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季老夫人聽季硯都這麽說了,只能放雲意跟他走,“既然如此,就早些動身吧。” 季硯讓雲意與季老夫人道別,就帶著她坐上馬車離開。 雲意低垂著頭坐在一側,她知道大人在看著自己,那淡淡的目光籠罩著她的周身,似在度量。 雲意強撐著不肯展露心緒,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早已是委屈到了極點。 “只是問你的意見,也不是就要把你留在這,就那麽委屈?”季硯語氣裡帶了些無奈的笑意。 雲意心裡愈發酸楚的厲害,大人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麽傷心難受,可她沮喪的發現,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原由。 雲意用力睜著酸脹的眼睛,盯著鞋尖沒有吭聲。 季硯目光梭巡過她揪皺了衣袖的小手,又抬起落在她低垂的側臉上,眸光被眼睫所遮,唯獨向下癟的嘴角泄露了她的故作堅強。 小丫頭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乖巧妥帖的,這樣使性子,還是頭一回。 季硯道:“抬起頭來。” 季硯將帕子遞給她,似打趣,也似自言自語地說:“你這麽愛哭鼻子的,看來往後帕子該多備上兩條。” 雲意曲著指尖從他手裡接過帕子擦淚,上面有屬於季硯身上的沉水香,使她浮躁的心得以沉靜下來。 季硯對她的縱容總是多過苛責,就也不忍心戳破,待將來她自己就明白了,他溫聲說:“我以後知道了。” 委屈成這樣,好像都成他的不是了。 那“別哭”二字非但沒有起到作用,反而催著雲意湧出眼淚來,晶瑩的長淚一串串往下落,雲意抽噎著,含含糊糊地說:“我隻想和大人在一起。” 季硯默然,隨即無聲輕歎,怎麽那麽會哭。 大人話裡的意思,是答應了會永遠和她在一起嗎…… 季硯看著哭得直發顫的雲意,心上被觸動,是他欠了考慮,小姑娘對他的依賴,比他想得還要多。 雲意擦著淚胡思亂想,眼淚是擦掉了,剩下一雙眼睛還濕漉漉的紅腫著,神不守舍的樣子似還在委屈。 “……大人。”雲意聲音悶悶的,鼻音更是濃得像是隨時能哭出來。 雲意不得不仰起臉,季硯深邃的眼眸凝看著她,輕而易舉就能將她看透,再一寸寸剝開她的心思。 可為什麽大人不是和她一樣的想法。 季硯道:“一直也沒帶你出去走走,燈會還算有些意思,你應當會喜歡。” 雲意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裡,聽到季硯的話,眸子裡浮現茫然,她怔怔望著季硯,又紅又腫的眼眸可憐之余,又顯得嬌憨。 雲意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從來也沒有提出過要出府,也沒有想過要出去。 只是她現在還小,才會有這樣幼稚的言論,又有誰會永遠和誰在一起……等她年歲再長一些,便不會這麽想了。 她遲疑著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季硯瞧著她笑道:“方才老祖宗說得上元節燈會,你可想去。” 季硯不是心軟的人,卻見不得她這副模樣,他不吝嗇溫柔地說:“我以為你會喜歡與舒寧玩耍……你不願意,我又怎麽會勉強你,別哭。” 雲意抵擋不住,憋了一路的淚立時搖搖欲墜,不堪重負的眼睫直顫個不停,好不可憐。 雲意抿著唇,將不慎滑落到唇角的淚珠也抿進了口中,鹹鹹瑟瑟,卻溫熱,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季硯頷首:“自然可以。” 