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童小安大一的第一個學期結束了。 寒假的時候,因為沈寧遠要留在上海和爸爸媽媽一起過年,童小安獨自回家。 父母要開車接她,被她拒絕了。她想和其他同學一樣坐火車回家。 從買票到乘車,她第一次感受了一把春運。 好在買票比較順利,她和陳菲兒帶著大家的身份證在火車站排了一下午的隊就買到了。買完票,她就應莫莫要求立刻拍了張照片給她,因為莫莫說要和顧小樂去火車站接她。 放寒假那一天,歐陽睿從他爸爸的公司開了兩輛商務車,把兩個宿舍的幾個人一起送到火車站。 童小安很少來火車站,即使是A市的火車站也很少去。 她在大鍾前佇立了很久,期間接到沈寧遠打來的電話,問她有沒有到車站,問她衣服穿得暖不暖,叮囑她不要帶太多行李,末了還愧疚地說自己學校事情多沒能送她實在是抱歉。 童小安沒有像往常一樣雀躍,只是默默地掛了電話。行李不要帶太多?昨天怎麽不說?反而等她已經到車站才說。學校事情多?一個學期也沒見幾次面,基本都是小安往沈寧遠的學校跑。算了,誰讓她童小安對沈寧遠覺得愧疚呢?誰讓沈寧遠一直被蒙在鼓裡卻還時不時關心一下童小安並認定她是女朋友呢? 排隊進候車室的時候,童小安就懵了。人山人海,人山人海啊! 有西裝革履長大衣夾著公文包的男子,有濃妝豔抹香氣撲鼻的女孩子,有背著電腦包埋頭玩著手遊的小青年,還有和她一樣推著行李箱背著小背包放假回家的大學生。但是最多的就是大包小包攜家帶口的返鄉務工人員。童小安前面就排了一位大娘,身上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一手挎著個簡易的繡花手袋,另一隻手拉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兩人皮膚黝黑,但是精氣神很足。小男孩背著一個半新的小書包,手裡拎著一個裝滿方便麵火腿腸的塑料袋,眼睛很大很圓,睫毛纖長,彎彎地翹起,鼻子俊秀堅挺。 是個漂亮的孩子。童小安在心裡嘀咕。 童小安和同學們跟隨人流走進嘈雜的候車室,同學們一個個都乘車走了,剩下童小安還在等她的那班火車。 已經快到傍晚了。 童小安看了下時間,離檢票還有兩個小時,她正打算眯一會,剛剛排在前面的大娘和小男孩走到她對面的椅子旁邊。大娘努力地把背包從身上拿下來,從塑料袋中拿出一桶面,小聲跟小男孩說了幾句話,然後往開水間方向去了。 小男孩乖巧安靜地守著大背包。 童小安搖搖頭,這麽小的孩子丟他一個人在這裡,大娘還真放心啊! 她不再睡覺,從背包中拿出一袋棒棒糖和一袋薯條遞給小男孩。小男孩緊閉著嘴巴,很嚴肅地看著她,並不伸手,眼神中透著濃厚的防備和與年紀不相符的警惕。 “拿著吧!”童小安笑了笑,“姐姐還有。” 男孩還是不說話不伸手,但是面色有所緩解,不再像剛才那麽緊張。 他看了看棒棒糖,眼神猶疑,舔了一下嘴唇,兩隻手分別在兩條大腿上慢慢地搓來搓去。 童小安蹲下來,把糖和薯條直接放在他腿上,“不要不好意思啦!姐姐給你,你就拿著,男子漢爽快一點!” “金花!”大娘捧著桶面急匆匆地走過來,她對著童小安笑得黝黑的臉上皺起一道道褶子,“金花,你這是……” “大娘,這是給小朋友的,正好買了很多。”童小安看到大娘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她想起來大娘叫她金花,又仔細看了看她們的衣著,立馬轉移話題,“大娘,你們是雲南人吧?” 大娘點點頭,“大理的。”她又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波羅,跟姐姐說謝謝!” 小男孩這才有了笑意,咧著嘴,層次不齊正處在換牙期的牙齒露了出來。他把童小安給的零食抱在懷裡緊了緊,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謝謝姐姐。” 大娘的普通話也帶著濃濃的方言味道,“這是我的小孫孫,他爸爸媽媽在上海打工。快過年了,我帶波羅先回去準備過年的東西,年後就帶著他在大理上學,不出來嘍。” 童小安一半聽一半猜地弄懂了大娘的意思,她又掏出一副自己才買的棉手套塞給大娘,“這個給您,我小時候去過大理,那裡很美,但是冬天特別是晚上很冷的。