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離開宴席後雲意就始終一言不發, 靜靜陪著季舒寧往他所住的院子走去。 季舒寧有一肚子的話要問,憋了一路,等終於回到院子, 把裴濂支開後,關了門就一股腦的問雲意:“你跟我六叔到底怎麽回事,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子,笑了像沒笑一樣, 他不是最疼你了,為什麽不讓你跟我去山莊?”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 雲意到現在還覺得渾渾噩噩,再被季舒寧一連串的問題一攪, 腦子更是混亂不堪。 她抬起視線,望著季舒寧滿是疑問的雙眸,欲言又止的抿唇, 低聲道:”我自己也說不清出。“ 大人必然是生氣了,這點毋庸置疑, 在大人質問她的那時候, 她其實是開心大於慌張,因為大人終於不再對她的所作所為無動於衷,一味的由著她,原來他也會生氣,可她又發現,大人生氣只是因為她胡鬧、不懂事, 他從來沒有像她這般,像發瘋一樣想要把他佔為己有的念頭。 季舒寧說大人最疼她, 確實是這樣, 可她已經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 她想要的不僅僅是疼愛,而是男女之間難分彼此的濃烈情綣,如果今天調換處境,是大人與旁的女子糾纏不清,她想她真的會瘋掉的! 這就是區別,大人對她沒有情愛,他什麽都願意給她,她知道,可是她也知道他不會愛她…… 也是,誰會愛一個卑劣,執拗,不擇手段,陰暗又貪心自私的人。 “雲意,雲意。”季舒寧連聲叫她,“你怎麽了?” 雲意從深陷的思緒裡恍惚回過神,疑惑的看向季舒寧,眼前卻模糊的厲害,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她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已經在洗秋院等她了,她才不會傻傻的送上去挨訓,那些話她也聽夠了。 裴濂挑眉一笑 ,在她臉頰啄了一下,“行了,我自己想辦法。” 雲意卻不覺得痛,因為掌心的痛根本比不上心裡的痛,她無助的問季舒寧,“大人是不是永遠也不會愛我。” 雲意吐出口氣,走到屋子。 雲意卻不想,因為她知道,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和大人分開,而且,她厭惡大人與她說話永遠都是那麽冷靜,早已度量權衡好一切利弊的樣子。 在季嘉澤看來,雲意給了他回饋,那就是願意與他處的意思,言語間也少不了親昵。 她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對其他男子挑弄,唯獨面對季嘉澤時會有內疚,他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可以給她想要的純粹和炙熱,可她卻不敢要。 雲意看著他手裡的東西,以及他灼灼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知道話有多難說出口,不可否認,季嘉澤的這一腔情愫是她想要的,可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給予回饋,她只是貪心的想要。 季舒寧看著她的神色,隻覺得一種說不出的心神不寧,她認真道:“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跟六叔談談。” 季舒寧被他說話間噴灑出的熱氣撩的耳尖發燙,漲紅著臉忸怩的細聲道:“夫君。” 眼眶承載不住沉甸甸的淚水,決堤的順著臉頰落下,她緊握的掌心也疼的厲害,雲意緩緩松開手掌。 季舒寧沒見過她這樣,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能語無倫次的安慰,“當然不是,六叔那麽在乎你,怎麽會不愛你。” 雲意有些猜到是什麽,心裡更重了,柔聲道:“四哥哥。” 季嘉澤站在院子中央,也沒有等的不耐煩,嘴角松松掛著笑,手裡還拎了個錦鍛包伏。 