雲意輕易又高興起來,霧朦朦的眼睛逐漸明亮,張開手就往他身上撲,就像隻跳上膝的小貓,季硯揉了揉她的發頂,春風沐浴般的一笑,“不鬧脾氣了?” 雲意高高翹起的嘴角僵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方才那樣,不就是在對大人鬧脾氣,她惶惶望向季硯,他依舊溫和淺笑。 大人非但縱著她使性子,還說要帶她出去,是在哄她…… 雲意欣喜的同時又有些不安,她坐正身體,聲音小小的,囁嚅著道:“我方才那樣,是不是很不乖。” 她答應過大人會聽話,會乖,使性子不算乖。 季硯看著她沒有做聲,安靜的環境讓雲意的心又提了起來。 季硯輕淺的一聲笑傳入她耳中,慢條斯理道:“也還算乖。” 只要是底線之內,無傷大雅,他可以縱容。 雲意喜笑顏開,“那大人說話算話。”她牢牢注視著季硯溫柔的黑眸,眼底亮晶晶的期盼著。 季硯隻以為她說得是燈會一事,含笑應道:“嗯。” 雲意心滿意足的彎起嘴角,單純的把所有喜悅都寫在了臉上。 * 上元佳節,又逢小皇帝登基一年,山西的災情也的到了控制,特下令在宮中設宴,賜百官及命婦入宮赴宴,另賞賜金銀器盒給文武大成,以彰皇恩。 金碧輝煌的太和殿內,小皇帝蕭熠坐在龍椅之上,下首便是季硯。 蕭熠每說完一段話,都要朝季硯看去,見他神色無異才放心接著往下講。 “今日乃是尋常宮宴,眾卿不必拘禮。”蕭熠下令開宴,宮女魚貫端著玲琅滿目的菜肴美酒魚貫而入,樂師敲響鼓樂,舞姬在殿中翩躚起舞。 觥籌交錯,光轉玉壺,殿上的氣氛也漸入佳境,眾人把酒言歡,言笑晏晏。 季硯面色淡淡,嘴角掛著輕淺的笑意,隻端了茶來飲,又官員來敬酒上來敬酒,都被他給拒了,在這熱鬧的宮宴之上,唯獨他玉指托著青花瓷盞,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文人風雅。 兵部尚書王平之舉著酒杯笑道:“季閣老莫非是還有去處,所以不便飲酒?” 季硯笑道:“算是吧。”他將手裡的茶盞往上抬了抬,“我以茶代酒,王大人可不要介意。” “哪裡哪裡。”王平之朗聲笑著,飲下杯盞中的酒水。 季硯又坐了稍許,垂眸整了整衣袖準備離開,一道倩色的身影進入余光,他抬起視線。 周圍的談話聲忽然就靜了幾分,大殿之上的官員紛紛看著自席未走出來,朝季硯而去的女子。 徐慧茹端著酒盞,步子邁得緩慢,她走到季硯面前,唇角盈盈挽笑:“我敬大人一杯,還望大人賞臉。” 自從早年季硯進入內閣之後,就不乏有想巴結的官員往他身邊送女人,自薦枕席的也不是沒有,只是無一例外都被原封不動的松了回去,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再送。 在座都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徐慧茹這個時候出來敬酒,什麽意思在明白不過,可今日能來這大殿上的女子都是有誥命在身的命婦。 有官員困惑的問身旁的人:“那不是大理寺少卿趙渙屹的夫人。” 回答的人壓著聲音,“確實。” “那怎麽?” “你不知這其中淵源。”那人不敢再往下說,看向趙煥熠的目光卻帶著薄鄙,將自己夫人送出來,也真是夠可以的。 徐慧茹知道那些落在她身上的一道道目光有多輕蔑,她只能裝作無所覺,朱唇含笑,柔聲說:“我先飲為敬。” 她仰頭飲下酒,一雙水色流轉的美目望向季硯。 季硯淡然而笑,言語客氣卻疏冷:“不是我不賞臉,只是今日我不飲酒。” 在眾人面前被拒,徐慧茹難堪的幾乎抬不起頭,她勉勵朝季硯一笑,楚楚的眸中露著祈求。 季硯視若無睹,起身錯開她往殿外走去,連衣袍都矜貴的不與她觸到分毫。 (本章完)