每家每戶的廚房裡都有火塘可以烤火取暖,可室外沒有陽光的地方冰雪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融化。” 大娘點點頭,很不好意思地拿著手套,“是的啊!可是這手套很貴的。金花,老婆子以前在廠子裡乾過活,知道這手套上的毛是狐狸毛的。這手套太貴重了,我們不能要。” 童小安笑著說,“大娘,這個是朋友送我的,您看,這麽黑乎乎的顏色,我戴著太老氣啦!您戴著正好。”她側著頭憨笑。 大娘的眼神停留在她臉上,“金花你長得真俊。” 她雙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手套上的狐狸毛,笑得慈愛友善。 小男孩正埋著頭吃泡麵,他吃得很香很投入,鼻尖冒出細密的汗珠。 “大娘,您吃過飯沒有啊?你們的車是幾點的?” “小孫孫先吃,”大娘從袋子裡掏出一袋面,“他吃完了,我正好用他的桶。時間還早,夜裡十二點多的火車。金花,你是幾點的車啊?” “噢,七點多,還有一個多小時。” “你也沒吃飯吧?我這裡還有桶面,去給你泡一碗。”大娘說著就拿了一桶面,站起身,卻被童小安攔下了,“大娘,別忙!我來車站的時候才吃過東西,我家近,動車兩個小時就能到了,我朋友等我一起吃宵夜呢!”說著,童小安從背包中又摸索出一袋薯條,揚了揚手,“我吃點這個就好了。” 童小安等火車的時候跟來自大理的祖孫倆聊了蒼山洱海,聊了餌絲米線和烤乳扇,到最後還相互留了電話號碼,大娘很熱情地邀請她去大理玩,小男孩波羅也自告奮勇要給大姐姐做導遊。 有人陪伴的等待總是過得飛快,童小安乘坐的動車進站了。 童小安告別了祖孫倆,拖著行李箱檢票上車。 她的座位是靠窗的,一坐下來,她就靠著假寐。 很快旁邊的位置就有人來了。 她感覺到來人先是放行李,然後放下前面的折疊桌,並在桌子上放了一個紙袋子裝著的東西,對,她聽到了紙的聲音。 來人輕輕坐下。童小安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聞到了濃濃的烤雞翅味道,她不自覺地睜開眼睛,先是愣了一下,瞬間大笑起來。 “夏霽陽——”她抓住他的胳膊,笑得顫顫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笑而不語。 “夏霽陽,你怎麽回來了?”童小安大笑,眼淚都快要流下來,“怎麽這麽巧,你也坐這班車?還正好坐我旁邊——”一道靈光閃過腦海,“莫莫!她是不是把我的火車班次和座位號統統告訴你了?” 夏霽陽一直微笑著,安靜地望著她,笑意越來越深。 童小安追問,“到底是不是啊?” 他點了點頭,“還不算太笨!不過我動用了爸爸的一點關系,票是請一個叔叔幫忙訂的,否則……春運……你明白的。”他聳了聳肩,打開肯德基的紙袋子,放到她面前,“沒吃晚飯吧?” 童小安扯著夏霽陽的棉衣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洋垃圾吃不膩你啊!” “很少吃,”夏霽陽沉聲道,“看你吃才開心。” 童小安捏了一根薯條正要塞進嘴裡,聽到他這麽說,她手指一顫,心突突地跳個不停。 “看你吃胖了我更開心哈哈。”夏霽陽神補刀一句,童小安放下心來。她白了一眼夏霽陽,抓起薯條袋子就一根根往嘴裡扔,還不時塞兩根到夏霽陽嘴裡。 “什麽時候到上海的?”童小安嘴裡含混不清地問。 “今天早晨。” “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以前所有你的消息都是從莫莫和顧小樂那裡知道的,自從那天晚上……不,凌晨跟你視頻後,你就再也沒有找我。為什麽又不聯系我了?” 夏霽陽挑了挑眉,輕松平淡地說,“你也沒有主動聯系我,咱倆扯平了。” 童小安心裡微微隱痛,說不清原因。 她用沾了烤雞翅的油乎乎的手扳正夏霽陽的臉,仔細端詳了一會,“沒多大變化。” 夏霽陽一臉問號。 他指了指左胸,“這裡你也看看,也沒有變化。” 童小安正要笑,突然意識到他想表達什麽,表情凝固在臉上,嘴裡喃喃地說,“別開這種玩笑。” 夏霽陽一把摟住她,低聲說,“我想你了,小安,一年半,我還是想你。” 童小安掙扎了一番沒能擺脫,急得把手裡啃了一半的雞翅往他嘴裡一塞,趁他震驚之時掙脫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