季嘉澤還等在院中,季舒寧叫住正起身要出去的雲意,思忖良久,認真的對她說,“我看得出四哥還喜歡你,你既然喜歡的是六叔,就別再像兩年前那樣,不然我還跟你翻臉。” 季嘉澤以為她真是因為自己回來沒有第一時間來見她,所以使性子,兩指交錯在她額前輕輕彈了一下,“哪有什麽四嫂,你來當?” 雲意卻聽不進去,她低下暗淡無光的眼眸,啞著嗓子喃喃道:“不一樣的,不一樣。” 季舒寧嚇了一跳,拉起她的手,看著她生生捏斷的指甲,和掌心一道道的深陷沁了血痕的指甲印尖叫道:“你,別嚇我啊。” 她忽然又微微笑起來,就像人在絕境時會不顧一切的自救,大人不愛她,會有別人愛她…… 六叔其實是一個面熱心冷的人,想那徐慧茹還與六叔有過婚約,六叔一樣對她不講情面,她不知道六叔對雲意究竟是什麽態度,但她確信雲意在六叔心裡無疑是最重要的那個。 雲意不忍心傷害他,故意裝出輕松的樣子笑道:“我知道四哥哥對我好,可你送我這個,若是讓未來的四嫂知道了,只怕不是太好。” 季舒寧微哂,“就一夜。” 愛不愛,問清楚不就好了嗎? * 雲意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清早她讓寶月去洗秋院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知道昨夜大人就已經回了東水巷。 雲意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和季舒寧梳妝完就等裴濂來接。 雲意搖頭。 季舒寧去和裴濂說了雲意要和自己睡一起的事,“你今夜就在東廂房湊合一下,或者回侯府也行,明早來接我們。” 裴濂臉都變了,俊朗的臉上竟然添了幾分委屈,“寧兒未免太薄情,利用完我就要把我趕走?” 幾番掙扎後,雲意終於開口:“對不起啊四哥哥,我不能收。” 大人不肯把心給她,那她唯有去勾別人。 季舒寧心疼的不已,又慶幸自己對六叔沒有太深的執念,她一點也不想變成雲意現在這個樣子,她點頭道:“你跟我睡一屋。” 雲意沉默須臾,點頭輕聲道:“我知道的。” 雲意咬緊了牙,一鼓作氣道:“四哥哥說笑了,我一直拿你當兄長,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季嘉澤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為什麽?” 雲意退了一步,季嘉澤眼裡的笑跟著沒了。 季嘉澤朝她走來,“昨日要接待賓客,實在太忙,抽不出功夫來找你,可別生我氣。” 她抹去眼淚,朝季舒寧道:“我今晚能不能和五姐姐擠一擠。” 季嘉澤烏黑的瞳仁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勉強想要維持笑意的樣子讓雲意覺得難受,又小聲重複道:“對不住啊,四哥哥。” 裴濂嘖了聲,想到雲意還要跟他們一起去山莊已經開始煩了,只是沒有在季舒寧面前表現出來,他長臂一伸將人拉到了自己懷裡,“也不是不行,那你再叫一聲。” 季嘉澤笑了一下將手裡的包伏遞給她,“上回說了給你的。” 裴濂還未到,季嘉澤卻是得知雲意宿在此處,尋了過來。 拒絕的明明白白,季嘉澤再也不能裝作不懂,拎著包伏的手背上骨節泛白,他扯了扯嘴角,奈何一點笑也扯不出,略帶著焦躁的說:“哥哥就哥哥,我要送你東西,誰也說不了什麽。” 雲意懷裡一沉,季嘉澤已經將東西硬塞了過來,雲意手忙腳亂的抱住。 季嘉澤喉嚨動了動,聲音略帶粗啞,”不是還要跟五妹去山莊,好好玩,我先走了。” 雲意想要追上去,可季嘉澤身高腿上,一下就走出很遠。 雲意隻覺得手裡的包伏好像會發燙一樣,灼透了她的皮膚,讓她不是滋味極了。 裴濂安排了車馬來接季舒寧與雲意去山莊。 季府外,兩人正要上馬車,裴濂拉住了妻子,用雲意也聽得到的聲音說:“昨夜你就留我一人,這會兒總不能還讓我獨自坐馬車。” 季舒寧見他在人前就胡亂說話,忍不住瞪他。 雲意尷尬的扭過視線,“我坐後面那輛就是了。” 她說著走向另一輛馬車。 季舒寧偷偷在裴濂腰側擰了一把,裴濂面不改色的拉下她的手,“寧兒別弄疼了自己,我們也上去吧。“ 季舒寧被他的沒臉沒皮鬧了個臉紅,明明成親前他還不是這樣,羞惱地嗔了他一眼,跟著上了馬車。 雲意獨自坐在馬車上,手邊還擺著季嘉澤給她的狐裘大氅,她看了一會兒,側過頭將臉埋進臂彎裡,閉上眼不願再想。 