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又是一夜同塌而眠, 睜開眼就對上楚應予直勾勾的黑色瞳孔。驚魂一瞬,要爆發出嗓子眼的尖叫被少年湊上來的冰涼唇瓣給堵住。 翻轉身體壓住我,他將我吻得幾近窒息。我從推拒變成了雙手抓緊他的雙臂, 纏綿到令人面紅耳赤的深吻後,身上的人退開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熄,望著屋頂的橫梁久久回不過神。 嘴唇發麻了一會兒,我側頭看向他,“你醒了多久?” 楚應予橫過手臂將我圈入懷中, 含糊地低聲念道:“沒睡。” 吹拂在耳邊的氣息讓我癢癢的, 我躲了躲,被他更用力地圈住。 我驚到了,年輕人就是體力好? 從前天晚上回來時, 他就是戰損的狀態。昨天迎戰了重影, 白天還收拾了一堆仇人, 沒有好好吃飯, 夜裡和我一塊,居然睜眼到天亮?該不會盯了我一個晚上吧? 我憂心地側過身體,望著他有著淤青的眼底, 問道:“不休息, 身體沒事嗎?我覺得要垮了。” “不會。” “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我們今天不是成親嗎, 你都不睡?” “你們殺手裡有沒有特別愛喝酒的。” “成婚後再說,宮主會派人送賀禮來的。” “你酒量怎麽樣?”印象中是沒看過他喝酒的,我好奇地問。 “嗯。” 來福今天總算敢從狗屋附近跑出來了,因為楚應予的狀況看上去好了很多。 在狗屋上貼一個囍,回頭拎著剪紙,看到了身後的少年,我笑著將囍字往他胸口上比劃。 下午和楚應予去了成衣鋪拿喜服,試穿了一下很合身,一身紅衣的少年真是俊美極了,我花癡地繞著他周圍看,像來福晃尾巴那樣。 “……” 他父母也沒教,周圍環境也不是正常的,而我只能靠著對影視劇裡的了解來布置一番。 “楚應予,我們要不要請丁大嬸和龍大叔來吃喜酒?” 把囍字牢牢地貼在了粗壯的大樹上,它就像這個院子沉默的守護者,見證者了我和楚應予的點點滴滴。 “……” “有,嗜酒如命,不喝酒反而動不了手。” 思前想後,我決定去請教一下丁大嬸,她作為過來人,應該比我清楚吧。 賴床的楚應予被我拽著起床,在買喜燭、燈籠的雜貨店跟著老板娘學了下剪窗花,我沒學會,他倒是會了。 “……你的養父宮主呢?”我故意這麽說著。 “很少喝,不知道。” “你呢,酒量如何。” “不要,只要我和你。” “酒量還可以?今晚試試,小楚弟弟。”我笑著點了點他心口。 不愧是“小媽”。 脫了喜服放竹簍裡,讓楚應予背著,我拉著他去打了半斤清酒。 說著,他屈膝彎腰,拍著自己的肩頭。我忍著笑,還真就騎上了他的脖子,拽穩我的雙膝,少年像顆挺拔的翠竹那樣將我托舉起來了。 我在腦子裡想了下自己的酒量,白酒一瓶紅酒兩瓶,啤酒兩箱,和朋友聚會很少醉過,過年喝趴過不少長輩。 揉著被我戳過的部位,楚應予呆了幾秒,臉上慢慢蒸出淺紅來。 因為不是趕集日,村子街上沒那樣熱鬧,甚至說得上是冷清的。只有常開的店鋪在營業,稍微逛了下,我就想牽著他回去,但他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努力握著拳頭。 怎麽越來越患得患失了, 除了身體不對勁, 精神情況也岌岌可危。 “都不要,我討厭她越過我找你。” 於是把剪紙的活兒全部交給他,一刻鍾就剪完十個囍,我美滋滋地拿著漿糊貼上這些囍字。 “真神奇。” 拉住我的手腕,捧著我的臉揉了兩下,差點在老板店子裡秀恩愛,我連忙捂住他的嘴,“回家再親熱,結了帳再買壺酒,交杯酒可不能少。” 丁大嬸其實很想湊熱鬧,但由於楚應予的倔脾氣,也只能提供一下技術支持。甚至還要給我傳授房中術,聽得我頭蓋骨都要飛起,不能因為我學跳舞就可以使勁作吧! 撇去這些臉紅心跳的環節,成親就算一切從簡,房子還是要喜氣洋洋一點。 “我就在這,你想什麽呢,趕緊起床布置一下,至少今天成親要有新房的感覺吧。” 我低頭,對上他凝望過來的目光,春日篩落下的光盛在少年的眼裡熠熠生輝。我看得心潮湧動,隻覺得這一刻真美好。 “多少有點孤單了,黎一呢?” 看來是鐵了心隻想和我單獨成婚了,在這方面我倒是依他了,不過籌備的工作還是跑去問了丁大嬸。 “我說留下這棵樹不錯的吧。” “我沒成親過,不知道。” “睡不著, 我總覺得, 我睡了, 你就走了。” “貼樹上,我抱你。” “要不要給你也貼一個呢。” 雖然有些莫名,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隻以為不方便牽。 