你明明知道你是我最大的軟肋，你明明知道我最怕看到你流淚，卻一遍遍觸碰我的底限。
  “沒……我沒想怎樣啊！”童小安一頭霧水，兩眼萌噠噠地一臉驚詫的表情。
  夏霽陽皺了一下眉頭，“跟我來！”他不容分說地拉著童小安就往辦公區走。
  童小安不明就裡，掙扎著說，“你幹嘛啊夏霽陽？”
  夏霽陽不予理會，仍舊拉著她。經過一個集中辦公區，格子間的人聽到動靜都伸出頭好奇地探聽，卻被夏霽陽一個眼神嚇了回去。小聲的議論聲便開始了……
  童小安隻覺得心“撲通撲通”地快要跳到嗓子眼，臉也變得通紅。
  “夏霽陽你要幹什麽？你放開我！”
  夏霽陽把她扔到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鎖上門。一臉怒氣地盯著她，“童小安，你一次次地出現在我面前，又使勁全力躲著我，到底是想要我怎麽辦？”
  熟悉的疼痛又襲上心頭，酸楚，柔軟，心被倏地揪起來，卻找不到可以安放和落腳的地方，只能懸在半空中。童小安的雙手不知所措地在腿上搓著，喉嚨乾涸，肩膀也不自主地收縮起來，直到雙肩酸痛。鼻腔酸酸澀澀的，好想哭，可這一下午似乎已經哭了很久了。她控制著自己。倔強地揚起頭。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顧總就是顧小樂……”童小安的話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夏霽陽強行堵住。她看著眼前放大的夏霽陽的臉，每一個毛孔都清晰可見，甚至是他纖長的睫毛和濃密的劍眉。熟悉的薄荷味在她口中綻放，他的唇舌毫不遲疑，霸道得不可思議。
  五年了！這感覺每日都在兩人心頭盤旋，如悠悠的一縷煙，滲透到他們身體的每個角落，再也去不掉，盡管時間一天天過去，盡管距離一次次拉開，他們都無法忘記最初的愛人和感覺。
  夏霽陽托著童小安的後腦，把她壓在沙發上。他太想念她了！
  五年期間，他曾無數次去往她流浪的城市，她以為他不知道她的蹤跡，可他總是有辦法知道她是否安全的。
  他在她蘇黎世的公寓門口徘徊過一個冬夜，任憑冷冽的寒風吹痛他的臉頰，他也沒有勇氣破門而入。他在她蒙古的帳篷外抽了半晌的煙，都沒能等到她回來，隻空留了一地煙蒂。他甚至去過烏魯木齊，去過南疆，去過緬甸，去過河內，去過波羅的海岸邊的赫爾辛基……隻為遠遠地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也覺得值得。
  他總是想不通她為什麽要躲他，明明很好的感情，明明她的心裡也一直有著他，卻一再躲避他。時間久了，他也不再去想這件事情，也許，再給她一段時間去思考，她就會回來的。
  可是現在，她回來了，卻仍舊躲避他。不，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他看著她沉醉於親吻的駝紅的臉，心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