馬車在雲意紛亂的思緒裡轆轆的朝前行去。 季舒寧告訴她去到山莊要大半日的時間,她也松散了神經,斜靠在憑幾上出神。 馬車停下的時候她還有些詫異,似乎走了才不久。 馬夫在外道:“姑娘,已經到了,請姑娘下馬。” 雲意揉了揉太陽穴,許是自己出神太久,所以覺得時間過的快。 她提了裙擺下馬車,在看到眼前熟悉的朱紅大門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竟被帶回了東水巷的季府! 何安不知從哪裡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的說:“姑娘請進吧。” 雲意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至極,何安在心裡歎了聲,姑娘這點招數哪裡夠大人看的,從前姑娘之所以可以為所欲為,無非是大人縱著罷了。 “姑娘。”何安又喚了一次。 雲意氣怒過後也平靜了下來,再要想走肯定是不可能了,她理了理鬢邊的發絲,朝府中走去。 走過照壁,雲意朝著照月居的方向過去,何安卻道:“大人交代了,讓姑娘以後住見山院。 雲意詫異看著他,見山院是大人的住處,這是要與她住在一起的意思嗎? 一直以來,她們同床共枕也好,交頸貼耳也好,都是她要求的,大人從來沒有開口過。 雲意心裡百轉千回,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大人現在哪裡?” 何安道:“大人在等姑娘過去。” 雲意心裡討厭季硯將她當孩子看待,也固執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可聽何安這麽說,她好像又回到了從前自己念書走神,或是貪玩不聽話被季硯訓斥的時候,一時間還是緊張了起來。 連走路也沒有了剛才氣定神閑的淡然。 好不容易到了見山院,青梧面色凝重的樣子又讓雲意心裡泛起緊。 青梧走上前輕聲說:“姑娘終於回來了。”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也是第一次見大人這樣動怒,於是勸道:“大人疼姑娘,再有什麽事,您軟上幾句也就過去了。” 雲意沒有說話,走到廊下,抬手扣響了主屋的門 。 “進。” 屋內傳出的聲音沉而緩。 雲意推門進去,季硯站在窗子邊不知在看什麽,聽到腳步聲,他回過身,靜靜看著雲意。 雲意雖低著視線,可緊抿的唇和繃直的背脊無一不是在表達她的倔強。 季硯昨夜是真的被氣到連心口都在發疼,他不是沒想過懲戒不聽話的小姑娘,可冷靜下來,再看到她已經回到自己身邊,到底還是舍不得對她做什麽。 如果雲意只是尋常一個女人,膽敢做出背著他勾搭別人的事,他大可以棄了,可偏偏這麽一個他恨不得給她所有最好一切的小東西,打罵都舍不得,說句重話都會後悔。 罷了,放眼皮子底下,自己時時看著,她總不能再胡鬧。 “過來。”季硯道。 雲意沒動,眼睛盯著地面,梗著脖子頂撞,“大人要如何懲罰,就直說吧。” 全然沒有把青梧的話放在心上。 季硯眉心跳了跳,良久才歎了聲,自己走過去,將身子僵硬異常的雲意攬進了懷裡,“別再鬧了,你知道我舍不得。” 若舍得,他早在最初救下雲意的時候就會把她送走,而不是一再為了她把底線一退再退。 誰都沒有再提之前的那些事,但就像暫時粉飾的太平,總有一天還是會爆發。 用膳的時候,青梧伺候在旁,都能感覺到氣氛的壓抑,姑娘一聲不吭的吃飯,大人親自為她布菜,她也不抬一下眼,跟她說話也不回。 青梧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跟誰置氣。 用過膳,季硯讓下人備了水,讓雲意先去洗漱,自己則拿了本書坐在太師椅上看。 雲意靠在浴桶裡,洗的很慢,她以為大人即便不禁她的足,起碼也會訓斥她一番,可就這麽過去了,是不是不論她犯什麽錯,大人都會原諒。 所有人都說大人疼她,究竟是疼她,還是因為其實並不那麽在意。 雲意又開始胡思亂想。 季硯見她遲遲不出來,視線從書中抬起,“雲意?還沒好麽。” 雲意輕眨渙散的眼眸,發現誰都有些涼了,默不作聲的起身,擦乾淨身上的水,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 季硯遲遲沒等到她的回答,起身過去挑開淨室的簾子,才跨進去一步,就與低頭往外走的雲意撞了個滿懷。 “唔……”雲意捂著發酸鼻子,淚花閃了出來,“疼。” 季硯看著她苦皺著小臉的模樣,輕笑出聲,拉下她的手,“我看看。” 鼻尖略微有點紅,季硯想起雲意小時後也是如此,莽莽撞撞的撞到他身上,那時還要嬌氣,疼的蹲在地上就哭。 季硯心上不由自主的軟了,拿指腹輕輕揉了揉她的鼻尖,“為什麽不出聲。” 雲意抿住唇,“沒聽見。”說完側身從他身邊走過去。 季硯眉心微斂,並沒有說什麽,自己走到淨室沐浴。 雲意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沒有聽見季硯叫水,還在猜測該不會他是拿自己用過的水洗,緊接著就聽見水花稀稀落落的聲音。 她摸了摸麻癢癢的耳根子,板起臉繼續收拾東西。 季硯很快出來,雲意正想著把那條狐裘放哪裡好,聽見腳步聲,心裡一慌東西就掉到了地上。 季硯聞聲看過來,“怎麽了。” 雲意快速撿起東西往衣櫥裡塞,“沒什麽。” 冷淡的樣子終於讓季硯皺起了眉,他喜歡小姑娘像從前那般時時纏著自己,他知道急不得,可現在她是脾氣比他還大。 他已經既往不咎,她卻還要鬧下去。 季硯捏了捏眉心,“過來睡覺。” 雲意順從地走過去,可這順從的樣子比她逆反時還要讓季硯頭疼。 雲意坐到床上掀了被子就要往裡躺,卻被季硯拉住腕子,阻止了她要往被子裡鑽的動作。 季硯在她身邊坐下,讓她枕到自己膝上,“頭髮還未擦乾。” 雲意自然不會抗拒和季硯接觸,這是她喜歡的事情,於是乖乖在他膝上尋了個舒適的位置躺好。 季硯拿了帕子耐心的給她擦拭發尾,輕柔的動作讓雲意昏昏欲睡。 眼睫一眨一眨的眼看著就要閉上,乖巧可人的樣子終於讓季硯眼裡浮了笑意。 雲意轉了身改為面朝著季硯,小臉埋在他的腰腹處,身上隨意套著的衣衫隨著她的動作松散了幾分,露出圓潤雪白的一握春色。 季硯撥著她發絲的頓住,片刻又繼續給她擦拭,發燙的視線卻沒有移開,幾縷從他掌中遺落的發絲,比他先一步品嘗到那兩團白膩的瑩潤。 季硯喉嚨有些乾澀。 單薄的衣衫甚至都不用揭開,就已經將她的身軀勾勒的淋漓盡致,他很早就知道小姑娘生的多誘人,不然也不會輕易迷惑了他兩個侄兒和賀霆。 若不是他發現的早,她還準備去招惹多少人。 思及此,季硯眸色忽深,他看向雲意睡意迷朦的小臉,心上的戾氣漸漸平息。 不講從前,現在她只能是他的。 “這幾日我會派人往徐州送信。” 雲意迷迷糊糊的點點頭。 季硯彎了彎唇,“婚期不如定在四月,春暖花開。” 雲意迷惘的思緒清醒了一點,她費力的撐開眼皮,就聽季硯自顧道:“按理你要從徐州出嫁,就做個形式吧,我還是會讓隊伍去迎親,你就不要過去了。” 想到原來給她準備的嫁妝成了聘禮,季硯柔下目光。 雲意滿腦子都是她不能就這樣同意出嫁,她不甘心,季硯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視線低垂暗含警告,先一步道:“別再說胡話。” 雲意鼓著腮瞪他,她的炸毛在季硯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麽事,雲意乾脆又不看他,閉緊眼睛無聲的抗議。 季硯繼續給她擦發。 倦意再次襲來,不管雲意怎麽用力抵抗,也否認不了只要靠近大人她就會變得無比安心這件事,這是誰都給不了她的。 雲意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季硯將她抱到被窩裡,熄了燈從後面擁著她。 懷裡的人睡得熟,他卻難以入眠。 自從他不在克制自己的欲|.望,想要佔有雲意的欲-念就一日膨脹過一日,尤其是時隔兩月之後再一次相擁而眠,而他又知道別的男人對她的企圖之後,這種念頭更為強烈。 雲意嬌小小的身軀在他懷裡是那麽契合,酥柔帶著馨香的溫度透過衣衫源源不斷的傳到季硯身上,使得他呼吸變得粗重。 或許早在最初就注定了她是要屬於他的。 季硯摟在雲意腰上的手沿著曲線滑動,在指尖觸到那根細細的衣帶時又戛然停住。 床幃內的溫度漸漸攀升,季硯在黑暗中閉了閉眼,笑自己竟然也險些把持不住,他吐出口氣掀開被子下床往淨室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