直到進院子時,看到楚應予眉頭蹙起,面色有些白,我立即問道:“怎麽了?身體很痛?” “我可以成親。” “我沒說不成親,你別緊張嘛。” 他匆忙瞥我一眼,沒有回應,好像是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讓我憂心。 “你去休息,我做飯,然後簡單拜堂就算過了禮好不好?” “我……” “不用你幫忙,休息!” 楚應予父母的牌位還是他自己用木樁子削好刻出來的,沒有描金塗漆,但也算是規矩。 我將堂屋收拾乾淨,擺上大方桌,牌位和香火供上後,又在桌前放了兩個蒲團。 晚飯後我催促著楚應予去換衣服,他背對著我,沒讓我看到他的神色。我問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說是的,但再疼也想繼續拜堂。 他都忍到這份上了,當然要接著來了。 他總覺得我可能會跑,他根本就沒有一刻放松下來過,一直緊繃著,卻還要在我面前裝得正常。 我已經分不清是蠱毒影響了他,還是兩相結合,成就了現在這個矛盾脆弱的他。 越硬的刀越脆,因為沒有韌性。 對著梳妝鏡整理好自己,蓋上紅蓋頭,我謹慎地盯著地面,走到堂內。 視野裡出現了靴子的一角,我伸手摸到楚應予的袖子,緊張又有些羞澀,輕聲叮囑:“拜堂以後才準掀開蓋頭哦,然後再喝交杯酒。” “……” 他沒有回應我。 心裡有點納悶,忍不住想掀開蓋頭偷瞄一眼,可我還是止住了這種小心思。 “汪汪汪!” 院子裡的來福一反常態地衝進堂屋,對著我們一頓狂吠,焦躁地好像餓了三天一樣。 我用手驅趕了兩下,“乖啦,一邊去。” 可能是楚應予也瞪它了,來福壓著嗓子發出害怕警告的嗚嗚聲,它追著自己的尾巴咬了幾圈,結果還是衝著我們吠。 透過蓋頭的縫隙,我看到楚應予將來福拎出去了,然後關上了大門。 紅燭被窗外的夜風刮得晃動,光熄滅的瞬間,屋子裡暗了下去,可馬上又明亮起來。 我們沒有說話,屋子裡很安靜。 我想了想流程,清了清嗓子開始喊,從一拜天地開始,一直到夫妻對拜。 被楚應予攙扶著站起身,我隱隱期待著,提醒道:“掀蓋頭吧?我今天的妝很好看哦,口脂塗了很厚,能親你滿臉唇印呢。” 忍不住說笑著,忽的,眼睛的余光瞥見了蓋頭下的劍。 楚應予的手上拿了那把殘破的劍。 我怔然地杵在原地,一股寒氣從腳底攀升,瞬間擴散到全身,成親拿著劍是要做什麽呢? 突然間,眼前的紅色被扯開,用劍柄挑開我蓋頭的少年歪頭看著我,他穿著豔麗的喜服,神色卻是冷漠的,呆滯的。 漆黑的眼睛幽深無情,沒有了平日裡對我的柔軟,這樣的眼神,他通常是用來看屍體的。 就像初見時那樣,可他連好奇都沒有了。 “小娥,我覺得,你還是死了最好。” “……” “這樣我就不會痛了,不會念了,不會想了。” 令人頭皮發麻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他冷冽的面容出現了一種很不尋常的僵硬,像極了浮在臉上的人皮面具。 精致的臉,但沒有人類氣息的模樣,宛如一具被操縱的空殼。 是轉身跑還是向前抱他。 眼前好似出現了送命題,不管選哪個大概都要豁出去。 “你願意為我死的,對吧。” “不願意!比起死,我想和你都活——” 活下去的話沒能說完整,眼前一片寒光乍現,我的聲音變成斷了弦的樂器那樣,奏出了古怪殘破的音調。 身體的力氣在一瞬被抽乾,脖子上的皮膚緩緩地滲透出一線紅色。 被切斷的喉嚨再難發出清晰的聲音,我的瞳孔劇烈顫動著。這不是一種劇痛,可以說是緩慢地,麻木的感官刺激,等到回過神時,生命已經結束了。 死亡被定格,周遭的聲音全都湧入耳朵裡,喉嚨中發出了血肉筋骨斷裂的細碎聲響,血液的流動,春夜裡的蟲鳴風聲,還有來福發狂地怒吼與撞門聲。 這些都很清晰。 意識在這一刻高度清醒,身體卻不能動了,像癱爛泥一樣摔在了地上,視野裡的少年也變得失去了色彩。 原來在死神面前,我根本做不出選擇。 “哐當——” 劍掉落在地的聲音猶如震天巨響,伴隨著我的倒下,楚應予的臉部扭曲了,少年猝然跪地,在我幾步之遙疼得渾身痙攣。 意識在逐步地抽離,我覺得眼前一片炫光,蠟燭的光掩蓋了一切。 奄奄一息的我被楚應予抱入懷裡,他發出了一種人類很難發出來的悲鳴聲,比來福的聲音還驚悚難聽。 如泣如訴,聲似厲鬼。 他將手捂在我的脖子上,徒勞地想堵住開裂的傷口,可他劃開的不僅僅是皮膚啊。 不是像那晚的試探,而是真切地把我的喉嚨切開了。 “別死、別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